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常敏早起畫了個淡妝,挽起頭發(fā),還細(xì)心搭配好耳釘和項鏈,一身白襯衫、一步裙,再加一雙尖頭露腳背的咖色方跟小皮鞋,背著一個黑色小皮包——這一身是她以前上班的時候的職業(yè)套裝。
她踩著樓道淺黃色石紋的瓷磚“噠噠噠”的來到了辦公室,抖掉了一路上身上沾著的各種好奇目光,她一進門就看見鮑春來正和一個年紀(jì)不大的女人說話,兩人一見到她就都停下來了。
“鮑教授早!您早!”常敏笑著朝面前兩個人打招呼。
“你就是新來的助理?”
那個女人朝常敏笑了笑,她大約一米六幾的個頭,臉長得很俏麗,兩片薄唇涂著飽滿的玫紅色口紅,扎著一個有些俏皮的高馬尾,穿著一件淺黃色的無袖印花連衣裙,腳上是一雙低跟的紅色珍妮鞋。
“對,是我,我叫常敏,請問怎么稱呼您?”常敏聽出了對方語氣里那一絲不屑,心中頓時也十分不快,但礙于面子和試用期的問題,還是盡量克制,為此,她連敬語都用上了。
“你叫我穗雅就行,我今天就是來和你交接一下工作,以后有什么問題你可以再聯(lián)系我?!彼胙庞疫叺拿济p輕一挑。
“那就麻煩您了!”常敏此時也不示弱,迎著她的目光,彎起眼睛露出標(biāo)準(zhǔn)的八顆牙齒的笑容。
“你們兩都自我介紹了,那我就不用麻煩了。我今天上午有兩節(jié)課還有個小會要開。你們就把相關(guān)資料交接一下。”鮑春來說著突然轉(zhuǎn)向常敏,說道:“小常,學(xué)校里其實不用穿的這么、這么……”他似乎是一時找不到合適的形容詞,頓了兩頓才接上去,說,“這么正式的衣服。”
“好的,鮑教授,我明白了。”常敏微笑應(yīng)對,心里卻瘋狂吐槽“你自己一身高級襯衫筆挺西褲牛津小皮鞋都OK,怎么就見不得別人穿的正式一點,簡直就是……嫉妒,赤果果的嫉妒!”
鮑春來走后,常敏把小包放在一旁的椅子上,穗雅則從鮑教授的桌上拎過她的花色小包,慢悠悠走到常敏的包旁邊,問道:“這個包還挺好看,什么牌子的?”
“我上次逛街,在一家小店看見的,覺得好看就買了,不知道是什么牌子?!背C粽f著瞥了一眼她拎在手里的包,哦哦,如果她沒看錯應(yīng)該是愛馬仕,不過她也看不出來真假,只能權(quán)當(dāng)那是真貨。
“哎呀,女人買包最好還是買品牌的,可以保值,有的限量款還能投資呢!”穗雅朝常敏笑起來,再也沒有看她的包一眼,仿佛剛才那句“挺好看的”不是她說的一樣。
常敏只是笑笑不接話,因為從剛才她就聽出了穗雅的口音,好像是當(dāng)?shù)厝恕?p> 說起這里的當(dāng)?shù)厝耍@些外地人多少都是有些不大喜歡的,因為他們遇上的大多數(shù)當(dāng)?shù)厝藴喩砩舷聼o時無刻不在不停的散發(fā)出一種高高在上的、生于骨髓的、流于血脈的、記錄在DNA里的優(yōu)越感。哪怕那點優(yōu)越只是在于在某些公共機構(gòu)辦事大廳排隊的時候可以托熟人插個隊,而那個熟人不是親戚就是同學(xué)。對于有錢的外地人,他們會覺得你們有錢還不是要來這里么;對于沒錢的外地人,他們就覺得你們這么窮只能來這里打工,真是可憐,這里的可憐,是一種自上而下的俯視感。
常敏畢竟在這個城市工作了幾年,好歹不傻,穗雅那句話和她的那稍顯做作的腔調(diào)一方面在向常敏顯示她的財力,另外一方面還要向常敏炫耀她的見識和意識,當(dāng)然這些都是建立在她通過常敏那個只是徒有其表,沒有大牌的包包上——簡而言之,她覺得常敏“窮”。常敏此時如果接話,無論說什么在她眼中都是一個窮人的自尊心在作祟,不如不說。
雖然……常敏心想:“我確實挺窮的。”
“要不要做個交接清單?”常敏決定轉(zhuǎn)移話題,將正事提上今天的日程。
穗雅沒有回復(fù)她,只是坐到那個帶著磨砂玻璃擋板的辦公位里,翻看著桌面上和抽屜里的東西,突然說了一句:“你動過這些東西?”
