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條魚很快被剔得只剩骨頭,魚湯也喝個精光。風拾念第一次發(fā)現(xiàn)原來跟別人一塊吃魚也是可以不緊張的,說實話除了輕松還有另一種說不清楚的感覺,說不上來是什么,就是覺得還不錯。他心底想或許以前自己的想法是錯的,沒有嘗試過的事情確實不應(yīng)該急著下定論?;蛟S是帶著酒意,這樣迷迷糊糊地想著,也就迷迷糊糊地睡著了。再睜開來眼睛時已經(jīng)是那一天的日落時分,揉著眼睛坐起來才發(fā)現(xiàn)愚人已經(jīng)在外面架起了鍋,鍋里咕嚕嚕的燉山雞早就香飄十里,有一種感覺在風拾念的心頭蔓延。晚上的一頓飯兩人開始敞開心扉說了一些窩心話,相談甚歡。生平第一次,風拾念覺得有人和他如此相像……接下來的事情大概你們是知道的。”
“他教他幻術(shù)啦?哎呀,太可惜了,我這么好的資質(zhì)。那個愚人又是誰?風拾念一生中居然有一個徒弟的,這么大的事怎么沒有半點風聲?”卷堆還在嘗試著找點心理安慰。
“風拾念說至今他都沒有想明白為何那時候就鬼迷了心竅,他甚至沒有多想自己是個什么樣的人,那樣的日子要持續(xù)多久,以后要怎么辦……就找村里的人買了現(xiàn)在的木屋。愚人的聰穎讓他心生歡喜,不得不承認少有人有他那樣的悟性,但是又感覺到他似乎并沒有渴望要學(xué)那么多,在習(xí)得一些基礎(chǔ)后他在風拾念羅列出的幻術(shù)名單中選擇了一些絲毫沒有很特別的來學(xué)習(xí)。大概三個月后,愚人顯然對風拾念的那些幻術(shù)沒了太多興趣,但是他依然在默默自己學(xué)習(xí)。風拾念說自己是個閑散慣了的人,行里一直有他的幻術(shù)無人能敵的傳聞,也說他的幻術(shù)無人能解,但事實上他更喜歡音律,所以花在驚眠上的時間和精力更多。正因為如此他才覺得和愚人相處甚是舒服,能在一起把酒言歡、醉臥麥田,更能互不干涉、彼此欣賞。這樣的日子大約持續(xù)了一年。風拾念說那是個下雨天,本來他和愚人約定好不進村莊去打擾村民,但是愚人已經(jīng)三天沒有回去。他只好進村子里去尋人。誰知把整個村子繞了一圈非但沒有找到愚人,就連一個村民也沒有見到。雨一直持續(xù)到傍晚,他打算回到木屋從長計議??墒沁€未到院子就看到一群村民把木屋圍了個水泄不通,他們扶老攜幼,手持各種農(nóng)家武器,沒有一個村民打傘或有其他雨具。很明顯他們并非來看望他的,此生連人群都要遠離,何況惹是非,可是他沒有辦法,只能穿過他們走近自己的木屋。村民們見他來了,個個把手中的鋤頭、釘耙、柴刀、草繩等等拽得緊緊的。他們嘴角抽搐著,在冷雨中泡濕的臉鐵青著,他們眼中明明充滿憤怒和怨恨,卻暗藏著哀憐。風拾念握緊的拳頭松開來,他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但他相信倘若一頓打就能解決問題那他還是挨得起的。他徑直走進自己的院子,雨聲中他感覺到他們急促的呼吸和心靈的顫抖,沒有人攔路,相反人群往兩邊讓出一條道來。一直到木屋門口都有人,有些顫顫巍巍的老人,在他經(jīng)過他們面前時早就一跤癱了下去,仿佛他就是一陣颶風,幾次他試圖伸手去攙扶,但坐在泥水中的老人或是婦人避他如同黑煞神。發(fā)生了什么?他問自己,卻獨沒有問這群包圍他的百姓。‘壯士,你把我兒子兒媳放回來吧,你要什么我都給你,甚至我們可以世世代代侍奉你,壯士,我求你了,啊……哇哇哇……’直到有一個風燭殘年的老婦‘咚’的雙膝跪在泥水中,說完后把一張如同皺抹布的臉深深埋在泥水里匍匐在他的面前,這樣的沉寂終于被打破了。