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上午,“……墨子號又立新功……”客廳電視的聲音不斷傳來,翟蒙睜開眼睛,發(fā)現(xiàn)已經(jīng)日上三竿。陽光透過臥室的窗戶射入,像利箭一般,刺得翟蒙的眼睛生疼,連帶著腦瓜仁兒也生疼,這就是宿醉的后遺癥。翟蒙使勁揉了揉太陽穴,翻身坐起來,卻發(fā)現(xiàn)自己一直趴在嘔吐物中,從枕頭到床單,一直到地上,還有自己的鞋里。翟蒙已經(jīng)不記得昨晚是怎么回到家里,怎么爬到床上的。他看看手機上的時間,突然想起上午還有一節(jié)選修課要上,忙晃晃悠悠的沖到衛(wèi)生間洗漱起來,然后又把房間簡單清理了一下。
翟蒙的舍友兼同事以利,一早就出去了,大概也是看不下去了,或是受不了屋里的氣味。翟蒙和以利都供職于迦南市的同一家動畫設計公司。翟蒙畢業(yè)于本市的迦南大學物理系專業(yè),但是本專業(yè)就業(yè)率低,憑著自己對動畫的愛好和了解,畢業(yè)后陰差陽錯進了這家公司。翟蒙便在這里結識了以利,兩人氣味相投,又都是單身,便合租了這處小房子。
從畢業(yè)到現(xiàn)在這八年里,翟蒙和大學同學每年都會相聚一次,每次都以翟蒙的大醉結尾,這次也不例外。每次相聚時,大家的話題都在變化,從工作升遷到結婚,再到孩子,有兩位的發(fā)際線向后的速度像海岸邊退潮的速度一般快,但他們總是能聊得很開心。
可是聊到翟蒙這里,大家只能回憶他大學時的糗事。時光在翟蒙這里似乎卡殼了,仿佛還是那個頹廢大學生,從來都是一身運動衣,一樣發(fā)型,要不是眼角漸漸長長的魚尾紋,還以為他要童顏永駐了。大家還拿他回母校繼續(xù)讀在職研究生這事兒開玩笑,說他抓住學生時代的小尾巴不放手。翟蒙并不討厭同學們拿他開玩笑,只是覺得自己越來越融不進去這個小圈子了。
這個不長進的大男孩什么時候才能長大?同學們關切的眼神和語氣刺痛了翟蒙的心,最讓翟蒙難過的是看著自己曾今喜歡的女生,坐在其中一位男同學的大腿上,放肆的大笑,還時不時自己講兩個葷段子。
今年這次聚會草草了事,連翟蒙一醉方休的這點愿望都不想滿足了。但翟蒙還是成功把自己灌醉了,而且在家里吐得一塌糊涂。
以利對此倒也沒有太強烈的反感,只是覺得翟蒙每年一次那事兒又來了,沒什么大驚小怪的,一切順其自然,很快就會過去的。
迦南大學校園內,時值嚴冬,寒風打著小卷,卷著雪花追人,翟蒙急匆匆停下車,裹緊領口便朝著三號教學樓跑去。翟蒙選修的課程名叫《量子力學中的時空觀》,是本校知名物理學教授——賈教授的開設課程之一。賈教授的選修課不但對外開放,好多人慕名而來,而且對學員的要求是,只要準時簽到,基本都會通過,幾乎沒有掛科的風險,所以場場爆滿。學員們都愛死他了,又能給學院創(chuàng)收,學院也喜聞樂見。
三號教學樓的西翼二層的大型階梯教室,是賈教授的專用教室,緊挨教室辦公司也是賈教授專用的,全學院授課教授享受這種待遇的僅此一人,可見學院因賈教授獲利之豐厚。
翟蒙跑到教室門口,門微開著,正對著講臺左側,在講臺的右側還有一扇鐵門,那便是賈教授的辦公室。柔和的燈光在講臺中央照出一個圓圈,告訴大家這里是世界的焦點,至少在這間教室里是,賈教授已經(jīng)在圓圈中了,身著筆挺的西裝,一如既往的英俊瀟灑。而周圍有點昏暗,翟蒙稍一探頭就看到,偌大個扇形階梯教室坐滿了人,連座椅區(qū)兩邊的過道都坐滿了。
