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邊廂，貝凝和司徒桓繼續(xù)在花園里散步。
「桓哥，......你不介意我這樣喚你吧？」貝凝害羞地低著頭，臉紅得仿佛已經(jīng)熟透了。
「??！哎哎......當然可以，那我也喚你貝凝吧！」他頓了頓。「對了，方才那個靈兒是哪家姑娘呀？為何......」
「我明白你的不解，其實靈兒是咱家的丫頭。十七年前，奶媽從咱家門前抱進了被人遺棄的只有個把月大的靈兒。娘很喜歡她，但爹卻不準娘收她為義女。所以靈兒便在府里以丫頭的名份住了下來。后來在她七歲那年，因為我二哥患了疾病，差點小命不保。娘為了救他，決定將靈兒許來作沖喜娘，后來婚事又一直擱著沒動。唉！其實靈兒也蠻可憐的，從小無父無母，在府上也只有奶媽和我娘疼她，我爹從她入門就打從心里不喜歡她。不是為了讓我娘開心，他也絕對不會改變他滿腦子市儈的思想，好心留下靈兒?！关惸蛩就交敢灰唤庹f了靈兒的身份、來歷。
「我從小就很多人疼，當然這因為我是最小的女兒。但是，卻從來沒有一個可以貼心的人。所以，我打從有記憶以來，就一直纏著靈兒陪我玩。靈兒她很善良，而且心思又細膩。我有心事，她一定想盡辦法令我開心。她年紀和我差不多，卻比我懂事，又比我堅強，我好佩服她呵！你知道嗎？靈兒從來都不哭的，就算是皮肉受了苦，她哼也不哼一聲，忍在心里頭。她也很文靜，雖然她只是一個丫頭，但我覺得她比我還更大家閨秀呢！」貝凝用欣賞的語氣贊著靈兒。
「呵！你還真想將她當做神拜了嘛?！顾就交赣X得貝凝這小丫頭的確很天真。
「你不認識她才會這樣說！我敢說，如果她是出身在有錢人家，她一定會是一個琴棋書畫、四書五經(jīng)全部精通......嗯，反正就是個十全十美的人兒了?！关惸c了點頭認真地說。
「哎，小丫頭，這世界上可是沒有十全十美的人?。 顾就交赴胄敝壅f。
「??！你比我大上個三、四年而已，甭在這兒扮老八股啦！」貝凝也毫不示弱地回贈了一句，順手摘了一朵花嗅嗅。
無形中，他倆的距離拉近了。但靈兒那雙帶有靈性卻有如小兔般受驚嚇的眼神他卻沒有忘懷，只是他想把它存儲在心里最深的一個角落，在他一個人獨處時，他在將它捧出來細細品嘗。這是他專屬的權(quán)力，他不會讓任何人去分享。
***
「靈兒，你認為桓哥怎樣？」這天，貝凝趁著二哥出門去游玩的時候，找來了靈兒。在月圓居的花園里命人備了些桂花糕點，兩人就這樣有一句、沒一句地閑聊了起來。大多是貝凝在講，而靈兒則邊做針線活兒邊聽。
她們的話題是從街上的路攤談到了凝兒的某一個同學(xué)；又從那同學(xué)談到了戰(zhàn)火。然后，靈兒內(nèi)心最深的刺終于被提了出來。
「呀！」靈兒被手里的針扎了一下，鮮血涌了出來。
「你怎樣了？沒事吧，小心點嘛！」貝凝見了又關(guān)心又焦急的問，連忙掏出白色手絹把靈兒受傷的手指包了一大圈。
「好了，十指連心嘛，扎了會很疼的，下次要小心點呵！」貝凝邊說邊看著那只被她扎成肉粽的手指。
「小姐，你把我的手指包成這樣，那我怎能繼續(xù)刺繡嘛？」靈兒無奈地問了小姐一句。
「我......我就是不讓你再刺繡才包成這樣啦！好了好了，你就先放下嘛。好好地陪我聊聊?！?p> 靈兒揚起的嘴角突然像受了很大的壓力，又垂了下去，眼眸里也不再含有笑意，一片愁容。不過這也只是一瞬間的事，在貝凝抬起頭來時她已重新在臉頰上染上了微笑。
「哎，靈兒，這話也只是告訴你呵！」貝凝鬼頭鬼腦地向四周圍掃了掃眼，靠近靈兒的耳邊說：「我好像愛上桓哥了?！拐Z罷，便害羞地低下頭，玩弄著自己的裙擺等待靈兒的回答。
半晌，耳邊并沒有期望中靈兒的答復(fù)。貝凝納悶地抬起頭，只見靈兒一雙大眼直直勾勾地盯著前方，那眼神仿佛穿過了李家的墻壁，飛越了白云，落在了一個不知名的地方。
