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做飯、抱孩子，妻子好不容易能脫離孩子的纏繞，自己安靜一會。秦嵐把飯吃完，攤在外面的椅子上，眼神明亮，雖然帶孩子一天身體非常勞累，精神卻很好。整天沒事干，陪孩子睡覺，孩子餓了有現(xiàn)成的口糧，尿了換尿布，不用做其他事情，臟東西可以等丈夫回來再收拾，事情不多，就是很無聊。
月章抱回孩子，逗逗的孩子樂呵呵，把孩子抱出來，讓她看看自己的家庭環(huán)境。孩子還不能看清周圍具體的事物，只能感知環(huán)境的變化，到了客廳，孩子的頭左轉(zhuǎn)右轉(zhuǎn)，眼睛來回瞅，眼珠亂轉(zhuǎn)，好奇陌生的環(huán)境。
“孩子幾天沒鬧吧，你一個人在家是不是太無聊了?！痹抡聠柶拮印?p> “無聊啊，女孩還是好一點，不哭不鬧，小時候帶我弟弟，才是受罪，天天哭。不要小看你妻子，帶孩子從小就練就一身本領(lǐng)?！鼻貚沟男那楹芎茫軘[脫孩子的纏繞。
“你弟弟看樣子小時候就不老實，太鬧騰了?！?p> “鬧騰我就打，多打幾次就好了。今天我媽來了，帶了一點雞蛋，你看見了吧?！?p> “在哪，我沒看到，她來吃飯了沒?！?p> “廚房吧，你過會去看看。她沒吃飯，把孩子的尿布洗了就走了?！?p> “哦，今天不用洗尿布，還是有老人幫忙舒服。”
“你叫你媽來啊，給你帶孩子，她親孫女啊?！?p> “沒辦法，太遠了，辛苦你了。今天單給改革了，出了奇葩的事情?！痹抡纶s緊轉(zhuǎn)換話題。自己的母親在家不能來幫自己帶孩子，自己心里很過意不去，妻子從懷孩子帶生再到自己在家養(yǎng)，沒人幫助，太辛苦了。
“什么事情，現(xiàn)在沒到換屆的時候吧?！?p> “局里辦公室調(diào)整，文件已經(jīng)報上去了，現(xiàn)在都等著往上升呢。幾個辦公室的頭頭，待遇估計要定下來，現(xiàn)在就等著上面批下來?！?p> “有沒有你的事情？”
“還輪不到我，我的資歷太淺了，背景不夠啊?！?p> “那有什么好說的，不關(guān)我們家的事情?！?p> “我不升，老郭升啊，能跟著喝點湯也行的，可是老郭這家伙太奇葩了?！痹抡掳汛髸氖虑楦拮诱f了一遍。
“他是什么意思，升職都不要?！?p> “我也不知道，我猜的，他是被拖出來擋槍的，自己不要還推給小李?！?p> “小李？哪個小李?！?p> “老大的秘書。新來的，資歷不夠?！?p> “不對啊，這么年輕，老郭怎么會推薦他，老狐貍難道這點眼光都沒？是不是達成了什么內(nèi)部交易啊。”
“啥交易。”
“老大和老郭之間事先通氣，小李的年齡不合適，資歷淺，局長不方便推薦，讓老郭自己放棄，顯得局長大度。”
“可能嗎，這么好的機會就放棄了，也太大度了。再說了，老大想讓誰上來不是一句話的事情，繞這么多彎彎干什么。”
“這就不好說了，他們之間誰知道怎么商量的?！?p> “還有我們辦公室新來的馬大姐，快四十歲的人，整天裝少女，嘰嘰歪歪的，難受死了。她開始還說自己會當辦公室主任，跟老郭耀武揚威，現(xiàn)在也不敢了。啥都沒有了，被打臉了吧。”
“你說的哪個新來的，沒聽你說過?！?p> “剛來幾天，搭上副手的路子，和我吵過一架，跟老郭炫耀，了不得呢?！?p> “她怎么知道自己要往上升職的?！?p> “估計是哪個攀上的許給她的吧?！?p> “他搭上的是副手？那就說的通了，副手想培養(yǎng)自己的人，老大推出小李，兩個競爭，沒有達成一致，職位落到老郭頭上了。真是鷸蚌相爭漁翁得利，老郭這是得了大便宜啊?！?p> “真的假的，那他還不要啊?！?p> “那你說老郭為啥不要。老郭這是不想在中間受氣，做個人情，給老大面子。”
“我知道了，老郭看透老大和二副手之間較勁，這是躲著呢?！?p> “老郭也是有魄力，一般人就算看出來，也舍不得這個位置?！?p> “你這一說我明白了，可能老郭年齡大了，不想?yún)⑴c這些紛爭了?！?p> 妻子的一番分析十分有道理，老郭的表現(xiàn)，老大的眼光，馬大姐的說辭，從各方面的現(xiàn)象看，背后有許多暗中較量的事情，月章都沒察覺。自己還是層次低了些，眼光不夠，才會一直被蒙在鼓里。
