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識再次復蘇。
我發(fā)現自己躺在床上,毫無裝飾的房間正是我的臥室。
想要爬起來,最終只扭動了一下手指頭。
不知從哪里找來的繩子,從頭到腳緊緊將我包裹了一遍。
在我旁邊端坐著的Saber聽見了我活動的聲音,張開一直閉著的眼睛。
“士郎,你醒了?!?p> 平穩(wěn)的聲音,就像在跟我道早安。
“Saber,你想做什么?”
沒有求她放開我,Saber決定了的事,就不會輕易放手。
“天就要黑了哪——”
Saber側過頭,看著拉門在陽光下越拖越長的陰影。
天黑的時候,就是Saber再次出征的時候。
這一次,她已經用行動決定了不再與我同行。
“Saber,放開我好嗎?我聽你的話?!?p> 不想這個樣子在她面前,不想就這樣送她離開。
“士郎,我會救遠坂回來,我也不會再讓你置身危險當中?!?p> Saber溫柔的看著我,堅定地說著,眼眸中透出歉意的光芒。
“對不起,士郎,我沒能早些發(fā)現你的狀況……”
不知道在想著什么,Saber帶著絲絲涼意的手撫在我被她擊傷的臉上。
“……如果早發(fā)現的話,我就不會讓你與我一起戰(zhàn)斗?,F在你進行的戰(zhàn)斗,我已經無能為力?!?p> 她在說什么呢?
我微微地疑惑。
“我將用自己的全力去戰(zhàn)斗,不再讓你為我危險受傷,請相信我一定能為你贏得這場戰(zhàn)爭。士郎好好休息,今晚我會晚些回來?!?p> Saber低頭行了個禮,站起身準備離開。
“Saber……要小心、平安回來?!?p> “……”
走到門口的Saber頓了頓,半晌,少女回過頭來,給了我一個安心的笑容。
“嗯……我走了?!?p> 言罷,Saber便消失在門口。
一串腳步聲越走越遠,然后消失不見。
——好像永遠不會再回來。
我打了個寒戰(zhàn),突然劇烈地扭動起身體。
怎么可能、讓你就這么離開——!
放任你一個人戰(zhàn)斗,在敵我不明的環(huán)境,我連你會遇見什么狀況都不知道。
我為了救你而出現在這里,怎么能才到這種程度就放棄。
想救Saber、想與Saber一起,既然我已經這么任性了,為什么我就不能再放縱一點。
無論面對再危險、再恐怖的戰(zhàn)斗,我也要與Saber一起。
雙手被掌心相對緊緊綁在一起,無法使用投影。
身體被纏得很緊,即使強化了力量,也無處發(fā)力掙脫。
腰部、后背、小腿,都被特殊的手法束縛,難以彎曲。
——不過,還是能活動一點。
我長長地呼出一口氣,胸腹收縮,鼓動肌肉,試圖向門口挪動身體。
這時,Saber為我蓋好的被子成了最大的障礙。好不容易挪移一點距離,又在被子溫柔的阻礙下化為無形。
我不得不換個方向,像蝸牛一樣爬出被窩的殼。
在頭頂撞到了墻壁后,我向門口探頭繼續(xù)挪動,眼看著拉門在視線里黯淡下來,時間已經步入了傍晚。
又過了半個小時,我終于躺在了拉門的旁邊。可是,雙手被束縛的自己,連打開拉門都做不到。
我恨恨地用頭撞著拉門,試圖將門撞破。
咚——
用力過猛地敲在地上,我痛呼了一聲,仰起頭看著外面的走廊,舒了一口氣。
沒有時間休息,我還要找到一把刀子,先把身上的繩子解開。
Saber現在一定跟Caster在一起,她們會怎么戰(zhàn)斗?
Saber會被Caster利用完之后下殺手嗎?
血液沸騰著沖上腦門,我扭過頭準備繼續(xù)自己的萬里長征。
咦、那是——
“學長,你在做什么?”
