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一章 鐘離
圣臨721年，開朝戰(zhàn)爭爆發(fā)前一個月，鐘家大宅書房，深夜
“老爺，真的要把小少爺送進谷雨嗎？”鐘聞的心腹對著他說道。
鐘聞已過而立之年，身姿挺拔，氣質(zhì)不凡，成就眾多。作為鐘家現(xiàn)任族長的長子，未來繼任族長一位也是眾望所歸，但這位連皇帝都看好的人現(xiàn)在卻劍眉緊皺，一臉憂慮地站在窗前看著夜空中的兩三顆星星。
而追其原因，是因為他三個兒子中最為年幼的那一個——鐘離。
其他兩個比較大的兒子從小生活在最為古板的貴族體制中，圣臨朝已經(jīng)在他們心中烙下了深深印記。而現(xiàn)在他們都已經(jīng)參軍，想要為朝廷貢獻一份力量去鎮(zhèn)壓那些“暴民”以贏得功名，加官進爵，為家族增添榮耀。
但鐘聞心里卻十分明了這些“暴民”暴動的根本原因到底在哪里......
如今兩個兒子都已經(jīng)選擇了自己的未來，自己作為父親無論對錯都要做他們最為堅強的后盾支持他們。但他不想看到自己最為年幼、最為懵懂的兒子被波及。鐘離有選擇美好未來的權力，他不應該卷入戰(zhàn)火當中，這是他們老一輩犯下的錯誤。
所以他選擇了把鐘離安插進谷雨。
作為收集情報發(fā)家的谷雨并不會有直接進入戰(zhàn)場的機會，就算有負責刺殺一類的任務也不會輪到鐘離。因為幼童在進入到后谷雨會一直被訓練到至少十三歲才會安排任務，而鐘離今天正好五歲。
今天是鐘離的生日，而鐘聞則是剛剛親自看著自己的兒子入睡。他知道，今晚過后就再也看不到了自己的兒子了。
“嗯?！奔词鼓樕蠋е鴳n慮，但是鐘聞的回答依舊肯定：“我已經(jīng)安排好了，接下來就看離兒自己的造化了。”
“可是....”心腹可以說是看著鐘聞的三個兒子長大的，臉上的不舍之色不加掩蓋，但是他也明白如今的形勢。
“相信我......也要相信鐘離。”鐘聞轉(zhuǎn)過頭，臉上的憂慮已經(jīng)不見蹤影，展現(xiàn)出來的則是鐘家下任族長的威嚴。
“是?！毙母沟皖^回應。
.......
圣臨723年，谷雨地宮
“鐮師父，我什么時候才能回家看看父親和母親??？”鐘離看著自己的師父問道。
七歲的鐘離在鐮的訓練下身子骨壯實了不少，雙臂卻布滿了新新舊舊、大大小小的小傷口。
看著鐘離稚嫩，充滿期盼的目光，鐮喉頭蠕動，多次話到嘴邊卻無法說出。最后把臉一板：“還看爹娘？？你這個樣子回去只會挨罵??！還不趕緊去訓練？！休息時間過了！！”
兩年的相處經(jīng)歷鐮在鐘離的心里已經(jīng)是非?？膳碌娜肆?，聽到自己師父這么說他趕緊拿起放在地上的軟劍去訓練。
看著鐘離很快進入到了訓練狀態(tài)，鐮點點頭，走到一邊，拿出兩塊玉簡，里面是今天加急送到各個玄面手上的重要情報。
里面的文字不多，總結起來兩句話：
卿、鐘兩家已確認無存活。
谷雨改名玄面。
捏碎兩塊玉簡，鐮抬頭看向黑漆漆的穹頂，心中的情緒波動比他想象要小很多，可能是當初被鐘聞親自交托的時候就有如此料想了吧......
......
