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婕知道盛若竹的死亡意味著什么,這樣的話,杜曼曼得被起訴故意殺人罪而不是故意傷害罪了。
《刑法》規(guī)定,故意殺人的,處死刑、無期徒刑或者十年以上有期徒刑,情節(jié)較輕的,處三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
陳澈神色凝重,眉眼中都是化不開的愁云。
王婕看到后對陳澈說:“你有事就走吧,這里也很近了,我自己能走回去?!?p> 陳澈沒有放慢車速,打了轉(zhuǎn)向燈繼續(xù)開往下個路口,“不用,人都已經(jīng)死了,我也做不了什么了?!?p> 王婕能感受到陳澈話語中的自責和悔恨之情,就像被揉皺的紙,無論如何,都無法被撫平到最初的樣子。
“我以前看過一本犯罪心理學的書,它說人分兩種:會殺人的和不會殺人的。就算在他們身上發(fā)生了一模一樣的事,但他們的本質(zhì)會讓他們做出完全不同的選擇?!?p> 其實王婕說的話都是現(xiàn)編的,她根本沒看到過哪本書里有這么一句話。此時此刻,她只是想安慰陳澈而已。她知道陳澈是個好警察,廖俊卓也對他很是認可,她不希望陳澈被這件事壓垮。
“你是想安慰我杜曼曼本質(zhì)就是個殺人犯嗎?”
“你們審問她時總有看出一些端倪吧?”
一般來說,大多數(shù)暴力殺人犯的身上總是伴隨著憂郁,貪婪,暴怒,傲慢之類的特質(zhì)。
陳澈搖了搖頭,泄氣地說:“沒有,她拒絕和異性交談,什么都不說?!?p> “我想去采訪她?!?p> 王婕說出這句話的時候,一半是因為工作的需求,一半是出于自己控制不住的好奇心。
陳澈聽到后有些為難,一是擔心杜曼曼會不會開口說出事情原委,二是顧慮王婕會寫一些博眼球的偏頗報道。但無論如何,他還是決定幫王婕傳達這個采訪請求,“她現(xiàn)在在看守所,我?guī)湍銌枂?,如果她同意的話?!?p> “嗯,謝謝。”
很快就到了王婕租住的小區(qū)樓下,下車后的一瞬間,她又想起了什么,彎下腰透過車窗問陳澈:“對了,她兒子呢?”
“事發(fā)時在外婆家,估計以后也得由外公外婆撫養(yǎng)了。”
王婕想起那張單純稚嫩的孩童臉蛋,慶幸他并不在案發(fā)現(xiàn)場,不然得產(chǎn)生多大的心理陰影。盡管沒有親眼目睹,只怕知道事情真相后,從此以后的成長道路上也是荊棘密布了。
珊海市的看守所在郊區(qū)的一座山上,位置非常偏僻,一個人坐著出租車在山路上疾馳時,王婕心里有些小小的害怕。
其實很多時候王婕都會害怕,只是記者的職業(yè)素質(zhì)不允許她表現(xiàn)出來。也許什么時候該去報個散打柔術(shù)之類的防身術(shù)班,王婕心里默默盤算著,只是最近接二連三發(fā)生的事讓她沒有喘息的機會。
正在王婕胡思亂想時,出租車已經(jīng)在目的地停了下來。從外頭看建筑已經(jīng)有些年頭,外墻上纏著密密麻麻的鐵絲網(wǎng)。
“要不要我在這里等你,這里很難打到車的?!背鲎廛囁緳C在王婕正準備下車時問道。
王婕想都沒想就一口回絕了:“不用了,可能要很久?!?p> 出租車司機見做不成第二單生意,也掃興地絕塵而去了。
王婕再見到杜曼曼時,她們之間隔著一根一根排列整齊的鋼柵欄。
杜曼曼整個人憔悴得像是一夜之間突然老了十歲,但她依然努力維持著端莊的姿態(tài)。杜曼曼穿著統(tǒng)一分發(fā)的黃色背心制服,頭發(fā)簡單地扎在左側(cè),原本順滑光亮的發(fā)絲變得有些毛糙。
“聽說你拒絕了所有采訪,謝謝你肯見我?!边@是王婕第一次近距離見到杜曼曼,特地放低了姿態(tài)。
“陳警官特地問過我,他說你是值得信任的人,我才答應(yīng)的?!?p> 原來是這樣,王婕回頭還得謝謝陳澈的人情,又轉(zhuǎn)念想到,其實他自己心里也需要個答案吧。想著,王婕就說了出來:“他因為告訴你盛若竹出軌的事很自責?!?p> “為什么?這跟他又沒關(guān)系。”
“如果可以的話,你親口跟他說吧?!?p> “嗯?!?p> 杜曼曼說話時一直都是不卑不亢的,很難想象這樣的人會因為一時沖動拿刀捅了自己的丈夫十幾刀。
寒暄結(jié)束后,王婕開始了正式的采訪:“你為什么要殺了盛若竹?”
杜曼曼沒有直接回答,反而是問起了王婕:“你覺得呢?”
“因為你太愛他了?”
杜曼曼微微笑了一笑,是那種被認可后欣慰的笑容:“原來你懂啊?!?p> 王婕當然不懂,她只是從陳澈那里了解一些之前審訊時的口供。她覺得順著杜曼曼的話,可能會更容易問出多點東西。
“你不會因為他背叛你而恨他嗎?”王婕在一邊問,一邊在筆記本上一字不差地記下她說的話。
“恨他……”就在王婕要問下一句時,杜曼曼又繼續(xù)說道:“這輩子都不可能的?!?p> “為什么?”王婕有些意外,都說因愛生恨,她怎么會不恨。
“你知道我們一起都經(jīng)歷了什么嗎?”杜曼曼說這話時,蘊含著太多王婕現(xiàn)在還理解不了的情緒。
“什么?”王婕也配合著杜曼曼的話繼續(xù)問道。
“我們剛談戀愛的時候,我爸媽是堅決反對的。一個窮小子,怎么配的上他們完美的千金寶貝?!?p> 王婕在來之前調(diào)查過,杜曼曼家里是做房地產(chǎn)的,在幾年前還登上了珊海市富豪榜的榜首,雖然后來被人超了過去,但是也依舊名列前十。而盛若竹,出生在一個書香門第的文化世家,雖非大富大貴也算家境殷實,但是他爸在他那一代選擇下海經(jīng)商,最后生意慘敗,家道中落。
“那后來你爸媽怎么同意的?”王婕以為杜曼曼要說用真情打敗了偏見之類的,但接下來的話完全出乎她的意料。
“他們沒有同意,而是強迫我們分了手,然后給我介紹了很多門當戶對的富家子弟??墒俏乙粋€也不喜歡,我覺得可能這輩子就隨便找個人湊合過一生了。也許是禍不單行,沒過多久,我就被查出得了乳腺癌。情況還挺嚴重的,我切掉了一邊的胸部?!?p> 杜曼曼說得云淡風輕的,仿佛發(fā)生在她身上的只是微不足道的小事。
王婕聽到時下意識地用雙眼打量了一下,沒看出什么異常,還是一樣的對稱。
杜曼曼伸出左手從左胸掏出一塊膚色的硅膠物,拿在手中輕輕揉了揉,“這個啊,是定做的,假的。”
王婕意識到自己的目光非常無禮,連忙道歉:“對不起,我沒有想冒犯你的意思。”
“沒事,都多少年了,我早就習慣了。”
杜曼曼倒是不太在意,說完又把義胸塞回了原位置,繼續(xù)講述他和盛若竹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