「靈兒、靈兒。」貝凝揚手在靈兒面前晃了晃。
「噢！小姐......」靈兒仿佛有些昏沉且要倒地的感受。
「靈兒，你怎么啦？你今天是不是不舒服呀？怎么嘴唇有點發(fā)白吶？」
「噢！」靈兒虛弱地笑了笑?！缚赡茏蛲泶皯魶]有關(guān)上，受了點涼，頭有點疼，沒什么大礙?！?p> 「那就好，我還以為你突然中了邪呢！魂被帶走上了月亮船......說笑的啦！你嚇死我了?！关惸兆§`兒的手說。
「小姐，我頭好昏，我想先進屋去歇會兒。你......」
「好了啦，你就別擔(dān)心我會悶壞了，你先去休息一下吧，晚點我再過來看你?！关惸P(guān)心地挽著靈兒一同步進了她的房間。
靈兒七歲時就被夫人從灶房調(diào)來二少爺?shù)脑郝淅镔N身照顧李貝尚。而在靈兒十五歲那年，李夫人認為她已脫殼成為年青少女了，并且還頂著未來二少奶奶的名銜，所以如果再讓她住在二少爺房里，恐怕會惹人非議。便在月圓居側(cè)蓋了間小房，讓靈兒在那里住下，而隔二少爺?shù)膸阂仓徊贿^十幾步之遙。只要少爺一喚便可聽到。「月圓居」的面積很大，它分別包括了五個廂院。進了月圓居直接向前走。那兒有一個小花園，只放了一張圓石桌和四張石凳，以那兒為中心，分別有五條通向各廂房的石卵路。
朝正南方的是月圓居的正房，也就是老爺夫人的廂院——名為「思園」。思園也是眾人最多聚在一起的地方——因為思園的前廳其實也就是飯廳，每天晚飯，必定是他們一家子聚在一起的時候。因為李家有個規(guī)矩，晚飯是不準入房吃的，三兒女一定要到飯廳來吃飯，除非病得下不了床。不過，大兒子李貝之已開始接手家中事業(yè)，經(jīng)常得外出做生意，一去就是幾個禮拜。所以，近年來他絕少出現(xiàn)在李家的飯桌上。但只要他回到了家，就一定會遵守這條「李家家規(guī)」。
在月圓居的西南方是「竹園」。住著的正是李家大少爺貝之，也因為他四處奔波，屋子幾乎是空著的。不過由于大少爺會一兩個月回來住上幾天，所以房子也沒荒廢。李老爺吩咐三、四個丫頭每天負責(zé)打掃院子和房間，讓隨時回來的貝之住得舒舒服服。
而東南方的「梅園」，是李家三小姐貝凝的廂房。三小姐是個愛花的人，這園子里中了幾百種花草，全都是她自己一手栽培的。她還在園子四周用花代替了籬笆圍起一道花墻，自成一國并樂在其中。
在月圓居內(nèi)正西方的是李家那自小體弱多病的二少爺貝尚的院落——「松園」。取這名字是因為李老爺希望這兒子可以像松樹一樣蒼勁有力，不再為病魔所折磨。二少爺院里有兩個丫頭照顧他。
而朝正東方，有間東廂房是留給客人用的，方便一些和老爺、少爺喝完酒以后，迷米糊糊的醉漢，或是少爺、小姐的同學(xué)、朋友來暫住。那東廂房也有個美麗的名字——「憶杏居」。樓楚杏是老爺?shù)脑浞蛉耍麄z是在父母配婚下結(jié)成連理枝的。婚后，李老爺發(fā)現(xiàn)原來樓楚杏是個非常溫柔的妻子，對李老爺更是唯命是從。他倆相敬如賓，日子過得也算不多。不料，因一次誤會，令李老爺認為樓氏是個紅杏出墻的女人，惱羞成怒地下令將她以俗例處置——浸豬籠。樓氏直到被水沒頂前一直死命地喊著冤枉。事后，李老爺也明白了事情原委，知道妻子被人冤枉，心中當然疼痛萬分以及后悔填滿了心胸。所以事隔多年，他每次喬遷，都會設(shè)有一廂稱為「憶杏居」，以示對亡妻的憶念。
「小姐，您先回去吧，我會自己照顧好自己的?！轨`兒歉疚于自己惹得小姐擔(dān)心又掃了她的興。
「那好吧，我回梅園了，你好好休息一下吧！」小姐不放心地踏出了房門。
「奇怪，靈兒今天太奇怪了！她從小到大都不生病的呀！呵，算了，人總會有第一次嘛！沒了靈兒陪伴是閑悶了點，不過也罷，回梅園去，觀一觀花草也好。」貝凝邊想邊踏著輕快的腳步走向自己的天地。
