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蒙陰沉的十一月,才下午四點,天已經開始慢慢落黑了。
灰墻白磚,頂頭朱紅色某某醫(yī)院在落霞里特別顯眼。
走過長長的林蔭小道,還沒有踏進住院部門口,遠遠就嗅到了濃濃的福爾馬林的氣味。
心情沉重卻又無法發(fā)泄。
踏出頂層電梯的蘇語果,她按著指示走到長長的走廊,她看到目測身高在1.2米高的小孩子穿著病服對著落地窗在看,外面的風吹起了她面前的白色紗簾,輕輕觸碰到她同樣蒼白的肌膚。
背影說不出的蒼涼……
要是她不回頭,蘇語果怎么也不會想到是個寸頭女孩,她的臉色蒼白得可怕。
她感覺自己的血液在回流直沖上腦內。
女孩咧開嘴,“姐姐,你來找哥哥的吧?”
蘇語果一怔……
“我見過你,在哥哥的床頭柜上,有你還有另外一個姐姐,你們三個人的照片!”
“噢,我叫尤佳,我哥哥是尤揚。”
在小女孩的指引下,蘇語果來到病房門口。
她躊在門前,很不安。
她沒想過,會是這種方式下再次見到尤揚。
她的思緒在游離,仿佛置身于夢之中。
昨天下午,她只不過聽了一個陌生號碼的電話而已。
“蘇語果,是我!陳意涵!”
蘇語果愕了一下,她怎么會給自己打電話?
“有……”事字還沒出口,陳意涵就打斷了蘇語果的話。
“尤揚,他,快不行了!”
聽到她的語氣,蘇語果心慌了一下,隨即她想起不久前陳意涵的陳述,瞬間又恢復了平靜,“這次又是你的惡作劇嗎?”
“蘇語果,你總是讓人那么討厭!”
“然后呢?這次你又想說他什么呢?躺在床上快要病死嗎?然后我相信你的鬼話,跑到醫(yī)院去,等著給你看笑話嗎?”蘇語果有些慍怒。
對方靜了下來。
蘇語果想,是不是拆穿了她,她沒話可說了?一定是這樣。
蘇語果拿下手機看了一下,對方并沒有掛機,事實上她也沒有聽到掛掉電話的特有的“嘟”聲。
“沒事,我掛了”蘇語果說。
“對不起!”陳意涵說。
“不需要……”
“蘇語果,對不起!”
她為什么要堅持說對不起?
蘇語果沒有做聲,腦海里的思緒卻沒有了方向一樣。
她頓了頓,“上次的故事只是一半,聽完它,好嗎?”
蘇語果依舊沒有任何回應。
“求你了!”
陳意涵見對方并沒有作聲,于是開始說:
那天,陪尤揚買完花兩人分別后,她看了看時間,估摸著尤揚應該快要到了“訴說”,她猶豫了很久,還是把那份讓人作假的報告發(fā)了過去。
她很忐忑不安,因為尤揚并沒有回信息。
快要入睡時,聽到手機提示的聲音,朦朧中的她瞬間清醒過來。
“忘我”
尤揚并不喜歡酒吧,但他特別喜歡這里,既是酒吧又不是酒吧的地方,她記得尤揚說過這里,“好俗不可耐的名字”
當她趕到“忘我”時,看到尤揚坐在角落里,特別頹廢。
她甚至忘了當時自己是什么樣的心情,她只記得他說的,“為什么要造假?”
