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晨光破曉時分，躺在石床上的紫發(fā)少年猝然睜開雙眼，從床上一躍而下，腳掌挨到地面的同時，懶腰也抻了起來。
這一覺睡得倒是舒服。
蘇羽凌邁步走出洞口，準備去找他家姑姑。
原本按照他在史萊克學院的作息，這個點應(yīng)該是要修煉紫極魔瞳的，不過極北之地天氣實在惡劣，雖說他現(xiàn)在是在離雪暴中心極遠的邊緣地帶，但天空同樣被層層冰霜籠罩，見不到日光。
如果說身在暗處，會因為太黑導(dǎo)致分不清晝夜，那么在極北之地，就是因為目光所及之處皆是一片雪白而無法辨別黑夜與黎明。
不過這些對蘇羽凌來說都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唐門絕學的修煉本就不是一蹴而就的，只是介于客觀因素少修煉幾天而已，于他而言并沒有什么影響。
比起這個，現(xiàn)在趴在他休息的洞穴門口的一大條冰藍色的長角蛟龍更令人在意。
要說在意的理由……因為這條長角蛟盤踞的方式幾乎將整個洞口前的道路全堵住了。
蘇羽凌默默思考兩秒，果斷上手在這條大蛟身上摸了兩把。
——嗯，涼涼的，軟軟的，像蛇一樣，不過好像沒有鱗片……
不等蘇羽凌體會更多，被他摸了兩把的長角蛟龍身軀猛地一震，唰一下從洞前躥出去鉆進了水里，濺起了巨大的水花，虧得蘇羽凌反應(yīng)快，迅速退回洞里，這才避免被澆成落湯雞的下場。
雖說這一下確實解決了自己被堵門的麻煩，不過蘇羽凌還是有些意外。
他原本上手的初衷，只是想試試真正的蛟龍的手感罷了，畢竟對于一個二次元狂熱邊緣粉來說，活躍在各類故事里的蛟龍竟然在某一天真實的出現(xiàn)在眼前，這怎么能讓人忍住沖動不去薅兩把呢？
只不過沒想到這條長角蛟的反應(yīng)會這么大，他記得幾天前和其他蛟龍聚在一起的時候，并沒有蛟對他的靠近表現(xiàn)出強烈抗拒的情緒——至少在他的“攻心計”實施過后，這類情緒就基本褪去了。
但反過來想想，也不是不可能存在不吃他那一套的蛟。
蘇羽凌摸摸下巴，一瞬間就在大腦中想好了無數(shù)個攻略這類蛟龍的方法。
他在這邊思緒紛飛，卻是沒有注意到另一頭鉆進水里的那條長角蛟又悄咪咪從水面探出了半個腦袋，小心翼翼地窺視著他。
直到目送蘇羽凌走進它們領(lǐng)主大人的居所，那長角蛟才在水里吐出一排泡泡。
“哼——”在它身邊，一條更加粗壯的銀白蛟龍發(fā)出一聲嘲笑的鼻息，“瞧你那出息，只是被一個人類小孩摸了兩下，至于那么大反應(yīng)嗎？”
“閉嘴。”長角蛟冰藍的身軀浮現(xiàn)隱約的粉色，半個腦袋還埋在水里，“要不是因為你們趁我外出把這小鬼丟我洞里，我怎么會淪落到……”
被一個小鬼觸碰身體的地步。
大概是覺得丟臉，剩下半句它并沒有說出來，但旁邊的銀蛟還是精準理解了它未盡之意。
“行了，洛澤，你已經(jīng)不是幼獸，穩(wěn)重點，”銀白蛟龍用它的前爪拍拍身邊的長角蛟頭，用長者的口吻寬慰道，“再說了，這小鬼是領(lǐng)主大人親自帶進來的，總不能讓他像你一樣趴洞口睡吧？”
“……所以我就活該有家不能回？你們怎么不自己讓一個住處出來，領(lǐng)地里那么多洞，外出的也不止我一個，偏偏就那么精準地挑中了我的？”
“不要在意這些細節(jié)，”銀蛟輕咳兩聲，“我突然記起扶光長老似乎有事找我，先不陪你閑聊了?！?p> 被稱作洛澤的長角蛟龍金色的豎瞳中滿是鄙視和無語：“……你這借口我已經(jīng)聽過不下三十次了，司鏡，我麻煩你在誆騙我的時候多少用點心思行不行？真把我當傻子耍呢？”