晚上收拾家里的衛(wèi)生，今天丈母娘來了，洗了尿布、臟衣服，月章能擠出時間做清潔工作。家里沒什么要特別打掃的，月章主要給家里除除塵，消消毒，給老婆孩子一個健康衛(wèi)生的環(huán)境。月章把和妻子討論的事情仔細想一遍，估計這兩人猜的八九不離十，不過自己心里知道就行了，不用跟老郭求證，省的自己討嫌。
月章和秦嵐的想法基本正確，老郭和老大之間并沒有做過私下交流，一切都是在默契中完成，老郭憑自己的嗅覺推斷出這次辦公室的變動肯定有矛盾，當自己被推上來的時候，絕不是因為自己能力，而是臨時的選擇，以后還要被拋棄的。與其早晚要被放棄，不如開始就不要進去，自己不饞這個位子，也不想得罪人，推薦老大屬意的秘書，也算是借花獻佛。兩人競爭為什么會選擇老郭作為平衡點，是因為老郭自己也有過硬的人脈，讓老郭上，哪邊都不好過分反對。
單位中的關(guān)系在于適可而止，不一定要全拿到手里，不需要搞贏家通吃，畢竟還要在一起工作很長時間，現(xiàn)在贏了，風水輪流轉(zhuǎn)，以后會變成什么樣子，誰知道呢。
第二天的早餐是白粥和煮雞蛋，月章把東西都放在爐子上煨著，等妻子起來吃。自己清爽的去上班，知道辦公室背后的故事，自己不用為眼前的事情苦惱，老郭有自己的判斷和選擇，自己是隔壁小兵，能把自己的事情做好就行了。
辦公室還是和以前一樣，雖然昨天開會說調(diào)整，文件沒下來之前還會照舊。沒有正式的任命，做起事情來名不正言不順，大家都是平級，誰也不好命令誰。月章見老郭還沒到，把簽到簿上的名字劃上勾，簽到，下去打水，準備今天的工作。領(lǐng)文件，做記錄，發(fā)文件，收回執(zhí)，報送文件，一串事情下來，一個上午就沒了。老郭來了和沒事人一樣，悶在辦公室，一杯濃茶過一上午。
下午的時候，事情還是不多，文件沒下來，誰都不好超前活動。盡管老大說了沒事，大家還是覺得這種時候不做出頭鳥為好。月章跟著大家步驟，自己窩在辦公室，除了出去送文件，串門的都不去了。送到事務部門的時候，部門老大在，跟月章聊了一會，說了一些特別的話，弄得月章有點糊涂。事務部門事情多，與外界接觸多，處理的都是老百姓的問題，特別鍛煉人，部門老大問月章有沒有興趣來鍛煉自己。月章聽到這樣的問題，不知道該怎么回答，不了解這個事情是不是又在局委會討論的。月章不好直接反對，含糊說自己服從領(lǐng)導的安排。
回到辦公室，月章沒把這件事情放在心上，上面的事情和自己的關(guān)系不大。繼續(xù)進行自己的成長大業(yè)，月章把文件處理完，拿出專業(yè)書籍閱讀。大腦自動運作，不知怎么想到中午老郭當著大家的面把雞腿夾給自己，月章估計事情不是這么簡單，應該是兩個部門或者局委會有啥意見不統(tǒng)一，落到自己身上，這也是自己的一次機會。
去新的部門，肯定會有困難，事情多，要學新技能，可也能夠鍛煉自己，和老百姓的接觸才能最快的成長。即使自己做了幾年的教師，然而都是在封閉的環(huán)境里，與本地的風土人情接觸不多，不利于自己打?qū)嵒A(chǔ)。
留下來，跟老郭的關(guān)系很好，做事情也合拍，不會有太多麻煩的事情，好處理事情。但是，在辦公室憋著，下不去基層，這將是自己資歷上的一個硬傷。月章心里有些猶豫，到底該怎么選擇。
拿著書，看不見書上的文字，月章不覺走神。不知道旁邊人什么時候來的，挪凳子的“滋啦”聲把月章驚醒。自己是怎么回事，這樣的事情還要想，肯定是留下來，現(xiàn)在的情況，一動不如一靜。大家都在看著變動，自己還是不要出頭的好。妻子剛剛生產(chǎn)完，自己需要花時間照顧，去了事物部門，天天需要出去跑，哪里有時間回去照顧家庭。即使出去的人多多少少能拿到油水，可是家庭才是最重要的。現(xiàn)在換了辦公室，以前打下的感情基礎(chǔ)就沒了，上面會怎么看自己？至于基層經(jīng)驗，以后有機會再下去吧。
