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云云……”
“哼……”
“小更更……”
“走開……”
“更云云……”
“離我遠點!”
自從早上憑一頓早點大家成功把更云得罪以后,他就一個人關在房間里縮在被窩里靠獨自一個人瑟瑟發(fā)抖產(chǎn)生點熱量來抵御因為饑餓繼而造成的寒冷。
好多次他都從掀開被子一角偷瞄、撩開枕頭前的簾子查看到裹著被子坐起來捶打著自己的雙腿大罵“葉輕飄你怎么還不來求我原諒?”,再到把頭從窗戶鉆出去懇求著“卷堆、蘇桂,你們快來哄哄我嘛……!”
最后到幾次從被窩里跳出來想沖到他們那里去,但是都苦于缺少一個臺階!
現(xiàn)在好了,葉輕飄、蘇桂、卷堆分別試圖拉開他捂得嚴絲合縫的被子,輕言細語、“好聲”相勸,但他死拽著被角。
盡管被子里的空氣被自己吐出來又吸進去,已經(jīng)反反復復上百次,自己都有點反胃了,可心里的那股勁不允許他隨便妥協(xié)啊,而且越是勸得低姿態(tài),他心里越得勁兒、越端著!
正端得上癮呢,被子外面卷堆的聲音過后居然就沒動靜了……?
按常理說他們會一個個挺得筆直地立在床尾挨個賠禮道歉、作發(fā)人深省的自我檢討——以儆效尤,他日再犯定當被外面的風雪嗆死!
主動權在自己手中啊,原不原諒他們,得看心情!
如果心情有些壞的話,他們需要爭著搶著來拉扯被子。自己當然會悄悄放點水,不使那么大的氣力……被子掀開啦,他們需要點頭哈腰給自己穿襪子、鞋子……卷堆和寸言手拉手編成小時候坐過的編花籃,自己跨坐上去,一路顛兒顛兒的,蘇桂舉著傘,葉輕飄低眉順眼腆著臉一路聽訓,他們要把自己親自抬到屋里!
可是……
這三人也忒沒耐心了,好歹再說一遍嘛!如果他們覺得三個人都說過程會有點冗余的話,派個代表再表達兩句,態(tài)度糙點也是過得去的嘛!
嗨……怎么辦?總不能一直憋在里邊吧……更云在被子里做足了各類心里表演,由于用力過猛,被子邊角沒留一絲縫,現(xiàn)在里邊的空氣重度污染,已經(jīng)快過不去了,更云滿頭大汗、心急如焚!
“更云?!?p> “到!”
感謝寸言輕飄飄的一聲呼喚,妙似贊歌,更云動如脫兔,挺身坐起、虛心待命……
“起來吃飯?!?p> “好!”
寸言抖抖衣袖轉身就朝門口走去,站在一旁的三人嘴唇都快撅成河堤了,抖抖肩膀,相約追寸言去。
“喂,等等我啊你們,外面雪大路滑,別讓我一個人,喂、喂!”更云趿著鞋后跟趕緊追上去。
風停了,雪從早上到傍晚一直沒有停過。
給幽蘭楫送過吃的,送過暖手的,送過毛毯子,可他什么都拒絕了。葉輕飄他們很是不解幽蘭楫和纖云月之間這種表達愛的方式。在他們看來這不是一種好的表決心的方式,更不是一種有效的“愛”的方式。
可即便旁觀者清,但他們依然什么忙都幫不上,能做的只有不議論、不評論、不打擾!
“蘭先生?!?p> 夜幕已上,暖光如橘光,整個剝麻營村看上去燈光點點,暖入人心、愜意如畫。
寸言站在幽蘭楫身后百米處停留許久,最終還是開口喚他。
“天氣冷,怎么出來了?”
“來看看你?!?p> “我都這樣過來的,你不用管。”幽蘭楫企圖笑得從容些,但顯然凍了一整天已經(jīng)幾近僵硬的面部肌肉有些不允許。
“在屋里看了一整天書,眼澀,出來找你說說話,他們都在里面嘻嘻哈哈,鬧得我頭暈。”
幽蘭楫嘴角不由得會心地卷起,這比剛剛那個強擠的笑容讓他整個人少了那許多的局促。
“這樣的夜幕初上真的是讓人心生滿足啊!”寸言環(huán)顧著眼前的村莊,眼底流光溢彩,真的幸福!
“是啊,眼前的冰天雪地硬是被這一家一戶的橘色燈光蘊成了內心最深的渴望,一屋一燈已是妥妥的現(xiàn)世安穩(wěn)。”
“剝麻營村的人肯定最喜歡冬天!”
