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水跟在郗子晴的身后,等郗府的大門一開,他便躍過門檻。
他看著她那一臉的天真,仿佛腦門上貼著“專業(yè)被坑十六年”的大字,不禁搖了搖頭,心想,這家伙還真是喜歡出去找亂子,上次被騙得那么慘,居然就給忘了,依他看她投胎的時候一定沒帶記性。
不過也好,出了府邸,就更方便他離開了。
白水作為一只高貴的狐貍,正自信滿滿地走在擺脫惡魔的自由之路上,突然被人從腋下抱起,他一下子泄了氣,漲紅了臉,一動不動,因為腋下可是他的敏感部位!
郗子晴雙手穿過白水的腋下,跟抱小孩似的往自己懷里一攬。于是,他急忙掙脫她的懷抱,爬上她的頭頂,兩腿盤住她的脖子,爪子扶住她頭上束的兩個球形發(fā)髻,尾巴愜意地在她肩頸間搖擺。
郗子晴倒是不介意,如往常一樣元氣滿滿地出門了。孰知白水在她腦袋上正盤算著如何溜之大吉。
郗子晴出門右拐,進了一條街,過了晌午,街上的人多了起來,而白水一向不喜熱鬧,因為他深知人多的地方是非也多。這不,冤家路窄,郗子晴剛逮住一個在路上游走的算命先生,騙她去凌云山的倆小子就湊了上來。
“喲,這不是郗家二小姐嗎?”白水低頭一看,說話的是個長得像極了瘦猴的小屁孩,旁邊笑著的是個油頭滿面鑲了顆銀牙的小屁孩。就這倆一張嘴就吐不出什么好話的小屁孩說的話,她也能信?真是傻得可以。
郗子晴正拉著那個故弄玄虛的算命先生,要帶他回家給阿娘算上一算,看看阿娘什么時候才能好,怎樣才能好。
因為她聽奶娘說過,這世上有很多奇人異士,他們游歷四方,見多識廣,能通鬼神知命理,她打量了一下眼前的算命先生,穿得奇奇怪怪,手里拿著塊大牌子寫著“姻緣命理無事不曉”,大白天的還帶著副墨鏡,不就是奶娘說的奇人異士嘛!
這算命先生許是剛干這行有點心虛,原本看她這打扮,估計也是從鄉(xiāng)下來的,便一口答應了??烧l知半路冒出倆小子,叫她“二小姐”,他一聽立馬就虛了,二小姐沒聽過,但郗府他早有耳聞,這大戶人家他可騙不起,要是被拆穿了說不準還要受皮肉之苦呢。
所以沒等郗子晴回話,這假的算命先生就急忙撇開了她,語氣變得諂媚許多:“原來是二小姐啊,小人有眼不識泰山,小人就是做點小買賣,救不了人的,還請二小姐放了小人吧!”
郗子晴一聽這話,松開他的袖子,嘟嘴生起氣來:“你剛剛可不是這么說的!你騙人!”
算命先生冷汗涔涔,卑躬屈膝道:“是小人不對,二小姐大人有大量饒了我吧,小人再也不干這種騙人的活了!”
這時,旁邊搭話的倆小子大笑起來:“哈哈哈,你新來的吧,連郗家二小姐都不知道,居然還在跟她道歉,真的是太好笑了!”
“別被郗家的名頭給唬了,你倒是打聽打聽,這郗家還認不認這二小姐!”
“就是,說是二小姐,穿得卻跟乞丐似的,你見過這樣的小姐?”
算命先生一時啞然,許是覺得自個丟人丟大發(fā)了,先是給個不知道哪來的野丫頭唬住了,后又被兩個毛頭小子笑話了一番,又羞又怒,覺得無法自處便匆匆離開了。
“誒!”郗子晴想叫他回來,未果,只好轉向把她希望趕跑了的二人,叉著腰氣呼呼地說道:“怎么又是你們倆!上次的事阿晴還沒找你們算賬呢,這次又來壞我的事!”
小豆芽先答道:“喂,這次我們可是幫你教訓了個騙子,白癡!”
郗子晴更生氣了,臉頰氣鼓鼓的更加圓潤可彈:“你們就知道欺負阿晴,阿晴的事用不著你們管,反正你們也不會真心幫我!”