風拾念一頭霧水,然而劈里啪啦相繼有人把手中的工具丟開跪倒在泥濘里。風拾念慌了,嘴開開合合幾十次愣是不知說什么,原來自己真的不懂人情世故。突然一個孩子以來不及反應(yīng)的速度一路跪走到他面前抓住他的手,滿是稀泥的手抓住他的,他立即感到一股透心的涼意,泥和水順著他的手背流淌下來,‘求你……’孩子話還沒說完,一個四十來歲的婦女已經(jīng)連滾帶爬過來一把把孩子塞回身后,喘著隱藏不了的大氣手抖得出現(xiàn)無數(shù)重影,好不容易把自己最里層的衣袖拉出來,那婦女小心的揩拭著風拾念手上的污泥?!降自趺戳?,大嫂子?’風拾念本是輕輕的一聲,但那婦女一翻身回去一抱把孩子壓在身下抬頭驚恐地看著他。就是這一抱,把風拾念眼中的淚水給逼了出來。他丟開手中的傘,望向跪在這里的全村百姓,他不明白為什么平白無故自己就變成了惡魔一般。‘孩子,我們瓦礫村從來沒有出過什么大人物,更沒有出過什么十惡不赦的人。我們世世代代居住在這里只求平平凡凡虛度一生,我們雖然沒有什么村規(guī)民約,但誰都不會做什么昧良心的壞事啊,誰會想到有一天飛來橫禍。你們居住在這里如果我們有什么做得不好的,你們說,我們一定彌補。我們莊稼人,沒什么本事,但也相信只要勤勞、肯吃苦,你們的要求我們能滿足,只求你們不要再抓村子里的人了,如果你們可以把抓去的那些親人放回來,我們更是生生世世報答你們的世世代代。’風拾念說站出來說話的是村長。他不擅長與人打交道,但好在有這樣的村長。原來近半年來村子里不斷有人失蹤,既沒有外出的跡象,在整個村子翻遍之后也是生不見人死不見尸。在那最近的一段時間,村民失蹤得更頻繁,于是就有幾家人自己合起來試著做點什么。一切并沒有那么難,村民們查到所有人的失蹤都和愚人有關(guān)。大家本來打算跟蹤他找到失蹤的家人,可是最近幾天愚人也不見了,于是村子里開始傳言說愚人是人販子,把村民們給拐賣了。但也有人說愚人根本就是會巫術(shù),因為他們親眼看到活生生的人在他的面前憑空消失,更有甚者說愚人和風拾念其實是專吃人肉的怪物,因為他們平時就很神秘。猜測五花八門,但歸總起來就是村民們失蹤了,和愚人和風拾念有關(guān)。風拾念的理智瞬間被喚醒,不是不相信愚人而是要就事論事,哪怕證明愚人的清白也好,于是風拾念開始查失蹤的人。憑風拾念的本事,那很簡單??墒墙Y(jié)果很遺憾,在短短和愚人相處的時間里,他從風拾念的幻術(shù)中提煉改良了一些,自創(chuàng)了好幾個幻術(shù),而不管哪一個都是和不同空間的并存有關(guān),所以他才需要那么多人去嘗試,然而在這個過程中他應(yīng)該是失敗了很多次,這些失敗中他無法把那些被變沒的人找回來,甚至可以說他都不知道把他們弄哪去了,所以村民不停地消失。很多跡象都表明愚人離開時他已經(jīng)成功了,然而他并沒有耐心去找回那些被他弄丟的村民。所以當風拾念破解了他一個又一個成功失敗的幻術(shù)找到那些村民時,很遺憾沒有一個沒被餓死或是嚇死的。風拾念說自己很自責,人生所有的瀟灑和自負在那一段時間都成了笑話,連人都不會識還有什么資格談其他。所以他借著那時心中最糟糕的自己不遺余力給瓦礫村施了保護的幻術(shù),也從此把自己關(guān)在了木屋,這個幻術(shù)就是‘窮極’。時間久了,村民們原諒了風拾念,也懂得了他的苦和委屈,勸過他離開,可他說他已然沒了和世界談笑風生的勇氣,他的下半輩子都交給黑暗。村民們把瓦礫村改成了窮極村,只因為窮極更好聽!”
