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少年(三)
船家聽此馬上從船頭走了過來,恭恭敬敬的朝男子深鞠一躬,道:“小人有眼無珠,竟然沒認出楊幫主來,真是罪過?!?p> 楊青山見狀忙扶起船家,道:“掌柜無需多禮,如今楊某已經(jīng)不做那長江幫的幫主,你把當楊某是位常人就好。”船家露出吃驚的表情道:“楊幫主說的是真是假,小人可是萬萬不信此事。”
楊青山道:“楊某說的都是實情,再過上幾日幫里兄弟便會昭告沿岸百姓,到時你自然就信了。”
船家嘆道:“楊幫主怎么說不做幫主就不做了。前些年長江沿岸遍是堂口,我們跑船的在每個渡口都要交上一份保護費。后來全靠楊幫主統(tǒng)一個各個堂口,建立了長江幫。我們小老百姓才算過上了安生的日子。小老兒要再謝楊幫主一次?!闭f完便又朝著楊青山深鞠一躬。
周允見船家聽了楊青山的名字居然表現(xiàn)出如此狀態(tài),心道:難道這楊青山還是個好人,我且聽這二人繼續(xù)講下去。
楊青山道:“那些都是陳年舊事,不提也罷。如今我已經(jīng)辭了那幫主之位,船家當楊某是尋常渡客就好。”船家搖頭道:“就算如此,小人也是萬萬不敢。小人再斗膽問上一句,楊幫主還正直壯年,為何就此激流勇退?”
楊青山笑道:“掌柜可知這長江有多少里?”船家道:“小人不知長江源頭在何處,只知出蜀到入海這段有個四千余里?!?p> 楊青山道:“掌柜真是見多識廣。不過長江幫的勢力范圍并沒有這么大,只是西起岳陽東至江寧,但也有個兩千多里。當年楊某一腔熱血沿這長江來回十幾趟,不知和別人比試過多少次,更不知磨破嘴皮多少次。歷經(jīng)十年才將這長江沿岸各個幫會制服。那時還想著從此就高枕無憂,誰知往后這些年各個堂口間還是沖突不斷,動輒就需楊某去裁斷。最近這十年的楊某比之前還要累上許多。這幾月楊某算是想明白了一切,長江沿岸幫會本就是一盤散沙,為何非要擰成一股繩子,還是照以前各管各的為好?!?p> 船家道:“楊幫主,你這一撒手不管,我們跑船的就要多交好多保護費。我們本都是小本經(jīng)營,怎么還能受的起這般折騰。”楊青山道:“船家不必擔(dān)心,既然楊某開辟了這條道路,日后定有來者效仿。說不定幾日后幫中兄弟便會選出新幫主來,說不定那新幫主比楊某還體貼民生疾苦呢。”船家顯然不信楊青山之言,嘆息了幾聲后踱回船頭撐船去了。
周允先前以為楊青山只是個小幫會的頭目,不想竟統(tǒng)領(lǐng)著兩千里長江沿岸的幫會,當真是了不起。楊青山見船家走開,便又坐回到周允身邊,道:“其實幫會遠不如官府有用,只是如今官府不作為,才給我們這些江湖草莽出頭的機會。小兄弟你覺得楊某說的如何?”周允道:“楊大俠所言既是。如今官場黑暗,百姓民不聊生,還好有你們這些大俠在匡扶正義,百姓才能過上些安生日子?!?p> 楊青山道:“兄弟真是過獎了,自長江幫成立以來,沿岸百姓的日子確實較以前安生了許多。不過要想天下真正的太平,還是要靠你們讀書人。不覺間楊某已與小兄弟聊了一路,卻還不知兄弟的姓名,還請告知楊某?!?p> 周允道:“在下姓周,單名一個允字?!睏钋嗌降溃骸笆悄膫€‘允’字?”周允道:“是允諾的允字?!睏钋嗌叫Φ溃骸罢媸莻€好名字。哪像我父母,因為長在山里便給起了‘青山’二字,真是一股俗氣。”
周允道:“南國有楊,生在青山。楊大俠的名字也是出類拔萃。”楊青山笑道:“周兄弟果然張嘴就是學(xué)問,快快告訴我這是出自那本書,日后楊某與人介紹姓名時正好用上。”剛才那句話其實是周允現(xiàn)編的,壓根沒什么出處。周允便撓頭笑道:“這句話不是什么書上的,是我臨時想出來的。”楊青山舉起手掌拍了幾下,道:“周兄弟果然文采非凡,楊某甚是佩服?!?p> 周允得了大人物的夸獎,開始不好意思起來:“楊大俠過獎了,其實我在讀書人中算是平常水平。遠不如楊大俠在江湖上有名?!睏钋嗌娇嘈Φ溃骸靶值苡兴恢?,這江湖上的名聲其實是個拖累,你的名號越是響亮,就有越多的人都對它虎視眈眈。不像你們讀書人,所有學(xué)識都藏在腹中,無論何人都奪不走。”
周允聽完楊青山的話,隱約推測出他選擇退隱江湖似是無奈之舉。所謂打天下易,安天下難,或許就是這個道理。不過周允與他只是萍水相逢,也沒必要為他想些對策,于是跟著附和了幾句。楊青山見周允對此事似懂非懂,便轉(zhuǎn)聊起江南的風(fēng)土人情。周允正好對這些很感興趣,兩人便你一問我一答的聊了起來,不一會兒便到了江州岸邊。
靠岸之后楊青山給周允指了指府衙的位置,然后說他要去潯陽樓赴個江湖朋友組織的宴會,就不再相陪。周允正好也不愿與其有太多瓜葛,便爽快地告辭。
江州城比那應(yīng)天城還小上一圈,周允沿著城中正道走了不遠,很快便找到了府衙。不過府衙門口并未張貼告示,周允只好向門口的守衛(wèi)詢問如何報名。不料那侍衛(wèi)竟然不知道此事,需要回府衙里去問問。
侍衛(wèi)出來后帶來了一個讓人失望的消息:州試報名早在兩天前就結(jié)束了,再過四天就要舉行州試。雖然這事早在意料之中,周允得到后還是無比失落。剛才船夫說報名還剩最后一天時,他還興奮不已,現(xiàn)在看來定是那人記錯了日子,害的他空歡喜一場。
每年都有春夏秋冬,每月都有月缺月圓,每天都有日出日落。但科舉考試每三年才有一次,錯過這次就要再等三年。周允便自我安慰道:反正這次準備的不夠充分,再回家磨練三年,下次爭取來個連中三元。
周允只好在這江州城中隨便轉(zhuǎn)了轉(zhuǎn),由于心中被事情壓著,覺得周圍的一切都很無趣。轉(zhuǎn)念道:與其在這瞎耗時間還不如先去德安把那戶籍遷了。周允便向路人打聽了下去德安的路。誰知一連問了幾人,都不大會說官話。這幾位百姓無比熱情地指點了半天,周允還是沒有聽懂怎么走。最后他只好找家人多的客棧問了掌柜,才知道了去德安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