“你怎么知道?”一句話讓幽蘭楫心扉大開,感覺找到了知己。
“因為冬天最清閑,反正下雪了,什么心操了都白操!”
“哈哈哈,沒錯沒錯,正是這樣!”幾聲大笑過后,幽蘭楫心底的憂愁暫時得以忘記。
“所以我一直不明白為什么老族長莫濤賢會對冢林情有獨鐘,并在其間設立秘密私有的‘春風得意’,這樣的冬,即便沒有暖陽,也不是那‘春風’可以比擬的,那多生硬??!”
笑逐顏開。
這大概是自來到剝麻營村寸言見到的幽蘭楫最開懷的笑容,沒有“笑”的原因、“笑”的根據(jù),就只是人最原始的那種表達開心的機能!
寸言很不愿去打碎這難得的場面,可還是問道:“春風得意?”
“是啊,據(jù)說老族長生前最愛去的地方就是冢林,去世后叮囑后世:冢林的一個穿山通道他想一個人在,不想別人打擾。所以在他生命垂危的時候,兩位新的族長帶人把他抬至冢林,他自己一人獨行前往春風得意,他說他會在那里等死!”
“老族長的想法很別致?。 ?p> “是啊,所以剝麻營村鱗、羽兩族的人在以往對他的擁戴上又多加了一層以‘神秘’為主的崇拜。你知道,每個族群本就都有一種對未知的敬畏和膜拜!”
“啊,云先生……”幽蘭楫還在說著,寸言看到纖云月已經(jīng)朝這邊回來。
纖云月朝寸言微微一笑,雖是好看又別有一番韻味,但總是有別于往常。
“回來啦,凍壞了吧!”幽蘭楫趕緊搖著輪椅過去,只有寸言看到他伸下去扶輪子的手已經(jīng)僵到幾次才摸找到輪子,幾個手指沒有一個是能彎曲轉動輪子的??墒沁@點小事怎么能觸碰到他那顆激動得早已飛奔向她的心!
他的手指該是一點知覺都沒有。寸言還是放心不下幽蘭楫的手,他一直盯著它們以“搓”的方式來轉動那笨拙的木輪。明天給他做個靈便一些的,寸言心底暗許。
幽蘭楫迎上去,但是纖云月有意偏離了與他的方向,直奔大門。
“阿月……”幽蘭楫的滿心歡喜一下子變成了焦慮。
纖云月已經(jīng)到門邊了,幽蘭楫的呼喚讓她停了下來,但她并未回頭。
寸言感覺到了事情是真的有些不對,自己在場也真的不方便,趕緊趁兩人就這么僵持的時候輕輕從門邊抽身,進入院子后大步離開。
“阿月,餓了吧,早上寸言他們送的羊雜湯我一直溫著呢,你先墊墊,我很快給你做飯,走。”幽蘭楫說著過來牽纖云月的手。
纖云月往后一步,輕而易舉地避讓開了。
“你有沒有什么瞞著我?”纖云月轉過頭來,神情嚴肅。
“嗯?”幽蘭楫一臉笑容足以燙化整個冬的冰雪,縱然其中有絕大部分是他為她特意有的,但“真的開心”加“特意”,那是他的全身心和拼命。
“我問你有沒有騙過我?”雖然她依然平平淡淡地問,但字字咬在牙關,語氣肯定不容躲避。
幽蘭楫依然笑著,但眼底已經(jīng)有了某些東西,他幾次用舌頭輕舔過嘴唇,牙關在合上的時候,上下牙齒總要里外碰上兩次才能找到正確的位置。
大概只有他自己感覺到了自己下巴上肌肉的抽動,他多次企圖開口,但舌根處都仿佛有什么東西緊緊地黏住,他費了好大勁才保持住剛剛的笑容,篤定地說道:“沒有!”
沒有?
纖云月眼底升騰起痛苦的笑意,朱唇微斜,眼睛斜向下看了兩眼,她的喉嚨處上下起伏,拼了命下決心,抬頭向幽蘭楫:“昔情如塵,揚去……隨風……”。
她狠狠地說完,合上眼皮,良久,然后微微笑著:“我累了,厭煩了,幽蘭楫!”
她轉身向院內走去,身影枯瘦凋零,疲憊不堪……
“惟愿相看兩不厭!”一個聲音在空中盤旋。
超越心如刀割的是另一種危機感,比起風雪引起的凍僵讓他更無力的是一種叫做手足無措的被動等待,比起纖云月放棄他更難挽回的是命運的嘲諷……
幽蘭楫就那樣停在門口,不識進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