隨口編造的理由不到一秒就被戳破，銀蛟卻半點不覺得尷尬：“所以你想聽什么借口？只要是你想聽的，那就是我要說的?！?p> 洛澤：“……”
它憤憤地用尾巴在司鏡身邊的水面抽擊一下，旋身鉆回水下：“懶得理你，就會欺負我?！?p> “這怎么能叫欺負，你想聽什么我就說什么，這都不行？哎，洛澤，別走?。≌嫔鷼饬?？好啦好啦，我錯了行不行？喂，你等等我！”
一銀一藍兩條蛟龍你前我后消失在海面。
蘇羽凌對身后發(fā)生的事一無所知。在兩蛟交談的間隙，他已經(jīng)走進了蘇璃月的住處，和自己的姑姑談起話來。
從他們離開學院到他完成凈化儀式醒來，已經(jīng)花去了十四日的時間，假期已然過去一半了，雖說有蘇璃月的幫助，他們來回在路程上耗費的時間并不會太長，但冰蛟領(lǐng)地畢竟離內(nèi)陸太遠，把這段路程需要的時間計算進去，回到史萊克學院至少需要九天。
更何況在極北之地入口處分別時，他們還和霍雨浩約好了一起返程。和原著相比，霍雨浩抵達極北之地的時間要早上兩三天，如果不出意外，他這會兒應(yīng)該已經(jīng)從獲取第二魂環(huán)的痛苦中醒來，說不定第二魂環(huán)都已經(jīng)拿下，就等著蘇羽凌和蘇璃月回去了。
……說真的，蘇羽凌有時候真有些摸不準改變劇情的條件。
從他遇到霍雨浩起，事情的走向就變得奇怪起來。
先是突然冒出的三人寢，但哪怕多了一個他，王冬和霍雨浩仍然和原著一樣逐漸對彼此有了特殊的感情，只是表現(xiàn)得沒有那么明顯罷了。再來就是原本應(yīng)該落于王冬身上的新生一班的班長之位到了他的頭上，但在同宿舍三人都堅持一步不停跑完全程的情況下，霍雨浩仍然當選了第二位班長。還有武魂融合，明明他的武魂也能和霍雨浩完美融合，偏偏到最后關(guān)頭被已經(jīng)上了層層封印的詛咒羅盤打斷了，完成武魂融合技的還是霍雨浩和王冬。
類似的情況并不只有這么幾種，很多的細枝末節(jié)的確因為蘇羽凌的參與而發(fā)生了細微的改變，但故事的主線就像是最堅硬的一堵墻，任由他敲敲打打，也摳不下一塊墻皮。
不過很多大事件的發(fā)生就是基于各種細節(jié)的疊加，蘇羽凌也說不好他做出的這些改變會不會為霍雨浩帶去什么不好的影響。
出于這種擔心，他只要一想到霍雨浩有可能獨自在天魂帝國邊疆的城鎮(zhèn)里待上好幾天，就沒辦法放下心來。
一大早跑來找自家姑姑，結(jié)果卻是來提議離開的事，蘇羽凌本以為蘇璃月會表示反對，但意外的是，蘇璃月答應(yīng)的很是痛快：“可以，我和扶光交代幾句，馬上就能出發(fā)?！?p> 蘇羽凌試圖用來說服他姑姑的借口被迫憋回了肚子里：“……倒也沒有這么著急?！?p> “不，時間緊迫，”蘇璃月解釋道，“昨晚我們討論的事尚且得不出定論，我需要搜集更多的、更詳細的信息來確認你體內(nèi)詛咒的穩(wěn)定性，領(lǐng)地中能汲取到的信息有限，還是要去大陸才更有獲得答案的可能。而且，我們不是還和雨浩約好了，等各自的事情結(jié)束，就要回到入口會合的嗎？”
“呃……啊，哈哈，是、是這樣沒錯……”蘇羽凌撓了撓下巴，有些意外事情的走向，但仔細想想又覺得再合理不過。
他家姑姑一向如此，所有事情在她心里都劃分好了輕重緩急，完全不需要旁人擔心。
倒是他自己，反而更像是關(guān)心則亂，竟是忘記了這一點。
如果是前世的他，一定會覺得不像樣的吧？在經(jīng)歷過那么多事情以后，他蘇羽凌居然還能有不夠冷靜的時候。