“昨天鮑教授讓我收拾的?!?p> “他真是的,總是這樣……”只聽穗雅嘟囔著,“現(xiàn)在我都搞不清什么放在哪里,讓我怎么交接啊……”
由于辦公室就她們兩個人,穗雅這兩句低語好死不死全特么塞進了常敏的耳朵。常敏雖然心中不爽,但為了接下來交接能夠順利進行,只能忍辱負(fù)重,假裝沒聽見她說的話。
哪知道穗雅這女人,明明長著一張?zhí)鹈狼嘻惖哪?,一身講究的打扮,居然就這樣將常敏晾在一邊,打起電話來。聽語氣不是閨蜜就是男友,她在電話里抱怨今天特地請假過來交接,結(jié)果東西被弄亂了,讓她完全無從下手什么的,說著還拿眼睛瞄了常敏兩眼。
常敏只覺得自己的肺,簡直要氣炸了!
常敏昨天只是簡單的歸攏了一下資料,把一些桌面上的資料收到抽屜里而已,其他的根本沒有什么變化,這個女人,真特么是——矯情至極!讓她對穗雅那張俏臉產(chǎn)生一種惋惜之情,這么好看的臉,怎么跟了個這樣的主人?
但是常敏很快冷靜下來。放在幾年前,剛畢業(yè)的時候,或許她能拍案怒斥,可是如今她好歹也是在社會上摸爬滾打過幾年的人了,在以前公司上班的時候,類似穗雅這樣的女人也不是沒有見過——她們不過是想找些機會讓別人難堪,借此得到內(nèi)心扭曲而可悲的快感罷了,真是,無趣。
如果她此時真要是被穗雅激怒,那倒是落入了對方的圈套,讓對方在自己身上找到樂子。不過她可沒興趣成為這種家伙的小甜點心。于是她依舊保持沉默,趁著對方打電話的時候,自己給自己找點事情做做,比如給綠植澆澆水。
當(dāng)常敏正背對著穗雅給綠植澆水,順便摘一摘枯葉的時候,聽見身后傳來穗雅不爽的聲音:“你澆什么水啊,快過來交接!”
“好呀?!背C羧滩蛔⌒Φ溃南脒@種人果然受不了冷落,只要你不去圍著她像個蒼蠅一樣嗡嗡直轉(zhuǎn),她自己就會覺得沒意思,先敗下陣來。
“這個是學(xué)校各個部門的電話,經(jīng)常要用到的?!?p> “嗯?!?p> “這個是鮑教授每次帶回來的名片,要做到EXCEL里面去,有個專門的文件在這里……”
“嗯?!?p> “對了,這個是會議記錄的本子……”
“嗯。”
“哦,這些是報銷單據(jù)什么的?!?p> “哦?!?p> ……
穗雅毫無邏輯的拿起什么就交給常敏什么,一上午的時間居然很快就過去了。
“差不多了,基本上都已經(jīng)和你說過一遍。”穗雅說著站起身,“那現(xiàn)就這樣,我已經(jīng)交接好,等會鮑教授回來你和他說一聲,我先回去啦!”
“你不等鮑教授回來嗎?”
“等他?我為了離開這里都不知道花了多少力氣,真是再也不想見到這個人了!”穗雅突然不懷好意的笑起來,對常敏說道,“給你一個忠告,這里可不是什么象牙塔、烏托邦,這個鮑春來可是個工作狂,給他做助手簡直是24小時無休,而且他還死摳門……”
門口響起皮鞋的腳步聲,穗雅突然就像換了一張臉一樣,露出一個甜美的笑容,笑盈盈的對常敏說:“以后有什么問題可以再聯(lián)系我哦!”
