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五十八章.鐵三角
那究竟是多久以前的記憶——
女孩跪坐在法師塔的琉璃地板上，小手懸在一汪清水上方不住顫抖。她緊咬下唇，冰藍色的魔力在指尖流轉(zhuǎn)，卻總在凝結(jié)成型的瞬間崩塌。
“又失敗了......”她沮喪地看向身旁的男孩——他掌心的冰玫瑰已綻放至第七瓣，每一片花瓣都流轉(zhuǎn)著細膩的魔法紋路，在燈光下折射出七彩光暈。
身披翡翠星紋長袍的女性緩步走近，她那精靈特有的尖耳微微一動，白眉隨之蹙起：“麗芙琳，你的魔力控制太過粗糙?！狈ㄕ容p點地面，“今夜不許休息，直到能凝出完整的冰晶花為止?！?p> 說罷，她那對深邃看不出情緒的眼眸轉(zhuǎn)向一旁的男孩：“萊德，你隨我來?！?p> “是，諾尼瑟老師?！?p> 萊德輕輕放下手中冰雕般的玫瑰，起身跟隨老師轉(zhuǎn)身離去之時，他回頭望了一眼——女孩正倔強地咬緊下唇，冰藍魔力再次在顫抖的指尖凝聚，映得她鼻尖上細小的汗珠閃閃發(fā)亮。
麗芙琳凝視著掌心逐漸成型的冰晶花瓣，思緒不由飄遠。昨日的對話清晰地浮現(xiàn)在耳邊——
“聽占星塔的學者說，”名為克魯格爾的精靈男孩興沖沖地跑來，碧綠眼眸亮得驚人，“明晚會有一場百年難遇的流星雨！”他左右攬住兩位摯友的肩膀，“傳說對著流星雨許愿，愿望就能夠?qū)崿F(xiàn)！怎么樣，你們有沒有想法？”
“流星雨嗎，我倒是很感興趣啦，”麗芙琳托著下巴，冰藍色的眼眸里映著窗外的流云，“不過連你都能得知到消息，風景最好的地方，帝都鐘塔那邊怕是早就擠滿貴族了吧？”她指尖無意識地在桌面上畫著冰晶花紋。
“西邊的山頂怎么樣，前些日子我們一起爬上去的地方，那里視野開闊?！笨唆敻駹柼岢鼋ㄗh，然后他將決定權(quán)交給身前的另一位男孩，“萊德，你覺得呢？”
“當然，我沒問題?！比R德抱著魔導書，微笑著搖了搖頭。
“那就這么說定了，明天太陽落山后，老地方見?！?p> “太陽......落山......”麗芙琳望著窗外漸暗的天色，指尖的冰晶再次碎裂。越是想起三人的約定，魔力就越發(fā)難以控制，冰藍的光暈在掌心明滅不定。
完成老師布置的課業(yè)自然是首要之事。麗芙琳深深吸氣，試圖平復躁動的魔力。她一遍遍告訴自己：專注，必須專注。
可當冰晶之花再一次在她掌心碎裂時，一滴溫熱突然墜落在手背。麗芙琳怔住，這才驚覺自己不知何時竟流下了淚水。
她失約了，但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她告訴自己，那不過是一場普通的約定罷了?？墒菫槭裁矗瑸槭裁葱乜跁鱽泶掏?？就像有根冰錐扎在心臟深處，隨著每次呼吸都傳來細密的疼痛。
就這樣，時間來到了深夜，流星雨還沒有落下，女孩的任務(wù)也沒有完成。掌心又一次凝聚的冰晶花在走神間碎裂，但她已顧不上理會。月光透過窗欞，在她未完成的魔法與淚痕交錯的臉頰上，投下斑駁的光影。她在想這里是否也能望見流星墜落，哪怕只是劃過一顆。
少女正暗自祈禱，突然一截手臂從窗外探入，驚得她差點叫出聲。隨即，熟悉的聲音傳來：
“麗芙琳！”
“萊德？”
“果然，你還在這里?！贝巴獾哪泻旱吐曇?，“快，我?guī)愠鋈?。?p> “出去？你是說離開這里？”麗芙琳有些慌亂地看向房門，“可是這間屋子，乃至整座法師塔都布滿了老師的禁制......”