永寧729年
“師父！你給我安排的什么任務?。?！差點把命丟了我！！”十三歲卻已經(jīng)沒有多少稚氣的鐘離對鐮抱怨自己的第一次任務。
“你這不是還活著嗎？桌上放著藥，自己抹，然后做飯去?！辩犉擦死仟N的鐘離一眼，冷冷說道。
“切....”依舊害怕自己師父的鐘離只能默默脫掉自己的衣服準備抹藥，拿起一罐藥：“咦？這不是那邊新搞出來的什么專門給特定部位用的嗎？”
“腰、腿、手.....嘶~剛好都我受傷的地方？？！”鐘離不禁吸了一口氣。這東西研發(fā)部那邊定的價格能讓人絕望，但是優(yōu)異的效果卻依舊吸引了無數(shù)人去搶。
“抹完藥就去做飯，要不然你就餓著肚子訓練?！辩犝f道。
“等！！”
......
永寧732年
“欸師父，之前我給您說的那個女孩您知道不知道她名字啊？”鐘離羞澀地朝鐮打聽著之前任務中遇到的女孩。
“怎么？”饒有興趣打量著完全暴露自己十六歲懷春少年面目的鐘離，鐮說道：“你對人家有意思？”
“咳咳，沒有，這不人家救我一命，我得好好報答人家啊您說是吧？”鐘離說道，耳朵還紅著。
“是嗎？”鐮就這么看著鐘離，兩人從認識在現(xiàn)在也算半個父子了，鐘離的心思對于鐮來說不要太好猜。
“是、是啊，師父，您至少給我個名字吧？”鐘離上來就是給鐮揉肩捶腿，一副狗腿子的樣子。
“去去去，名字不知道，那女孩的名號是拾影，趕緊滾去訓練！”鐮雞皮疙瘩起了一身，一巴掌拍向鐘離罵道，卻被后者靈活地閃過。
“好嘞！！”鐘離一臉嚴肅卻掩蓋不住眼中的欣喜，喊了一聲之后就屁顛屁顛地去訓練了。
這小子.....鐮搖搖頭，拾影在玄面最為神秘，無論是來歷還是實力。甚至連聲音都沒有人聽過，不過鐮作為從谷雨到現(xiàn)在的“老人”卻知道一小點：這位拾影姑娘很有可能是上一任首領的親女兒。
“對了，今天好像有新人？”
......
永寧737年
“為什么？”半跪在鐮的面前，剛完成任務回來、滿身是傷的鐘離一臉的悲憤：“為什么不告訴我？”
今天，他知道了鐘家只剩自己一人的事實。他感到很不可思議，雖然自己早就有這種感覺，但是一直逃避著，但今天真真確確地得知自己家除了自己就只剩下幾座地基的宅子后他才發(fā)現(xiàn)自己遠沒有自己想象得這么堅強。
鐮把他保護得很好、非常好、好到讓人不可思議，整整十六年了他才知道這個事實！
站在一邊的拾影看著鐘離眼里滿是心疼，原本簡單的刺殺任務就因為鐘離偶然翻到的一封資料而改變，他硬生生把目標安排的守衛(wèi)全部殺光了。
她很想抱住鐘離給他安慰，但是她知道自己現(xiàn)在不能。這是他們之間的事，而且鐘離想要給這件事討一個結果。
“我已經(jīng)告訴你了?！辩牭穆曇衾淅涞?，鐘離翻到的資料就是他放的，上面還有他的印。他選擇由這種方式告訴鐘離真相，而不是口述。冷冰冰的文字正好拿來敘說冷冰冰的事實。
鐘離顫抖著起身，聲音和神情都不復激動：“我下去休息了。”說完，他一瘸一拐地離開了。
拾影想跟上去但是卻被鐮攔下，待到鐘離落寞的背影徹底消失后鐮拿出一枚存戒遞給拾影。
“過兩天就是那小子的二十二歲生日了，這里面是我給他準備的生日禮，你們是想脫離玄面吧？里面的東西應該能給你們幫上忙?！辩牭穆曇魶]有變化，但是眼底卻柔化了不少。
“本來想再晚點的時候再告訴他，但我感覺我等不到那個時候了?！焙鲆暿坝坝行@奇的目光，鐮繼續(xù)說道。
“玄面最近的動向很是奇怪，首領估計要有什么大動作了，你們現(xiàn)在離開也好，打打殺殺半輩子，是時候結束了，那個村子不錯，記得和村民好好相處?！?p> 鐮的話從來沒有這么多，似乎連他自己都有點不太習慣：“我有事要離開一段時間。那個存戒記得到時候才給他.......對了，走的時候小心那個叫銜蟬的。”
鐮離開了，鐘離沒有想到自己對師父的最后一段話會是責問。
......