消瘦的人影立在走廊的拐角,穿著粉紅色衣裙的櫻驚訝地看著我。
“櫻,看見你太好了,快幫我把繩子解開。”
我焦急地請求櫻幫忙。
櫻慌忙跑到我的身邊,要把我扶起,發(fā)燒還沒好的少女,臉色還保持著不正常的紅暈。
“學長,你這是怎么回事?”
扶住我的頭縮回房內,再打開拉門后,櫻看見了我被綁得嚴嚴實實的樣子。
“先幫我解開?!?p> 我挪動身體方便櫻尋找繩結的位置。
“是家里來了小偷嗎?還是誰把學長綁成這副樣子?太過份了——!”
櫻憤怒地譴責綁架我的罪魁禍首。
“那個、是Saber,因為我們之間有點矛盾,所以……”
我還在想著找到合理的解釋,卻發(fā)現櫻活動的手指慢了下來,然后收回了手。
“是Saber啊……”
“怎么了櫻?快幫我解開?!?p> “不,對不起,學長,我不會解開!”
櫻跪坐在我的旁邊,雙手放在腿上捏得緊緊地,下定決心地拒絕了我。
“櫻,為什么你也要這么對我?”
“如果是Saber綁起了學長,那一定是學長想要做危險的事。想要保護學長的心情,我、我與Saber是一樣的?!?p> 開始拒絕我的時候,櫻的表情還有點慌亂,在說明的過程中,她的表情變得更加堅定。
“沒有那樣的事……”
“我知道有——學長、Saber、遠坂學姐,還有我的哥哥,你們都在做危險的事。”
櫻打斷了我試圖掩蓋的話。
對了,如果櫻召喚了Rider、并且命令Rider救回慎二,那么她一定知道一些圣杯戰(zhàn)爭的一些內容。
“櫻……是Rider告訴你的嗎?”
我緊張地看著坐在旁邊的少女。
“Rider……學長也見過?”
“所以,櫻也知道我是魔術師?”
少女呆了呆,表情又開始慌亂。
“對不是學長,那是、在幾年前的時候,我晚上見過學長在鍛煉魔術的樣子。因為學長沒有告訴任何人,所以我也假裝不知道。即使學長用這么危險的方法鍛煉魔術,幾乎一不小心就會送命,我也不敢說話?!?p> “櫻也知道了Saber身份,知道召喚Saber、Archer還有Rider的作用嗎?”
紫色的少女垂下了頭。
“即使大家都不說,我也知道是危險的事,哥哥從我手中拿走了Rider的指揮權,說是要幫我完成我的責任,然后便消失了好幾天。學長與Saber晚上偷偷地出去,遠坂學姐身邊出現了奇怪的男人。大家都瞞著我與藤村老師,什么也不說。就連Rider上次突然出現在我身邊,她也不跟我說……”
櫻扳著指頭列舉出一項項事實,說到被所有人隱瞞的時候,她痛苦地咬了咬嘴唇。
“……只是告訴我哥哥不會再出現,我怎么問她Rider也不回答。最后我請求她,不管發(fā)生什么事,也要把哥哥帶回來?!?p> 所以Rider才會與我們結盟,去救她并不滿意的Master慎二。
“其實沒有你們想地那么嚴重。那個、是這樣的,Saber他們都是要找個東西,要在晚上才可以找到……”
我絞盡腦汁試圖編造一段合理的故事。
“可一定有危險,否則哥哥不會突然消失,Saber也不會綁住學長。”
少女一語道出重點,她在這方面的敏銳杜絕了我說謊的可能。
“學長是無法放下別人不管的人,如果有人處于危險當中,學長一定會去救,所以想要保護學長的Saber,才會強硬地綁住學長。”
“櫻,相信我好嗎?我能夠保護自己,只是現在我有些事要做,所以不得不離開?!?p> 我再次放低姿態(tài)哀求櫻。
“學長會忘記的,總是會為了別人而忘記保護自己,可如果你受了傷,我會很痛苦的,只要一想到這樣的事,我的心口就非常的痛。別離開好嗎,學長?”