“都安排妥當了?！比R德掌心泛起幽藍光芒，也不知他使用了什么手段，就見他手指輕劃過窗臺，那些復雜的魔法禁制紋路便如被橡皮擦去的鉛筆痕跡般逐漸淡化。
“克魯格爾就在塔下接應?！比R德伸出手，月光在他指尖跳躍，“現(xiàn)在——跳出來，我?guī)汶x開這里。”
麗芙琳瞳孔微顫，怔怔地望著窗外——萊德正向她發(fā)出邀請，嘴角掛著那個熟悉的溫和笑容。她從未想過，這個平日里溫文爾雅，對老師言聽計從的男孩，此刻竟會為她，為了這點小事觸犯法師塔最嚴厲的戒律。
他們會因此遭受諾尼瑟老師最嚴厲的懲戒——但那又怎樣？
麗芙琳冰藍色的眼眸中流露出一抹釋然。她提起裙擺，毫不猶豫地躍出窗臺，任由夜風卷起烏黑的長發(fā)。在落下的瞬間，萊德穩(wěn)穩(wěn)接住了她，兩人相視一笑，向著約定的方向飛奔而去。
一路上，萊德不斷揮動泛著藍光的手指——或是破解地面的警戒符文，或是干擾空中的偵查魔眼。麗芙琳望著男孩額角滲出的細密汗珠，這才恍然明白：在她反復練習冰晶花的時間里，這個看似早已離開的男孩，究竟為策劃這一場出逃付出了多少努力。
二人乘著呼嘯的風魔法騰空而起，輕盈地越過法師塔巍峨的結(jié)界高墻。墻外的月光格外明亮，克魯格爾正倚在墻角，見到翻越而出的兩人，他立即露出標志性的爽朗笑容。
“哈，我就知道沒有什么是萊德搞不定的?！笨唆敻駹柕募舛d奮地抖動，一把攬過兩人的肩膀，“走吧，趁流星還沒有落下，我們?nèi)ネ巾?！?p> 午夜的寒風在山頂呼嘯，三人裹緊斗篷仰頭望去——
一顆流星突然撕開夜幕，拖著晶瑩的尾焰劃過天際。那光芒如此耀眼，仿佛將整片星空都點燃，在三雙年輕的眼眸中映出璀璨的倒影。
這是第一顆，緊接著——
更多的流星接二連三地劃破天空，它們匯聚成一條璀璨的星河，在夜幕上犁出耀眼的軌跡。
“快許愿，快許愿！”克魯格爾催促著，第一個閉上眼睛，雙手交疊貼在額前。
然后是麗芙琳，她的眼眸在星空下閃閃發(fā)亮，十指相扣輕觸唇瓣。
“愿我能成為大陸第一的劍士，有能力保護我所珍惜的一切！”
“希望我們?nèi)齻€的友誼永遠不變，每天都能開開心心?！?p> 兩人睜開眼，看向仍在仰望星空的男孩?？唆敻駹栍酶觳仓廨p輕撞了他一下：“喂，萊德，你的愿望呢？”
“我啊......”萊德剛要開口，卻又頓住。他忽然想起什么似的，笑著搖了搖頭：“老人們常說，愿望說出口就不靈驗了?！闭f著他取出了一直攜帶在身上的魔導書，握著羽毛筆決定在書的末頁寫下了自己的愿望。
“你怎么不早說！”克魯格爾聽完便是一愣，“不行，我要重新許愿。”
“我也是！”麗芙琳連忙附和。
兩人見天幕上仍有流星飛掠，趕緊再次閉眼，十指交疊抵在唇前。夜風拂過山頂，將他們的發(fā)絲與祈愿一同吹向璀璨的星河。
“我的愿望......”萊德的手輕撫著魔導書粗糙的紙頁，他的目光從浩瀚星空緩緩垂下，落在那片點亮萬家燈火的祥和土地。
最后一頁的墨跡尚未干透，在月光下依稀可見那行清秀的字跡：
——想要成為英雄。
“為什么......”
冰雪魔女怔怔地看著自己不受控制伸出的法杖——它正架在那道本該奪走少年性命的劍光之上。強烈的反震力讓兜帽上的積雪簌簌落下，露出她那雙充滿迷茫的冰藍色眼眸。
身后傳來少年困惑的喘息聲，而她卻陷入更深的恍惚。
“王級魔法師？”男子眉梢微挑，眼中閃過一絲訝異，這女人的氣息隱匿于風雪，竟是連他都未能察覺其靠近。
驀地，耳畔傳來刺骨的破空聲。男子本能地側(cè)身閃避，兩塊足有磨盤大小的冰晶在他原本站立的位置轟然對撞，飛濺的冰屑如刀鋒般劃過他的斗篷。若稍慢半瞬，恐怕已被碾為齏粉。
男子持劍立于風雪之中，緩緩抬頭凝視前方。那道裹著黑斗篷的身影將萊德三人牢牢護在身后，沒有半分交涉的意思。她白皙修長的指節(jié)緊捏法杖，剎那間——
如同突然綻放的極光之花，數(shù)百道冰藍法陣同時展開，將方圓百米的雪原盡數(shù)籠罩。每個法陣中心都凝聚著令人戰(zhàn)栗的魔力波動，在逐漸形成的暴風雪中發(fā)出幽藍的微光。
若在尋常之地，她斷無可能與圣級強者抗衡。
但此刻——
這片無垠雪原正是「蟄伏冰雪之魔女」的絕對領(lǐng)域。每一片飄落的雪花都在傳遞魔力，每一寸積雪都是她的武器。寒冰在腳下蔓延成巨大的光環(huán)，暴雪隨著她的呼吸節(jié)奏呼嘯盤旋。
“你本非我的目標?！蹦凶禹袣⒁怏E現(xiàn)，劍鋒斜挑，“但若執(zhí)意阻攔——”
一道劍氣撕裂長空，云層如幕布般向兩側(cè)分開。星光傾瀉而下，在半空凝聚成千丈光劍，那鋒芒與男子決絕的目光同意，好比天神降下的裁決利刃，劍尖低垂直指雪原上四道人影。
“我不介意送你一起上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