“交接完了?”身后傳來鮑春來的聲音。
“是的,都交代了。我們留了聯(lián)系方式,以后有什么問題還可以隨時找我的?!彼胙趴粗C舻难凵窬拖窨匆粋€幾十年的老朋友。
奧斯卡影后?。〕C粜闹邪迪?,她這個演技,不去做演員真是可惜了。
第一周常敏還在熟悉工作,好在鮑春來也沒有安排太多的事情給她。
利用午飯的機會,常敏認(rèn)識了隔壁兩個個辦公室的同事。
一個是本校研究生畢業(yè)留校做助理的曹荷禾,她總是帶著一副圓形黑框眼鏡,常常露出燦爛的笑容,是個還沒有經(jīng)過太多磨礪的天真女孩——對了,她還是單身,而且是“母胎單身”那種單身。
另一個叫做歐陽小雪,是從另一個學(xué)校畢業(yè)后考來的輔導(dǎo)員,她說她出生那天正是二十四節(jié)氣的“小雪”,所以她父母就給她取名叫小雪,和那個叫做《家有兒女》的情景劇中的小雪一點關(guān)系都沒有。雖然她這么說,但是在其他人看來,她和電視中的那個“小雪”有很多相似之處,都是扎著露出額頭的那種高馬尾,臉上有一點兒嬰兒肥,眼睛圓圓的,看起來一副乖乖女的模樣,但她的眼神卻總是不時透露出些許狡黠而冷漠的光來。
她們兩個比常敏小幾歲,三個人一起走路時,常敏總被另外兩個人一左一右夾在中間,邊走邊聊天,另外兩個人看起來是那么的天真爛漫,所以常敏偶爾會恍恍惚惚的有一種家長的錯覺。
她們也告訴常敏一些關(guān)于鮑教授的八卦消息,聽曹荷禾說鮑教授是從國外留學(xué)回來的,在他那個領(lǐng)域是個挺厲害的專家,很多大公司都和他合作研發(fā)新產(chǎn)品什么的,又很會來事,不僅很快評上了教授職稱,還賺了不少錢,開的車都是豪車,當(dāng)然,其他有些清高的教授其實心里多少有些不平衡,覺得他的研究成果商業(yè)價值有余,學(xué)術(shù)價值大大的不足!
“這不就是吃不著葡萄說葡萄酸嘛?”常敏很想這么說,但是她和曹荷禾認(rèn)識時間畢竟太短,還不知道對方口風(fēng)緊不緊,更何況對方就是那個“其他教授”之一的李教授的助理,常敏此時秉承著少說少錯的精神,只跟著嗯嗯的點點頭,能不說話就不說話。
而歐陽小雪則告訴她說,一些上過鮑教授課程的學(xué)生對他的評價還挺不錯的。鮑春來在女學(xué)生中的人氣很高,鮑春來簡直就是典型的鉆石王老五——單身、有錢、體面,而且顏值和身高都在線。
這個常敏倒是不覺得奇怪,畢竟從學(xué)生的角度來看,鮑春來確實是個優(yōu)質(zhì)男。
“我們學(xué)校實際上是不允許師生戀的啦,雖然現(xiàn)在已經(jīng)沒有明文禁止,但是一旦學(xué)校發(fā)現(xiàn)的話,對教師的影響還是很大的。”
“會被開除嗎?”
“這個倒是沒有明文規(guī)定啦,不過之前聽一些老同事說,確實出過類似的事情。”
“哎,真的呀?”
“真的哦!”
“哈哈,那鮑教授肯定不會吃窩邊草了。”常敏玩笑道。
歐陽小雪卻輕輕哼了一聲,說:“你可能不知道我們學(xué)校有多少大齡單身未婚女老師吧,像鮑教授這樣的優(yōu)質(zhì)單身未婚男青年,她們可不會輕易放過的。”
“嗯?”
“小雪,你想多了吧,雖然我也是大齡單身未婚,可我覺得那個鮑教授實在是個很無聊的人,根本不會想和這樣的人談對象,更何況結(jié)婚是一輩子的事情,和這樣的人過一輩子也太沒意思了!”曹荷禾插嘴道。
“你啊,就是剛畢業(yè),太單純。你以為結(jié)婚過日子有沒有意思有多重要?重要的是門當(dāng)戶對,男方有錢才是最重要的硬件?!毙⊙┯州p輕哼了一聲,微微揚起了雪白細(xì)長的脖頸。
“你這也太世俗了!”曹荷禾爭論道。
“你連戀愛都沒談過,怎么會懂這些。”小雪卻懶得再和她爭論這個問題,“等你談幾個男朋友之后就會明白,那些風(fēng)花雪月什么的都比不上實實在在的房子、車子和高品質(zhì)的物質(zhì)生活?!?p> “誰要談好幾個男朋友啊,我打算談一個初戀就結(jié)婚過一輩子。”曹荷禾微微撅起嘴,對小雪的話表示不滿。
“哈哈哈,好,我祝福你,早日找到你的白馬王子?!毙⊙┬α耍C暨f了一個眼神,滿是戲謔。
“學(xué)校西門邊新開了一家奶茶店,我請你們喝東西。”常敏趕緊岔開話題,“聽說他們家的櫻花果茶很不錯,去試試?”
“好呀!”
“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