不過其實在承認霍雨浩是自己親人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經(jīng)做不到完全冷靜地看待原著劇情了吧。畢竟，對他而言，“家人”在任何時候都是最重要的。
“需要帶上的東西我都已經(jīng)收拾好了，羽凌，你先在洞里等我一會兒，我去和扶光長老他們說幾句話。等我回來，我們就可以出發(fā)了?！碧K璃月手上的儲物魂導(dǎo)戒發(fā)出幽幽光芒，印證了她說的“已經(jīng)收拾好了”。
蘇羽凌只能默默點頭，乖巧坐在一旁的石椅上，目送他家姑姑的背影消失在洞口。
也不知道蘇璃月和她的族人們說了什么，等她重新返回洞里帶著蘇羽凌離開時，那些冰蛟委屈又怨念的目光險些把蘇羽凌扎成篩子。
霸占了你們的領(lǐng)主還真是不好意思了……不過誰讓這是他的姑姑呢？羨慕嫉妒去吧。
蘇羽凌心情很好地忽視掉那些目光，和蘇璃月一起踏上回程的路。
和來時所用時間相差不多，他們在三天后再次站在了天魂帝國邊疆的土地上。只不過在極北之地的入口，他們并沒有發(fā)現(xiàn)霍雨浩的蹤跡。
和蘇璃月提議在這里多停留幾天的時候，蘇羽凌心里是有些后悔的——早知道那天分開的時候應(yīng)該約定一個暗號，這樣至少能辨別出另一方究竟出來了沒有，而不是只能駐扎一個小營地干等。
不過現(xiàn)在再去想這些也沒有意義，事情已經(jīng)發(fā)展到這個地步了，只能怪他自己，活了兩輩子了還能犯這種低級錯誤。
……難道穿越其實會傷腦子？
“想什么呢？那么入神？”
蘇璃月布置好這一小片區(qū)域的防御措施后回頭，就見到蘇羽凌臉上苦大仇深的表情，“在擔心雨浩嗎？”
蘇羽凌回過神，連忙搖頭：“沒有沒有……呃、也算是？”
畢竟是因為等待霍雨浩引起的，某種意義上來說也能算作擔心……吧？
蘇璃月被他半路改口的回答逗笑，在蘇羽凌對面坐下：“看來你和雨浩的關(guān)系不錯，這樣一來，我也能放心許多。”
蘇羽凌摸摸鼻子，難得表現(xiàn)得有些孩子氣：“姑姑這話可就小瞧我了，從小到大，我哪有讓你們擔心過？姑姑還有什么不放心的?！?p> “是是是，我們羽凌做事向來穩(wěn)重，從不讓我們擔心。”蘇璃月笑道，抬手將一份已經(jīng)被篝火加熱的食物遞過去，眼神溫柔，“但我們做長輩的，哪怕嘴上說著不擔心，心里也都是牽掛著的。就像扶光長老，雖然我離開的領(lǐng)地的時候它沒有出現(xiàn)，但每次我回家，我居住的那一處洞穴總是干干凈凈的，過去我不懂，但自從身邊有了你的存在，我才漸漸明白了這種情緒，這應(yīng)該是，名為家人的羈絆吧?！?p> 蘇羽凌抿起唇，掩飾性地咬下一大口肉塊塞滿兩頰——無論經(jīng)歷多少次，他還是適應(yīng)不了這幾個人過分直白的情緒表露。
對，說的就是他們！從他轉(zhuǎn)世后就一直陪在他身邊的……爸爸，媽媽，還有姑姑。一個兩個的都不知道是不是互相學習來的，說這些煽情話的時候沒一個含蓄的。
“如果不是必須離開，我真的很想陪在你的身邊看著你長大。這一年里，我常常在想，你在學院里過得好不好，衣食用住上會不會短缺，學院的老師重不重視你，學習有沒有覺得吃力……還有，能不能適應(yīng)和同學的相處，我一直很擔心這一點，畢竟過去那么多年里，你都沒有機會好好和同齡人接觸，能進史萊克學院的學員大多又都是有實力有背景的，你想要融入他們，一定會吃不少苦。我……”
