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阿洛母親來接洛星星上學,可她不愿?!拔乙鷭寢屧谝黄?,不去幼兒園?!?p> 實在沒辦法,她只得給班主任打電話,“劉老師,洛星星病了,這周都來不了學校?!?p> 老師應允后,她對著洛星星道:“劉老師說星期五必須去學校,要開班會。奶奶星期五來接你,你不能哭鬧著不去哦?!?p> 洛星星咬著嘴皮,埋頭小聲問道:“星期五是什么時候?”
阿洛母親從三輪車上拿起紅色皮手套,一邊戴,一邊說:“星期五就是明天?!苯佣?,她又對我說:“嚴秋,我家里還有事,先走了。星星就麻煩你了?!?p> 我盯著她戴的紅手套,心理異常難受,卻又假裝笑笑,道:“慢走啊。”
那,不是我丟失的手套嗎?
對了,打電話找手套那天,阿洛還說會還我,怎么給了他母親?
我也是事兒多,忙忘了,沒跟他提起。但是他也不能因為我沒提,就轉(zhuǎn)贈給他母親啊?
這般貪小便宜,不可深交。哎,要怎么斷了跟他的聯(lián)系呢?
Fly突然在工作群問:那些院線電影開發(fā)布會都會找贊助商,不知道我們這網(wǎng)絡電影,可不可以找贊助商呢?
他這樣一說,我頓時心生一計:如果給阿洛出一個難題,他做不到,便可正大光明跟他斷了關系。對于現(xiàn)在來說,沒有感情的交往,就必須得談利益。否則何必浪費自己有限的生命跟他周旋。
我忙回道:可以試試。但是你要給我方案。
Fly立刻回道:晚上給你。
關了手機,看著哭鬧后繼續(xù)熟睡的洛星星,輕聲喚道:“小懶豬要起床吃飯了。”
洛星星一睜開眼,便伸出雙手摟住我的脖子,撒嬌道:“媽媽,我不吃飯。”
我笑著說:“吃了我們要上街買東西。”
她一聽上街,立馬坐起來,拿過毛衣,輕聲道:“媽媽,幫我穿衣服嘛?!?p> 穿好衣服,洗漱完畢,正打算出門之際,母親跟繼父帶著采買的物品回到院子中。
母親一邊埋頭整理物品,一邊對我說:“我們明天一早的車票,今天要忙著收拾東西。中午和晚上你煮飯?!?p> 我看著買回來的一大堆菜,猶豫了一瞬,便打消去街上買避孕藥的念頭,答應了。
摘菜、切菜、燒火、燉煮、收拾……忙活完,已是晚上八點過。我焦急的看看時間,背著家人騎著自行車去街上藥鋪買藥??墒堑浇稚蠒r,三個藥店都關了門。
我暗道:該死。今晚過了就超出七十二小時了,如果明天吃藥的話已經(jīng)沒有效果了。
撐著自行車站在泡桐樹下,望著樹蔭上暗淡的白路燈,頓感煩惱。可又轉(zhuǎn)瞬一想,沒那么差的運氣,一定不會懷孕。
于是收拾好失落的心扉,戴著微笑騎車回家。
到家后,母親問我:“你去哪里了?星星到處找你?”
我淡淡道:“丟垃圾?!?p> 她沒多說什么,回房間繼續(xù)收拾東西。
星星圍著她,不斷的說:“媽媽叫你媽媽,那你是我什么?”
母親反問她:“你把我女兒叫媽媽,你說我是你什么人呢?”
洛星星抿著嘴,搖搖頭,天真的望著她,希望她能給自己答案。
母親淡淡道:“你應該叫我外婆??烊ジ鷭寢屗X了。外婆過年回來,給你買新衣服?!?p> 洛星星天真的摟著她的脖子,親熱的在她臉上落下一吻,便跟著我回房間?!巴郏^年又有新衣服啰。”
母親跟洛星星摟在一起,讓我想起自己剛上幼兒園時,對母親的依賴和喜愛。那時候的她一頭短發(fā),愛穿綠平絨小西裝和淺灰色喇叭褲,腳蹬棕色小皮鞋,手提棕色手提包,身材苗條且穿著時尚。同學們都羨慕我有個漂亮的媽媽,我因有她而感到自豪,所以常常像洛星星剛才那樣,摟著她脖子,親她,撒嬌。
可現(xiàn)在,她已長出白發(fā),且眼角布滿皺紋,我反而跟她異常生疏,從不親近,且沒表達過對她的愛。
入夜,難眠,眼淚不禁滑落枕畔。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小柔軟,而母親的年老,則讓我不敢面對。只要不認真觀察她,便不會知道,她正在離我遠去。生老病死,愛別離,誰又逃得掉呢?只有當作她還年輕,我才能不被憂傷侵襲。但在無數(shù)個不經(jīng)意間,都會揭開我貼的“謊言”——她其實老了,我無能為力。我會在未來的某一天,面對與她真正的永別。
還在睡夢中,母親和繼父就乘車離開了。我聽著她們漸漸遠去的聲響,默默的流著淚水。
嚴秋,你哭有什么用,你必須用你的行動,證明你愛她。
或許,愛,就是活著的唯一力量和信念,讓人無所畏懼。
穿衣坐在電腦前,看著Fly凌晨傳來的文稿,仔細閱讀一遍后,打開PPT,選擇復古蕾絲花邊背景,將之重新排版。
早上八點,阿洛母親接走了洛星星。
而我站在母親房間門口,望著被她收拾得干干凈凈,只剩光禿禿木板的床鋪,孤寂頓時襲遍全身。
或許曾經(jīng),我在外務工的多年,她也這般望著我的房間發(fā)過呆,也這般孤寂和無奈的落過淚。為了生存,不得不離家外出,尋找出路。就連螞蟻蜜蜂都懂的自然規(guī)則,我們又怎能違背?但到頭來,會問自己,人的一生,難道就是為了活著而活著嗎?怎樣活著,才算是最好的活法?沒有答案。
百分之八十的普通大眾,難道真的沒有夢想和追求嗎?
不是,我們都有追求,但是現(xiàn)實是殘酷的。我們必須在求得生存之后,才有那么一絲絲機會談夢想。生而為人,就有責任,不是自己能吃飽穿暖便是活著,我們還有父母、伴侶、子女、兄弟姐妹。
我打開雪兒的房門,將她從溫暖的棉窩抱起,流著淚跟她說:“媽媽走了,現(xiàn)在又剩下我們兩個了?!?p> 雪兒仿佛聽懂了般,也流下了眼淚。
風蕭瑟,院外的紅豆杉綠意盎然,桃樹、櫻桃樹那光禿禿的枝干上偶有冒出的嫩芽。我抱著狗,呆呆的望著雪山,任憑雪風刮疼我的臉頰。
快樂或悲傷,都由自己的心,決定。嚴秋,好好做事,忘記所有的快樂與傷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