名為櫻的可愛少女悲傷地按著自己的心窩,希望我不要離開。
離開這里去拯救Saber,就無法接受櫻保護我的心意。
留下來則會放棄拯救Saber的機會。
為了一個人,而放棄另一個人。當事情只能在這兩種選擇選其一的話,無論如何也只有悲傷。
櫻悲傷的話語,每一句都深深地刻進心底,從幾年前我受傷開始,她一直照顧著我,從未向我提出任何請求。
而今天,她為了我的安全,而請求我保護好自己,這幾乎是我不能拒絕的要求。
我原本以為,自己能夠為了更多的人放棄少數人,成為一名正義的使者,給大多數人、甚至全部的人帶來幸福。
而當我只能為一個人而放棄另一個人時,無論怎么選擇都違背了自己的理念。
數量,在這場抉擇中沒有意義,或許,它根本不應該出現在我心里。
現在,我只能順從自己的心意、人類的私心。
“櫻,我會留下來的,我會留下來?!?p> “是真的嗎,學長?”
少女的眼睛亮了起來,好像黑夜里璀璨的明珠。
“真的,櫻。”
“太感謝你了,學長——”
突然地,少女柔軟的身體撲進了我的懷里,伴隨著啜泣的聲音,低訴著謝謝我的話語。
“學長,我感覺好幸福。這輩子,我都想伴在學長的身邊……只要學長還愿意?!?p> 那個——
櫻,那是犯規(guī)的發(fā)言。
少女緊緊摟著我說出的話,似乎超過了妹妹的限度。
復雜的感情從心底泛起。
可是——
“櫻,你這么扒著,我的身體會發(fā)麻的?!?p> “對不起,學長,我忘記你現在動不了,我馬上幫你解開?!?p> 櫻抬起身俯視著我,遍布紅暈的臉上散發(fā)著動人的嫵媚。
少女探索著解開繩索的動作,好像打開稀世的珍寶。
繩子被一圈圈解下,我恢復了自由,站起身活動一下身體,回頭看見櫻癡癡地看著我。
“櫻,怎么了……”
“嗯……啊,學長在叫我什么?”
陷入了慌亂的少女似乎沒能聽見我的話,不過狀態(tài)應該還好。
“唔,沒什么……”
“可是,就這樣嗎?”
少女又發(fā)出低低的聲音。
“什么……”
“我還不知道學長對我的想法呢?!?p> 抬頭看了我一眼,櫻又飛快地低下頭,半晌,她終于下定心,毅然地盯著我的眼睛。
——你就是我最喜歡的妹妹啊。
本來可以道出這最標準的答案,在櫻渴望的表情前,我卻張了張口又咽了下去。
——說錯了的話,櫻會很傷心的喲。
耳邊好像想起Rider的聲音,真是奇怪,現在居然會想到曾經的敵人,還有在夜里尋找櫻的那一晚,Rider對我說的話。
傷什么腦筋,也許是自己太自作多情。
哪里會有這么多這么復雜的感情。
我只是一個平凡的、各方面都不突出的普通學生。
我再次張口想要說話,嘴里還是有什么堵著。
櫻的看著我的眼睛,臉色漸漸地白了,她牽動嘴唇,努力笑了出來。
“真是笨蛋啊,學長……連這么明顯的戲弄都看不出來?!?p> “算了,我本來就很笨,實在沒有辦法?!?p> 看著我傻笑的表情,櫻突然說道。
“這么笨的學長,真想抱一抱……”
溫香軟玉撲進我的懷里,沒有給我選擇的機會。
“哈哈,學長的表情好奇怪,我又戲弄了學長一次。”
俏臉藏在我的肩頭,櫻嘻笑著說。
“櫻什么時候開始喜歡戲弄我的呢?”