一口氣兒聽到這里,有人嚷著要去尿尿,有人嚷屁股疼需要活動,都希望芙蓉鳥能等等再繼續(xù)。那頭很有默契地停了一會兒,聽動靜應(yīng)該也是尿完尿又喝了水。這頭聽著那很是分明的聲響都不禁皺起眉頭,好在兩個姑娘都方便去了。
“風拾念說年紀一大把才初涉人事,在拒絕中選擇,本來感覺還不錯,可是沒有想到卻害了那么多無辜百姓。他甘愿從此一蹶不振,把自己埋葬在窮極村??墒请S著時間的推移,他漸漸能接受那樣的事實。冷靜下來再回頭看這件事情覺得這樣的選擇無疑是雪上加霜再次害了窮極村。他用封閉自己的方式打著一個贖罪的旗號一同封鎖了這個淳樸的小村莊,當認識到這一點的時候他已經(jīng)無法解除自己給村莊施下的幻術(shù)。他說渴望以其他的方式來彌補自己的錯,但自己不能就這樣走出去,除非這個‘窮極’被破。”
“原來如此……”大家都明白了為什么風拾念要用琴聲引他們過去,可是怎樣破這個幻術(shù)呢,芙蓉鳥和那個棗都出來了,莫非……
“風拾念說在這二十多年里,我和棗是經(jīng)過這里的他唯一覺得可以幫助到他的人。他把問題琢磨了很久之后想到要解除這個幻術(shù)很簡單,‘窮極’在手法上他自己就能搞定,但是這么多年過去,‘窮極’本身也是在成長的,它和他心意相通,它借助他曾經(jīng)的極端和偏執(zhí)成長得肆意瘋狂漸漸不由他控制,當他自身平靜下來,它已經(jīng)不再服他管束。所以其實他——風拾念,‘窮極’的創(chuàng)造者他本身也是出不去自己一手創(chuàng)下的幻術(shù)的。直到我和棗去了,他選定了我們兩個?!?p> “那你們出來了嗎?”芙蓉鳥喘口大氣的時間,蘇桂已經(jīng)迫不及待了。
很巧合,她問完,那邊芙蓉鳥也接著說:“我和棗在里邊困了很久,不是因為仗義答應(yīng)風拾念而是我們必須得出來。我們兩個都不懂幻術(shù)的人摸頭不著腦。直到有一天我們都被逼瘋了,尤其是棗,每在里邊多過一日,她就顯得無比惴惴不安。你們知道的,我心悅她一日勝過一日,自然希望事事都如她所愿。于是有一天我把她帶到村民所謂的出口處給自己灌了幾壇好酒,在我醉如死豬的時候讓她把我扔出去,其結(jié)果是我真的出去了,可是幻術(shù)依舊沒有破除。然后我又想辦法再次進去,自然進出,依然出不去。反復(fù)好多次,最后棗忍不住了,她瘋狂地大喊大叫,整個人幾近崩潰。她說即便死她也要硬闖,她根本就不相信她不過從別處來怎么就有別于這里的尋常老百姓了。我無法攔住她,然而沒有想到她成功了,真的是不費吹灰之力。我不解。但風拾念說棗有大過生命的偏執(zhí),我們不知道她經(jīng)歷的和執(zhí)著的。但他可以肯定幻術(shù)‘窮極’是個壞家伙,欺軟怕硬,它是極端不過棗了。如果有一面墻穿過去就可以看看棗走過的路,我一定頭破血流都要去……”
芙蓉鳥還在盡情抒發(fā)他對棗的愛意,這邊葉輕飄他們已經(jīng)討論開了,有關(guān)于風拾念提到過葉藏館的事,也有關(guān)于‘窮極’的事,反正對于芙蓉鳥這種隨時隨地犯花癡的事情大家已經(jīng)充耳不聞。
“對了,你們知道嗎,風拾念把驚眠給我了……”
“?。俊贝蠹也患s而同。
“憑什么呀,要是給我,我?guī)Щ厝ソo六四的話,至少也是給它尋了個懂行的呀!”葉輕飄覺得真的是浪費了。
“我猜你們肯定覺得他是瘋了,但風拾念說我可以把這把琴帶給他真正的主人,那是殘瞬,然而最需要它的人卻另有其人,殘瞬會好好利用好它的。我不懂,但是風拾念說不用懂,帶到就可以了,真是矛盾??!好了,給你們講了一夜,天就要亮了,我們又要接著趕路,期待與你們遇見,記得多跟我說些好玩的事情?!?p> 故事聽完一群人也就轟然而散,更云一人留下給芙蓉鳥回信。莫以為這事苦了他,他可是樂意得很。除葉輕飄要求問的關(guān)于風拾念提到的葉藏館的事,他還搜腸刮肚找了一堆好玩的瑣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