她支支吾吾說,“我,并沒有……”
尤揚笑了笑,他的眼里毫無生機可言。
“對,對不起”她低著頭。
她也說不清,自己為什么要承認自己的陰暗面。
“沒關系,謝謝你的提醒”尤揚說。
語氣里,竟然沒有一絲的慍怒……
陳意涵抬起眼眸,怔怔地看著他。
“籃球場上,我也在那里,只要有她在。”
尤揚也許是喝了酒,話多了起來,“腎癌晚期”
她的那份報告寫的是肝癌……
他繼續(xù)說,“母親把她的一個腎給了我,卻沒想到在我10歲的時候,她僅剩的一個腎因衰竭搶救無效。”
“我……對不……”
“不需要”他打斷了她的話。
“現在這樣也很好”他說。
“我本以為父親是最無情,呵呵,原來,這么多年,他瞞過了所有人,包括他自己?!?p> “要不是他的日記本,我不會知道所謂的后媽只不過是我母親的縮影,也不會知道她的存在只是為了讓我萬一現在這樣的情況時多了一份存活的機會?!?p> 在K國時,曾經那么活潑的一個人,卻常常見到他坐在醫(yī)院的窗邊發(fā)呆……陳意涵有想過私自去找蘇語果,只是她終究放棄了,因為她知道,在自己所愛的面前希望永遠都只是光鮮亮麗的一面。
忽然有一天,尤揚給她發(fā)了一條信息,說,“意涵,我想回去看看,你能陪我嗎?”
她知道他只不過是想看看蘇語果,看看那些熟悉的人、物。
“在酒會上,只不過是應尤揚的要求,如你所見那樣。去你公司,尤揚并不知曉,我只是想刺激你,或許能在他最后的光陰里陪他一起過?!?p> “尤揚他真的很愛你,即使他常說,那是親情之間,早已與愛情無關……”
“信與不信,都隨你”
“對不起!我很抱歉,因為我的一場惡作劇,讓尤揚和你有了遺憾……”
泣不成聲隨著那冰冷的“嘟嘟嘟嘟”聲消失在耳邊。
蘇語果和自己說,我過來,只是想拆穿她的謊言。
發(fā)抖的手,她開了好幾遍,才把門打開了。
尤揚也給吵醒了,他緩緩地張開眼睛,看到她時,先是一怔,隨即嘴角揚了揚。
“你?”他的聲音變得很弱。
“你,還好嗎?”蘇語果說。
說完,眼淚止不住地流了下來。
他想抬起手來,像小時候一樣為她擦去眼淚,只是虛弱到動了動。
淚眼婆娑的她,看到滿是針孔的手,她想開口說話,結果一抽一抽,口齒都不清。
“好丑”尤揚動了動嘴皮子。
蘇語果擦了擦眼淚,“……”
“過來”
如果是以往,蘇語果肯定不會理睬他。
蘇語果走到他身旁,坐了下來,她多希望他跳起來,笑到捂住肚子直不起身板,然后挑釁地對自己說,“蘇語果,你可真笨!”
“蘇語果,你怎么一副呆頭呆腦的樣子,想什么呢?”尤揚虛弱地說。
過了好一會,蘇語果情緒穩(wěn)定了許多,她說,“你是什么時候發(fā)現的……”
“你為了躲我,跑去了你外公那天吧”
他本來只是去書房拿多一點錢好去找蘇語果,沒想到發(fā)現了父親的日記本……
“為什么,為什么你從不說!”蘇語果忍不住咆哮道。
他說得很平靜,“沒什么可說的?!?p> “沒什么可說的,沒什么可說……”蘇語果呢喃著他的話。
“果兒,別這樣。生死由命,終有一別,不是嗎?”
“不是的,不是這樣的,不該是這樣的!”蘇語果近似瘋狂地嚷道。
“尤揚,別鬧了!我們不鬧了,你是不是又在抓弄我了,是不是?一定是這樣的,尤揚,我不會生氣的,真的!我們回家,回家,好嗎?”
眼淚啪啪地打在尤揚的手背上。
她試圖去拉他,發(fā)現他的手軟而無力。
“果兒,別這樣”他何嘗不想這是一場鬧???
“尤揚,我不會讓你死的,不會,我不會!”
她記得干媽還在時,問過她,“果果,如果有一天揚揚需要你一件非常重要的東西,你會讓給他嗎?”
“會?。 ?p> “會很痛的喔?”
“我不怕!因為我最愛尤揚哥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