“當然是很久以前就有的想法。只是以前一直不敢跟學長說?!?p> 不忍心拒絕,沒辦法推開,少女緊緊地抱著我,似乎要這樣抱一整個晚上。
我努力尋找著話題,與櫻有一句沒一句的說著,她一直安靜地靠在我的肩頭,如果不是小小的聲音,肩頭濕潤的感覺,我?guī)缀跻詾樗X了。
說話間,我的右手撫上了櫻的脖頸,入手之處是細膩的肌膚,還有血液流動的動脈。
在動脈的位置輕輕按了下去,少女松力倒在我身上。
“對不起,櫻?!?p> 小心地將少女抱起,櫻柔軟的身體輕若無物。
“我有必須要做的事情,只能在完成那件事之后,我才能留下來?!?p> 抱著美麗的少女,我擦去她臉上悄悄流下的淚水,穿過黑夜里幽靜的走廊,將少女送回她的房間。
“只有拯救那個人,結束圣杯戰(zhàn)爭,我才能安心地回來?!?p> ——現在,我已經停不下來了。
拯救的理念,變成了對Saber的執(zhí)念。
那個我曾經放棄拯救的女孩,已經充滿了我的全部。
從開始到現在,殺戮、殺戮,一直是無止境的殺戮。
以拯救的名義殺戮一切,終于成為沒能拯救任何人的失敗者。
至少,讓我再努力一次,去救Saber,終結她悲傷的輪回。
——想救Saber、好想救Saber。
不再是因為有人處于困境而想要拯救。
而是她已經充滿了我的心里,讓我除了她再看不見任何人。
要說崩壞的話,我早已經壞掉了。
那就讓正義的使者,最后一次完成拯救的機能。
~~~~~~~世~~界~~需~~要~~分~~割~~線~~~~~~~
太陽在一點一點的下沉。
與宗一郎大人相伴的日子,又過去了一天。
如同最忠實的妻子,Caster坐著葛木宗一郎的旁邊,正對著夕陽落下的方向,無聲地相伴在一起,享受著陽光從熱烈變得紅彤,樹影爬過庭院、攀上肩頭的幸福。
期間,陷入愛情的魔術師總止不住地看著她的Master,熱情的眼睛里充滿了愛意。
宗一郎大人,也是在享受這美好的時光嗎?我坐在他的旁邊,他是因為喜歡才一直呆在這里的嗎?
在宗一郎冰封般冷漠的表情面前,心中或許有過惶恐,轉眼間又被幸福所淹沒。
畢竟,她只是個愛情的魔女。
輕易被愛情遮住了眼睛,一次次犯下不可饒恕的罪過的魔女。
為了愛情背叛了親人,結果也被愛情背叛的魔女。
其名為——
——美狄亞。
傳說中把自己的弟弟大卸八塊的女人。
常使用的以龍牙為憑依物化為人型,是傳說中科爾喀斯王的魔術。
其女兒美狄亞公主,還被譽為稀世魔女。
這就是Archer認出Caster真身的根據。
被認出了也無所謂,我不過是個想要一份完整的愛情的女人。
任由你們在歷史中尋找我的缺點也罷,我只想要我的愛情。
那個,一定會在眼前的愛人面前完美。
再一次地,美麗的愛情遮住了魔女的眼睛。
只有他,承認了自己。
只有他,包容了自己的錯誤。
只有他,沒有任何理由地為自己付出。
只有他,像神明一般地擋在自己面前。
有了這樣的人,我如何能不幸福呢?
當樹影還在庭院的一半時,Caster小心地移動、悄悄地將自己靠在Master堅定的肩膀上。
宗一郎看著夕陽的身子一動也不動,沒有抗拒、沒有接受。
但他允許自己靠過來,就是最好的接受。
Caster依偎在Master的肩頭,低垂的臉上露出甜甜地笑容。
任由她的背后,呆在屋內的兩名礙事者發(fā)出不滿的哼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