永寧741年，8月5號，深夜，無名小村
紅柚睜開眼睛，屋內(nèi)有動靜。
拿出自己的短劍，慢慢摸到門前，開一條縫觀察著外面。
月光從窗外照進來，鐘離正坐在廳里平時用來吃飯的小桌子上，桌上放著兩壇酒，地上倒著幾個空酒壇子。鐘離拿著一壇酒有一口沒一口地往嘴里灌著，衣衫都被酒水弄濕了，整個人落魄不已，顯然已經(jīng)醉了。
紅柚快步走出，搶過鐘離手上的酒壇，一臉疑惑地看著鐘離。鐘離平時是不喝酒的，這是鐮嚴格要求的。
“呵呵....”鐘離也沒脾氣，傻笑幾聲，一揮手對著紅柚問道：“柚子，你還記得這里的東西嘛？”
紅柚這才看見，桌面上放著一張老舊的地圖、一份名單、一個筆記本、一把鐵葵扇、一個劍盒。她記得，這些是鐮給鐘離的二十二歲生日禮。
地圖和名單都出自鐮的手，前者給他們規(guī)劃了一條逃離中天城監(jiān)視網(wǎng)的道路，后者則是和鐮有人情來往、能給他們帶來幫助的人的名單，給他們的逃亡帶來了不少的助力。
筆記本是當年鐘聞交給鐮的，由兩個本子訂在一起的，一個本子上是鐘聞在家族之間的所見所聞，另外一個則是一個日記本。前者記載著小事，也記載著大事。
而后者的內(nèi)容則是自鐘聞二十及冠開始記載到鐘離被其交托給鐮，期間到父母成婚后就變成了雙人交替記載，簡單的語句之間時不時透露出鐘離父母對其的愛。
日記本部分被鐘離單獨拆了出來，分開保管?，F(xiàn)在放在桌面的是筆記本部分。
鐵葵扇是鐘家的傳家印。由每一任族長持有。
劍盒里面是一把軟劍，鐮專門為鐘離打造的利器。但是鐘離心中還有芥蒂，并沒有拿出來使用過。
這些把桌面占滿的東西就是鐘離這個人的大半生。紅柚很清楚。
“這是你今天冒險拿回來的玉簡，這里面的字是師父的。”鐘離語氣沙?。骸跋挛珀柕猿悄沁呴_始流傳這東西，同時流傳的還有一個消息：說玉簡散布者已經(jīng)被尋寶人殺了。是玄面發(fā)的懸賞令?！?p> “我不相信，找到名單上的人，一個人情換一個消息.........真的死了....沒了......”
紅柚拿過玉簡和名單，仔細對了對，字體確實是出自鐮的手，而聽到鐮死亡的消息時她猛地抬頭，發(fā)現(xiàn)鐘離已經(jīng)滿臉淚水。
放下手中的東西坐到鐘離的旁邊，雙手伸出，輕輕抱住鐘離拉到自己懷里。
淚水慢慢浸濕了紅柚的衣衫，懷中的鐘離像個小孩子一樣大聲哭泣著。
月光溫柔，落在世間的一切。
或歡樂，
或悲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