想通其中的關(guān)節(jié)，月章進門跟老郭表態(tài)，一定跟著領(lǐng)導往下干，領(lǐng)導指哪里打哪里，絕不有二話。老郭笑著接受月章表忠心，難得起來送月章出門。
“讀書人就是不一樣，拍馬屁都文縐縐的，了不起?！瘪R大姐揶揄道。
月章聽到交際花的嘲笑，臉突然發(fā)熱，很是害羞，自己剛才沒注意到交際花的存在，一時沖動的表態(tài)被聽了全。月章不理交際花，坐下來，用書本遮住發(fā)紅的臉頰。
“平時清高，呵呵，還不是和我們這種人一樣，馬屁精?！苯浑H花繼續(xù)嘲笑。
月章當做聽不見，接著藏在書里，第一次做拍馬屁還被抓到嘲笑，自己的汗嘩嘩往下流。
“沒權(quán)沒勢，連個前途都沒有，在這個鳥不拉屎的地方有啥出息，哼哼?！苯浑H花的嘴停不下來。
月章停不下來去，又不好在老郭面前和交際花起沖突，干脆放下書，出門躲一躲。
沒有像小說里寫的一樣，已經(jīng)二十大幾歲的月章在職場智慧還是小白，和小說男主角像開了天眼不一樣，每一步都需要自己好好學習，好好思量。老郭給的思考題，向上級表忠心，這些都是月章生平第一次做，做的好不好先不說，月章在職場上算是開了好頭，不再是個局外人。
職場的生活就是這樣，你靠著我，我靠著你，在上面的被依靠的多，在下面的想找個靠山。和一個段子里說的一樣，在單位里大家都是猴子，蹲在一棵樹上，下面的猴子都在望著頭頂?shù)募t屁股，無論到了哪一層都要看別人的屁股和自己的屁股被別人看。這一次，月章是看著老郭的屁股，雖然說起來很難聽，可現(xiàn)實就是這樣。
月章在樓下走走，平復心情，到了變動的時候，觸及到切身利益，沒有人能做到無動于衷。像月章這樣的菜鳥，能學會思考，愿意做出妥協(xié)已經(jīng)是很好的了。走到小樹林，月章心情和小時候一樣，想鉆進去躲起來，讓全世界都找不到自己，在這樣的小地方頭頭緩解自己的尷尬，偷偷舔舐自己傷口。盡管竭力抑制自己逃避躲藏的心情，月章還是進了樹林，背靠著樹干，慢慢的舒氣。
向上級表忠心，在這個時間里既常見又少見。一般的情況下，表忠心都是向偉大的人物或崇高的理想，隨大流也好，真心實意也罷，每個人都能理解這種時代的需要。向個人表忠心則像是狗腿子去討骨頭一樣，被人看不起，別說成是領(lǐng)導的哈巴狗。月章不知道當時的沖動是哪里來的，是自己的野心，還是真的對老郭的佩服，或者兩者都有，自己沖動去老郭那里做出自己從未想過的事情?，F(xiàn)在想起來，自己的尊嚴好像已經(jīng)被踐踏，自己真成了權(quán)力的奴隸，成了上級的看家狗。
焦慮的心情一直在心中徘徊不去，羞愧、難過在心中環(huán)繞，但月章并不后悔。在進入機關(guān)的第一天，月章就知道這里將是一個追逐權(quán)力的叢林，只有適應這里才有機會爬上去。既然已經(jīng)做了，沒辦法修改自己的行為，月章只能堅強的挺過這一關(guān)，平復自己糾結(jié)的心情。
沖突的心理讓月章時而感覺難堪，時而又覺得自己做的對，兩種心情忽上忽下，交錯出現(xiàn)。被交際花嘲諷的事情反而沒那么重要。如果身邊有煙就好了，用尼古丁麻醉自己，或許心情能好一點。
當月章整理好心情準備走出去的時候，聽見外面?zhèn)鱽淼膶υ挕?p> “主任到底什么意思，該給了的我給了，送的東西也不少，怎么就黃了呢？”
“你別著急，這次變動太大了，很多事情確實出乎意料。”
“我怎么不急，錢花了，事情辦不成，我怎么跟家里交代。那些錢還是我借的，辦不成，我過不去。”
“再等等，消息還沒最后下來，回頭再跟頭說說，看看還有沒有機會。”
“劉科啊，我可全靠你了，您幫幫我吧?！?p> “別瞎叫，文件還沒下來呢。”語氣中帶著掩飾不住的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