“這回倒是聰明了嘛,可惜還是不長記性,我看你這輩子都找不到靈藥咯?!?p> “你,你胡說!阿晴一定能找到的!”
“看你這么可憐,我就告訴你個秘密,你娘的病是治不好的,就算是那些所謂的靈藥也只能續(xù)命,知道什么叫續(xù)命嗎,”小銀牙笑起來有些猥瑣,“就是一個月的壽命變成兩個月,但照樣會死。”
他話音未落,白水一爪扇過去,在他的臉上留下了一道深深的血印。
兩個小屁孩一下子愣住了,沒想到那只看起來溫順的寵物居然還會打人,而且好疼啊!
郗子晴見狀,害怕他們對小白動手,便抱著他跑了,白水看著花容失色的她,皺起眉來。他伸出一只爪子,本想安慰她,可一想到就算他現(xiàn)在不走,等他完全恢復了也總是要走的,于是把爪子收了回來。
趁她擠進人群的時候,白水很輕易就掙脫了她的懷抱。
白水拔腿跑了好遠,才停下來,扭頭,確認人海里沒有她的身影,不知怎的反倒有些失落。嘛,反正她一時半會也追不上,就地歇會吧,這么想的白水爬到一家客棧的屋頂上,美其名曰小憩,目光卻直直地盯著回頭路。
許久,他的臉色跟天色一樣逐漸黯淡,目光也從小期待變成了雷霆萬鈞,青筋在他俊美的狐臉上暴走,他已經(jīng)把屋頂上的瓦礫捏碎了好幾十塊。
直到客棧的屋頂明顯開始漏風,客棧老板正催促伙計上房梁一探究竟,他才撒腿跑回了原地,可等到人群都散了也沒見她的身影,該不會被那倆屁孩抓住了吧,他心想。
他一邊找尋,一邊搞破壞,一邊罵著:“郗子晴,看我找到你非把你的臉揉成兩個蘋果不可,居然連我走了你都不知道!都不知道找我的嗎?難不成你已經(jīng)有了新歡!你敢!只有我拋棄你的份,你要是敢拋棄我,我就把你的早中晚飯都扔掉!你要是敢出事……呸,你出事關本神什么事……”
夜幕降臨,街上點起了燈籠,尤其是那些尋歡的店鋪門口最是熱鬧。白水趁著夜色,在無人的小巷里化作人身,一張俊秀好看的小白臉此刻卻掛滿了焦灼和憤怒,尤其當他看到那個熟悉的身影正興致勃勃地走進其中一家。
“這位小妹妹長得好可愛啊,可是來這消減煩惱的?”拉她進來的是一個長得十分清秀笑容迷人堪比女子的年輕男人。
他的聲音很溫柔,他的手很溫暖,不禁讓她想起了小時候阿娘給她講故事的場景。就這樣,她不自覺地邁過了這家店的門檻。
“真的可以消除煩惱嘛?”一聽到他的話,郗子晴的眼睛立馬亮了起來,興奮地問道,“那疾病呢?疾病是不是也能治好?”
那男子笑了,笑得很好看:“那是自然,只要不是那里的疾病?!蹦请p會笑的眼睛把她給看呆了,許久沒人對她這么溫柔了。
可她并不明白他說的意思:“那里是哪里?”
突然另一個男子也湊了過來,他的笑要更嫵媚些,像是有千萬句情話藏在眼里:“你這壞痞子,可別把人家小姑娘給帶壞了!”
抓著她手的男子忽然拉長了臉,瞪了他一眼:“我好不容易來的生意,你可別給我攪黃了!”一瞬間,郗子晴發(fā)現(xiàn)他好像并不是真的溫柔。
她又小心地問了一遍:“這里真的是治病的地方嗎?”
那人立即恢復了笑臉,答道:“當然是了,你跟我來就知道了?!闭f著,便要拉她往樓上去。
白水看見她居然進了男館,感覺認真找了她那么久的自己跟個傻子一樣,轉身想離開,口中罵罵咧咧:“虧得本神還怕你被人拐騙,沒想到居然去了那種地方花天酒地!好啊你,平時看你呆呆傻傻的,這種時候倒是很知道享樂嘛!算本神看走了眼!”
