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生動了，這段沉重的視頻，仿佛災(zāi)難就在王婕眼前發(fā)生，感同身受，她卻無能為力。
背景是嘈雜的人聲，混雜著呼喊聲和腳步聲。鏡頭不僅晃，而且抖，畫面有時候是慌忙逃生的人群，有時候又突然轉(zhuǎn)到了平靜的地板。
突然，發(fā)顫的聲音響了起來，聲音很輕，只比背景音稍響一些。
“我叫林郁海，是一名剛剛高三畢業(yè)的學(xué)生。如果不出意外，本來十月份我就要到劍橋大學(xué)報道了，但現(xiàn)在，我不知道有沒有這個機(jī)會?！?p> 說這段話時，林郁海把前置攝像頭往臉上懟得很近，暫停后甚至能看到林郁海鼻子上的毛孔。王婕仔細(xì)對比著視頻中的這張臉，和之前在網(wǎng)頁上看到的拿著獎狀的臉，雖然一個是笑著，一個都快哭了，但從同在嘴角的那顆小小的痣來看，可以肯定，是同一個人。
“在高中的最后一個暑假，我和朋友一起去畢業(yè)旅行，我們想體驗一次豪華的郵輪之旅。但現(xiàn)在，我只有后悔，這可能是我這輩子做過的最錯誤的決定了。”
“剛開始我還在睡，朋友把我喊醒，喊我一起逃命，可是他們跑的太快了，我跟不上。我還沒找到救生衣在哪里……房間里沒有救生衣了……”
“現(xiàn)在是夜里，很黑，還停電了。我找不到救生衣，我不能出去，如果在甲板上沒有救生衣，掉下去肯定會直接死掉的?！?p> “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然后他開把鏡頭轉(zhuǎn)到了后置，開始低聲啜泣，慢慢地鏡頭位置也隨著變矮，王婕推測林郁海應(yīng)該是坐到了房間的地板上。
鏡頭正對著房間門口，門大開著，來來往往逃命的人，熙來攘往的膝蓋和小腿互相碰撞。沒有人放慢步伐，沒有人注意到，這個因為害怕而雙腿發(fā)軟，站不起來的少年。
好一陣子，他才停止了哭聲，把鏡頭朝著四周轉(zhuǎn)了一圈，拍下了周圍的環(huán)境。
林郁海強(qiáng)裝鎮(zhèn)定，又開始說話：“水涌進(jìn)來了，快要到我腳踝的位置了，很快就會到膝蓋，到大腿，到胸部，到脖子，到頭頂……”
“在那之前，我必須把我想說的話說完，這是我的遺書。如果誰能找到這段視頻的話，請幫我把它帶給我的爸媽吧，他們會給錢的，他們一定會的……”
肉眼可見的，潮水正大股大股地灌進(jìn)來。王婕看的很著急，即使從已知的事實，能確定最后他還是得救了，但還是忍不住在心里大聲咆哮著，快跑啊，別在房間里磨磨唧唧的了。
“爸，我知道您一直對我很嚴(yán)厲，是為了我好。就算您從不說出口，我也明白，以后少抽一點煙吧，對自己的身體不好的。媽，我知道我是您最疼愛的孩子，我也打從心底里感激，但我走以后，請也對姐姐好一點吧，姐姐也很不容易的?！?p> “姐，這么多年了，委屈你了。我知道你不是真的討厭我，小時候我不懂事，總愛和你搶糖吃，還有你的玩具。長大以后，我也很想彌補(bǔ)。我想過了，等我大學(xué)畢業(yè)后，我工作以后賺的錢，都分你一半。雖然，現(xiàn)在說這個……”
他停住了話語，深吸一口氣，扯了扯嘴角，擺出一個難看到極點的笑臉，“總之就是，我一直很愛你們，我走后，你們不要難過，要好好生活?！?p> 話音剛落，一個穿著深灰色西裝褲的人向他蹣跚地跑了過來，朝著他大聲地吼。
“你在干什么？還不快逃？！”
林郁海被吼得有些懵，小心翼翼地說著：“我，我沒有救生衣?！?p> “那你就準(zhǔn)備坐在這兒等死了？真不知道你們這些年輕人都在想什么？！”可以聽出，那男性的聲音有些蒼老，大概六七十左右吧。
他一邊說著，一邊伸出一雙布滿皺紋的手，把林郁海從地上拽了起來。鏡頭也隨之晃了一下，停在了他胸前的位置，一閃而過，拍到了一張經(jīng)歷過歲月磨煉的臉。
“我，我……”林郁海猶猶豫豫地不知道想說什么。
鏡頭對面的老者，訊速地把自己身上穿著的救生衣脫了下來，遞給他，“穿上，快點站起來跑！”
“不，不能這樣……”林郁海顫抖的手里抱著硬塞過來的救生衣，很是惶恐。
老者又把救生衣?lián)屃诉^來，親手地給他穿上，語氣柔和了一些，“我只是個糟老頭子，沒關(guān)系的?！?p> 不等林郁海再推脫，老者拉著他，就往房間外跑去。之后，就是混亂不明的場面，他們顛簸地跑著，鏡頭也隨著大幅度地?fù)u晃，看得屏幕前的人有點想吐。不過，這種情況沒有持續(xù)多久，伴隨著一聲巨響，畫面變成了一片深不見底的黑色。
王婕大概的推測是，林郁海在跟著這個老者逃生的過程中，手機(jī)沒拿穩(wěn)，掉到了地上。這段視頻有十幾分鐘長，王婕來回地看了三遍。第一遍是感受，第二遍是分析，第三遍是細(xì)節(jié)。
視頻中的林郁海，看起來是一個非常唯唯諾諾的人。王婕回味著他的話語與舉動，林郁海是一個懦弱到極致的人，在危機(jī)關(guān)頭的種種表現(xiàn)都可以證明。在災(zāi)難來臨的時候，他沒想過掙扎，也沒想過抵抗，而是自暴自棄地提前放棄了自己，這得有多悲觀。
明明是一個考上劍橋的精英學(xué)霸，卻連最基本的自救意識都沒有。很難想象這樣一個人，骨子里會是殺人分尸的反社會型人格。
也許，王婕想知道的那兩個答案，說不定是同一個，而且就隱藏在“朱雀號”沉沒的背后。
想知道當(dāng)時到底發(fā)生了什么，現(xiàn)在，又有一個新的人出現(xiàn)了。王婕把視頻中的那個老者的畫面截了出來，讓廖俊卓用局里的人臉識別系統(tǒng)，嘗試著能不能查到他的身份，但是沒有結(jié)果。
也難怪，局里剛裝備的人臉識別系統(tǒng)，只記錄了前科犯或者在押犯的入獄照。
在危及生命的時刻，把自己的救生衣讓給一個陌生人的老人，又怎么會是曾經(jīng)的罪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