翟蒙暗叫一聲該死,心想,這會遲到大發(fā)了,如果連這門選修課都掛了,自己今年修夠學分的計劃恐怕要落空了,自己的這場持久戰(zhàn)已經(jīng)進行兩年了,還不知道能不能堅持下去。賈教授看起來了是個很和善的人,但是他在首次授課就對大家開誠布公,他的唯一的要求,也很簡單,準時聽課,他不會為難任何遵守這個要求的學員。但是事到如今,來都來了,翟蒙只能硬著頭皮進去了。
賈教授正在一位女學員的配合下,演示他自制的實驗設備,這是選修賈教授課的額外福利,他這種敢想敢做的性格,讓物理學同行們又愛又恨。講桌上放著一臺實驗設備,朝向門這側裝著一個雷達盤狀的線圈。賈教授打開設備開關,中間的線圈開始旋轉,并且開始發(fā)熱發(fā)光,還不時發(fā)出刺耳的嘯叫,像一個漩渦要它面前的女學員吸入。
“我認為所謂的心靈感應,實際是意識之間的連接,用量子力學解釋就是量子糾纏,我認為這種連接可以穿越時空,當然,我一直在嘗試證明這一點,這個裝置的設計目標,就是找到能夠跟你連接的另一個意識。我叫它意識連接器。”賈教授邊操作邊講道。卻在這名女學員身后看到正在溜進來的翟蒙。
“你,趕緊找位置坐下?!辟Z教授說,聲音很大,似乎很生氣,他那上嘴唇上濃密的小胡子在不協(xié)調的抖動,一邊用手扶扶他那黑色粗框的眼鏡。
翟蒙被突然一喊,呆在原地,反映過來后,發(fā)現(xiàn)最前面一排居然還有一個空位置,就不假思索的坐下去了。這時那“意識連接器”已經(jīng)完全停下來了,那漩渦的顏色逐漸暗淡下去。
“竹葉同學,你很勇敢,不像他們一群膽小鬼,都不敢嘗試新東西?!辟Z教授對配合他的女學員說,然后做了個請入座的手勢。
翟蒙看到那女學員徑直走向自己,見她身著一件黑色長風衣,淺色襯衫領扣扣的緊緊的,但遮不住那風姿綽約的窈窕身段,面容姣好,再加上油黒發(fā)亮的頭發(fā),松垮垮的扎成一條馬尾,斜垂在左胸前,還有一雙精致的小腳。翟蒙忍不住多看了幾眼,忙又低下頭假裝翻翻書。這時已清醒了許多,心想:竹葉,多么妙的名字啊。卻發(fā)現(xiàn)那雙小腳停在自己面前。
“同學,你坐了我的位置。”竹葉低聲說,但那聲音脆鳴悅耳。
“喔。”翟蒙慌亂時總是表現(xiàn)的很笨拙,引來周圍人一陣哄笑。
翟蒙滿臉尷尬,忙又沖向旁邊在最底一層的過道臺階,在人群中擠出一個位置,把隨手帶來的書本放到屁股坐下。當你滿身酒氣的時候,這樣做起來容易多了。
周圍的學員還在哄笑,并不打算輕易放過翟蒙。翟蒙微低著頭,雙手擋在臉頰兩側,斜起眼睛偷看臺上的教授。
賈教授示意大家安靜下來,邊用手托了一下眼鏡,邊向翟蒙這邊瞟了一眼,然后繼續(xù)授課。
那眼神讓翟蒙很不舒服,還好沒有讓自己報出姓名,但恐怕也記住自己了。接下來的課,翟蒙聽的迷迷糊糊,越發(fā)覺得頭暈的厲害了,好容易堅持到下課,狼狽而來又狼狽而去,便一溜煙沖到家中。還不到中午就倒頭大睡起來了。
下午,以利回來找他一起去上寫生課,卻發(fā)現(xiàn)翟蒙睡的死沉,還有微微的鼾聲,搖了又搖,怎么都不醒。想是累壞了,便由他繼續(xù)睡了,自己給他代假,獨自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