「為甚么？為甚么老天爺你要這么殘忍，為甚么要讓我愛上一個不該愛的人？難道我前世做錯了甚么嗎？」貝凝一走，靈兒就跪倒在地上，無力地在心底吶喊。
「難道老天爺你傷害得我還不夠深嗎？」一行淚水從她無助的臉上滑了下來，以前無論遇到任何事，即使被人欺負，她都可以挺過去。但這次，她好像真的受傷了，她本以為可以逼自己去忘記那雙夢中的眼睛。但似乎那種依賴已逐漸轉(zhuǎn)為愛，深深地落在心底。而且那人就在眼前。她以為她可以狠心地將它丟出心靈以外。但，當小姐向她提起那令她心酸的名字時，明顯地，她仍是會控制不了那沸騰的熱血去阻礙她的思維。
***
「老爺、夫人......大少回來了！」一個丫頭從外門讓著跑進了大廳。
「貝之回來啦，快、快、快叫幾個壯丁去抬行李?！估蠣斠宦犚妰鹤踊貋砭头愿懒诉@句話，因為他知道貝之每次回來都載回幾箱行李。
「爹，孩兒回來嘍。」貝之甫踏進大宅院，就給了老爺一個大擁抱。李老爺對大兒子特別鐘意，因為兩人都有一個共同嗜好，就是惜金如命。而且，這幾年，貝之又為李家賺進了不少錢財，所以老爺對這兒子加倍器重。
「怎么你眼里只有你爹，沒我這個娘啦？」站在一旁的李夫人睨著兒子假裝抱怨。
「娘，你不會是在嫉妒我們父子倆感情好吧！」李貝之開懷地笑著。
「快，進屋歇歇吧，在這里多站一會兒，我都覺得快要曬昏了?！估罘蛉擞檬纸亾趿藫跹?，遮掩著烈意正濃的太陽，寵愛地望著這個好久不見的兒子。
各人剛坐定，便見春喜端茶從內(nèi)屋走了出來。
「老爺喝茶，夫人喝茶，大少爺喝茶?！顾巡璞旁诟魅嗣媲埃缓髩旱吐曇粼谪愔呎f：「今晚子時在荷花池等你?！谷缓蟊阃说揭慌哉局?。
「兒子，這次你又賺了多少呀？」李老爺開心地問著兒子。
「不多，剛和梡山那邊說成了一筆絲綢生意，他們同意把代理交給我們做，平均一年分紅五十萬左右吧！」李貝之不甚在意地喝了口茶。
「你們倆個別一到家便說生意嘛！兒子，你累了吧，趕了一天路，快去休息一下?！估罘蛉岁P(guān)懷地看著瘦了一圈的兒子?！敢灰瘸渣c東西？」
李貝之長得像他爹，濃濃的眉毛下嵌著一雙精明的小眼睛，高高的鼻子和像女孩子家一般薄薄的嘴唇。
「娘，不餓。我先拿行李進去，晚飯時見了?！估钬愔p松地走了開去。
當他剛踏入月圓居，便瞧見靈兒捧著盆子從他弟弟貝尚屋里走出來。她真是出落得越來越動人了，連他這個浪子都快要伏拜在她石榴裙下。可恨她是李家未來二少奶奶的人選，碰不得，又有他娘撐腰，架子可擺得高了。
「喲，這不是咱家美麗的小靈兒嗎？」李貝之吊兒郎當?shù)囟号`兒。
「大少爺您好，奴婢趕著去打水，先下去了。」說著，靈兒就想從貝之身邊繞道而行，李貝之一把抓住靈兒的手臂。
「你別擺著一副圣女的樣子，別人不知，我可知道你是騷在骨子里，說不定還真是婊子生的呢?！?p> 靈兒聽了，唰的一口氣從胸口涌上：「大少爺請您自重些，奴婢沒得罪上您吧！」李貝之跟春喜的事可讓她在后園撞上過一次?！改愀合步愕氖挛乙矝]到處亂說呀！」靈兒斜著眼說。
「你......」李貝之揚起手就想一巴掌打下去。
「大哥，你回來啦！」只見貝凝從梅園走過來。「怎么一回到家就發(fā)起脾氣來呀？你也別看見靈兒好欺侮就老找她的岔呀！」貝凝微笑著阻止了兄長。
「你給我小心些！」李貝之狠狠地扭過頭，怒氣沖沖地踏進了竹園。
「靈兒你沒事吧！我那大哥不是好人，你就忍忍吧，別招惹了他，沒好日子過！」貝凝關(guān)心地望著靈兒。
「沒事，我去打水。拖了那么久二少爺待會兒又要罵了?！轨`兒低頭輕聲說道。
「你快去吧！」貝凝望著靈兒遠去的背影嘆了口氣！靈兒真可憐，每日要服侍那李家的暴君不算，還要應(yīng)付那可惡的大哥，但她卻只有嘆氣的份，也沒能力幫得上她甚么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