蘇璃月頓了下，試圖斟酌出些許委婉，但兩秒后還是選擇了放棄，“我……既不希望你吃這些苦頭，又希望你能在學院里交到知心的朋友，這樣，哪怕我不在你身邊，羽凌、我們的孩子，你也不會是孤身一人。”
……
“羽柃……羽柃……我的女兒……媽媽……媽媽看不到……你長大了……跟他走吧……跟著他……至少……至少不會一個人……我的寶貝……”
……
那一瞬間，蘇羽凌忽然記起了自己當年沒能直接對蘇子明下殺手的原因，那些曾經(jīng)模糊掉的記憶在這一刻變得無比清晰，也讓他無比痛恨……那個無能為力的自己。
“……一個人有什么不好？”
他的語氣聽起來沒什么變化，但蘇璃月就是敏銳地察覺到不對，不過看小孩努力掩蓋不讓她發(fā)現(xiàn)的樣子，她只好假裝沒注意到了。
不過這個問題……
蘇璃月認真思考了一會兒，溫柔回答：“并不是說一個人不好，只是你現(xiàn)在還太小，還不夠強大，而成長，是需要時間的，所以，我希望，至少在這段時間里，你能夠?qū)W會依靠同伴的力量，這樣才能夠更好的保護自己。斗羅大陸，從來不是一個人的大陸，如果是那樣的話，我又怎么會和你的父親相識，又怎么能夠成為你的姑姑呢？”
“斗羅大陸從來不是一個人的大陸”，這一句話如同一把巨錘，猛然敲響了蘇羽凌心里沉寂下去的大鐘。
是啊，蘇璃月說得沒有錯，上一世他讀完了斗羅大陸全系列讀物，雖說每一部的故事中都一定有一位開掛般的主角，但這些主角的身邊，都一定會存在一個或是一群同伴——他們從來不是孤軍奮戰(zhàn)的。
再說，他能認識蘇逸，能和霍雨浩和王冬組成團隊，不正是因為他沒有選擇獨自一人嗎？
……雖然不是很想承認，但說到底，他自己其實也很討厭孤獨的感覺啊。
蘇羽凌緩緩?fù)鲁鲆豢跐釟?，釋然地笑了：“確實如此……姑姑，你知道嗎？我一直覺得……姑姑能成為我的姑姑，真是太好了。”
他很少說煽情的話，如此直白地表露自己的想法，這一行為讓蘇羽凌有些不好意思，但蘇璃月卻完全沒有打趣或笑話他的意思，只是用她一直以來的溫柔目光注視著這個自己從小看大的孩子，聲音輕緩又認真：“我知道。我也是。”
那份認真幾乎要將蘇羽凌灼穿，他下意識低頭，避開了蘇璃月的目光，輕咳一聲，話語間難得有些慌亂：“……我累了，先休息了，姑姑晚安！”
雖然有夜色隱藏，憑借蘇璃月的修為，也能清楚視物，自然不會錯過蘇羽凌臉上的一抹薄紅。不過作為一名體貼的長輩，她并沒有戳穿孩子可愛的遮掩行為，而是順著話頭接下：“嗯，晚安，羽凌。安心睡吧，姑姑在呢。”
“嗯……”蘇羽凌側(cè)起身，背對蘇璃月躺著，那股子羞意仍在心中橫沖直撞，讓人無法平靜。
就這么熬到了后半夜，蘇羽凌才感覺到困意上涌，迷迷糊糊睡去。
只是可惜，他今晚注定不能擁有一個安穩(wěn)的休憩了。
雖說是小孩的身體，修為比起大陸上那些強者大能也不值一提，但得益于上輩子鍛煉出來的警惕心，以及這一世從小東奔西逃的生活經(jīng)歷，蘇羽凌對于危險的感知極為敏感。
也因此，在蘇璃月剛剛察覺到威脅做出防御姿態(tài)的同時，蘇羽凌也從睡夢中驚醒，立刻翻身而起，眼底已經(jīng)不見半分睡意。
“快跑！”見他醒來，蘇璃月立刻低聲喝道。
蘇羽凌點頭都來不及做，半分沒有遲疑，發(fā)動影羅蝶轉(zhuǎn)身就跑。蘇璃月護在他身后，在他們一路逃離的路上瞬間結(jié)出十幾道冰墻。
就在最后一道冰墻豎起的同一時間，兩道黑袍人影出現(xiàn)在蘇羽凌二人方才停留的地方。
“嘁，跑得倒是快?！弊筮叺暮谂巯拢坏缆晕⑸硢〉哪贻p男音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