然而他還沒走兩步,腦中就不由地冒出她被調(diào)戲的畫面,忽然主權意識激增,白水忿忿:“啊,真麻煩!”隨即氣勢洶洶地走進了那家館子。
他走進來的時候,熱鬧的卻像被喊停了時間,頓時安靜下來。
那一瞬間,幾乎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他身上,他那清俊的容顏和秀逸的身姿,與這里的格調(diào)并不沖突,但又獨樹一幟。男客人們都在幻想,如果他是新晉的小白臉,一定要點上一回,因為他的氣質清高超脫于世,身上散發(fā)的氣勢卻又令人望而卻步,這樣的人若是接客,就算被虐他們也心甘情愿。
而白水的目光直直地盯著郗子晴身邊的那個男子,他正愁沒地發(fā)泄被她放鴿子的怒氣,一瞅見那騷里騷氣的小白臉對她伸出了邪惡的手,還要拉著她上樓進屋,然后怎樣,還想脫她衣服嗎!
他想著,蹭的一下火沖頭頂,瞬移到那男子面前,操著磁性的聲音卻面露兇惡:“你想要玩是嗎,我陪你!”
只聽咔咔兩聲男子的骨頭以肉眼可見的形式斷了,郗子晴一驚,緊緊握住自己的手腕顫顫巍巍地往后退去,不小心撞到一個彪形大漢的懷里,她顫顫巍巍地回過頭去,“嚶”的一聲被嚇得嘴里直叨叨:“被盯上了被盯上了…”
她又扭頭看了一眼剛才捏斷人手腕的陌生男子,剎那間她感覺兩股強大的氣勢生生把她擠瘦了二十斤。
白水的怒火從來不挑人,不管男女,原本他是想把那個膽敢打她主意的人好好收拾一頓,如今又冒出個找架的,正好,許久沒有活動身體了。
可惜一點都不經(jīng)打,很快,那個彪形大漢就認輸了,跪著直求饒,看到他們家最厲害的打手都被打趴下了,其他手無縛雞之力的小白臉自然不敢吭聲,只好讓出一條道來,任憑他拉著郗子晴離開。
走出那家店,郗子晴此刻才有時間端詳他的臉,不知為何,她總覺得他的身上有股熟悉的味道,直到她離開了脂粉味很重的男館,才確認了這個味道。而這張臉也確實是她想象中的那樣,俊秀好看,比剛才那些都好看,可惜他不笑,不過他生氣的樣子也好看,不像剛才那個拉她的男子那樣虛偽。
她看得有些入了神,竟忘了收回目光,圓圓的大眼睛就這樣沖著他忽閃忽閃,方才被嚇出來的紅暈還留在臉上,在月光下竟有些可愛動人。白水看著她,眉頭舒展開來,眼神也逐漸變得柔和。
她看久了,小臉竟慢慢燒了起來。白水以為她發(fā)熱了,抬手放在她額頭,她的臉唰的一下跟燒開的水似的。
她不由得問道:“阿晴是不是生病了?”
白水皺著眉:“是有點燙?!?p> “那阿晴一定是生病了,不然臉怎么會這么燙呢?”
“我?guī)闳フ掖蠓?。”說著,白水拽起她的手欲走。
她下意識地掙開,笑著說道:“不用,阿晴睡一覺就好了,阿晴生病從來不看大夫的?!?p> 白水沒有答話,腦子里想象著她生病自己生扛的畫面。
“謝謝你救了阿晴!天色已晚,阿晴要趕緊回去了?!?p> “舉手之勞。”白水竟有點舍不得,但又不好告訴她他就是小白,就那小腦瓜肯定承受不了這信息量。
不成想,她倒是自己停了下來,回過頭問他:“那個,阿晴丟了一只白貓,你說他還會回來嗎?”
“會吧。”
“那就好,阿晴可喜歡他了!”
“……”白水望著她離開的背影,舒了口氣。
“算了,身體還沒完全恢復,這個時候也不宜出遠門?!彼绱讼胫闼艡C變回了白狐,跟上了她。
但他并不知道,自己的這次現(xiàn)身已經(jīng)被人給盯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