李傾溪進(jìn)來之后,只是對時光的死而復(fù)生表現(xiàn)出很短暫的驚訝,便將注意力全部都放在李戎身上。
三息愣神之后,她微微低頭,這位赤奮若國權(quán)力極大的公主對李戎輕施一禮,接著眼神便不知道該往哪放了。一會不時上下打量,想看看李戎身體是否有變化,只看出了他相比之前氣質(zhì)更加出塵;一會又在那張英俊的臉上來回掃視,只覺得歲月不曾在他臉上留下任何痕跡。
時光驚奇地發(fā)現(xiàn),眼前這個已年過五十的顛頂武者,竟然流露出一股窘迫的神情。這么多年,在經(jīng)歷翻天失敗時,時光都沒見過李戎這幅表情,不禁搖頭輕笑。
“公主殿下,”時光忽然開口,沒有得到回應(yīng),接著提高聲音笑道:“公主殿下?!?p> “嗯?”
李傾溪與李戎同時轉(zhuǎn)過頭,望著時光。
見這二人似乎有些心虛,公主更是面頰微紅,時光清清嗓子,“公主殿下,李戎將軍現(xiàn)在不太了解滿朝境況,麻煩殿下向他詳細(xì)說說,我這里就先告辭了。”
說罷,他沖李戎笑笑,然后對伏碑和皇帝拱拱手,身影便陡然間消失。
四人只覺那個位置從來就不曾出現(xiàn)過人,不禁各自啞然。
過了十幾個呼吸,伏碑也化作霞光離開安泰宮。
李傾溪看了父皇一眼,對李戎道:“請將軍移駕鳳陽閣。”
李戎手指微顫,沒說什么直接走了出去。
……
凌晨時分,李傾溪出現(xiàn)在安泰宮中,看著面色陰沉的父皇,剛想開口卻被打斷。
“跟朕走?!被实鄢谅曊f著,便自顧自走進(jìn)前殿旁的小走廊。
二人一路三拐,來到安泰宮中一座小書房中。
皇戚們平時可以隨意進(jìn)出御書房,但這座小書房,除了李永承,從沒有其他人進(jìn)來過。
只是剛踏進(jìn)一冊書卷都沒有的書房,李傾溪便立刻鄒起眉頭。
這里關(guān)上厚重精鋼大門之后,四面封閉,兩丈見方的小屋里沒有一扇燭燈,卻依然亮如白晝。
空無一物的密閣里,仿佛有風(fēng)微拂,似乎天氣溫度在不斷變換,又似是有什么細(xì)微的聲音在耳邊不斷響起,給人一種身處人世間各地的錯覺。
“父皇,這里是……”
“這里便是國運之所在,”李永承緩緩吸一口氣,一種遺憾的情緒從他眼中流露出來,等到他胸口高漲之后才沉聲說道:“每次大荒年之前,嘯天門圣人肖遙便會親自來此,取走一半的國之氣運?!?p> 李傾溪看著他上下嘴唇一張一合,最后一句話已經(jīng)聽不進(jìn)去,伸出手想要抓住什么。
“父皇,這些國運我們無法加以利用是嗎?”
“便是圣人親至,也只是能帶走,無法當(dāng)場修行,”李永承搖搖頭,“好了,朕帶你來是有些事情要問你,在這里說話,絕沒有任何人能聽見?!?p> 沒等女兒回話,他直接問道:“你與那時光有過幾面之緣,想必對他有所了解,把你親眼見過和聽聞過關(guān)于他的事,全部與朕說說,不要漏掉任何細(xì)節(jié)。”
李傾溪先是一愣,她本以為父皇深夜召見,是詢問自己與李戎怎么回事,卻沒想到話頭一下子轉(zhuǎn)到時光身上。
抱著些許疑惑,她開始講述自己所見所聞。
修行宗門曾經(jīng)向天下揭露過時光的一些殺戮之事,不過都丑化了原因,百姓雖被蒙蔽,可皇室中人若是有心,還是能知道一些真相,特別是那些發(fā)生在世俗間的事。
一樁樁一件件驚心動魄的經(jīng)歷,從她嘴里吐露出來,深深震撼著李永承。尤其是講到時光在無為城,將滿城百姓官員全部算計進(jìn)去,從而引來落筆觀圣卿并且將他震殺時,父女二人都有一中來自神魂的戰(zhàn)栗。
一個時辰之后,聽完公主所知所有時光之事,皇帝的面色陰沉似水。
李傾溪能感覺到在這里,父皇的氣勢前所未有之強,壓得自己隱隱有些喘不過氣來,帝王威儀在此刻體現(xiàn)得淋漓盡致。
“父皇,他有何不妥嗎?”對于時光這個人,李傾溪從前有過恨意,直到他幫助自己奪回中庭一些勢力之后,便徹底心服口服。在翻天之戰(zhàn)后,她更是覺得這個人雖與皇家等人的理念不同,但確實是一個好人。
當(dāng)然,在皇室眼中,好人是一個極其無用的評價,但一個相當(dāng)于修行宗門圣主的好人,那便是皇家人愿意看到的。
“大大的不妥啊,”皇帝聲音沉穩(wěn)有力,“他此次來便是要領(lǐng)著我們徹底推翻修行宗門,而且與上次翻天之戰(zhàn)不同,這一次他信心十足。”
“嘶……”李傾溪覺得嗓子有些發(fā)涼發(fā)癢,“他,他怎么敢……若這次再失敗,修行者絕對不會像現(xiàn)在這般輕易地饒過我們……”
“朕認(rèn)為他不會??!”
皇帝語出驚人,震得李傾溪耳邊嗡嗡作響。
“如你所說,只要此人有把握的事,便是再不可思議的事,他也能做到。十年前不就是如此嗎,天下人都被各方算計進(jìn)去,也只有他能看出其中端倪。哪怕他最后敗了,也提前留下準(zhǔn)備,欺瞞了滿天圣人又活過來?!?p> “因此,朕信他說的,此事可成?!被实畚⑽u頭。
李傾溪皺著眉,“既然翻天可期,有何不妥?”
“你想過沒有,他身為修行者,為何一定要將世外之地打落塵埃?”皇帝深吸一口氣,“想要報仇只是一方面,還有一個對我們極其不利的原因,他是一個追求平等的人!”
李傾溪面色驟變,瞬間明白了父皇的意思。
“如你方才所說,你們初見時,他根本不是因為修行者的身份才與你作對,他只是等視天下所有人,真正的等視!”皇帝接著道:“這一次,他只是要世外與世俗的平等,等到翻天成功,你覺得他會不會要百姓與皇帝平等!”
“可父皇……”李傾溪的聲音很艱澀,“這……這種大逆不道的想法,他怎么敢……”
“他怎么不敢,天譴之人的名號他又不是沒背過,你不也說過,傳言中他是撥云境盡修為時,便敢怒斥上玄門圣人嗎?”
李傾溪終于不再說話,又或是根本說不出話來,渾身不住顫抖,她不得不承認(rèn),翻天之后他真的有可能干出這種事來。
不,他絕對會推翻帝王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