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沒幾個,但是,他們都想要了我的命?!辈茗櫟穆曇舻?,平靜如水,好像在說吃飯睡覺一樣的事情那般平常。
“為什么?”沈秋念的聲音顫抖著,她從沒想過曹鴻竟然會這樣淡然地承認(rèn)他殺人了。
她多么希望他能回答沒有,哪怕只是騙騙她讓她心安也好呀。
曹鴻沉默了,他想了很久很久才說:“為了青龍會?!?p> “青龍會真的那么重要嗎?”
“逸風(fēng)城那兒亂,青龍會在那兒就是法,青龍會要是倒了,那兒就真的沒王法了?!辈茗櫩戳松蚯锬钜谎?,眼中含著的東西沈秋念不看懂。
“那你不怕被抓嗎?”沈秋念低著頭,突然感覺這一切太沉重了,壓得她有點喘不過氣來。
“在逸風(fēng)城不會,那里是青龍會的地盤。在星光城,你是唯一一個知道的?!?p> 沈秋念沉默了,她知道,曹鴻說的都是實話。
但是,她不想聽實話,她不想她這么坦白,他越是這樣說,她便越是擔(dān)心。
“鴻,答應(yīng)我,以后別再去那兒為了青龍會打架殺人了好嗎?你都已經(jīng)離開逸風(fēng)城了,對于青龍會,你不能也放下嗎?”過了好一會兒,她才抬頭望著他,她深深地凝望著,像是要透過他那雙深邃的眼看到他的心里去。
曹鴻沉默了,他挪開目光,心中竟有了掙扎的痛感。
那是他一次次出生入死打下的江山,那里有一個個可以生死相托的兄弟,哪里是這么容易就可以割舍的?
“鴻,這世間蒼生,又與你有何關(guān)系?鴻,只要你好好的不就行了嗎?鴻答應(yīng)我,答應(yīng)我好嗎,鴻?”她看著他,哀求著,眼里滿是期待。
“我生來就是來戰(zhàn)斗的,那是我的信仰。”
好一會兒,曹鴻才看著她的眼睛,認(rèn)真地說。
他的聲音很輕,但是她聽得很清楚,一言一語都像一記重錘狠狠敲打在她的心上。
沈秋念沉默了,她安靜的走著,斜陽暖暖的,但是她卻感到了冷意:“那你又為誰而戰(zhàn)呢?這一生惶惶惑惑轉(zhuǎn)瞬即逝,為什么不能安定下來呢,為什么一定要選擇那種刀口舔血的生活呢?”
曹鴻低頭看著腳尖,也只是沉默,對于沈秋念的問題,他不知道應(yīng)該如何去回答。
突然,沈秋念一把拉過他的手轉(zhuǎn)過他的身子,她抬頭認(rèn)真地看著他的眼,深深地凝望著:“為什么?鴻,回答我好嗎,我不明白?!?p> 曹鴻沒有看她,他只是低著頭看著路,靜靜地走著,眼中浮現(xiàn)出少有的迷惘:“我也不明白,我也不知道。但是我記得,從我出生開始,所有人就都叫我去戰(zhàn)斗,我寧可戰(zhàn)死,也不能認(rèn)輸,因為輸?shù)拇鷥r也是死。這么多年,我不知道我的生命里除了無休止的戰(zhàn)斗還有什么?!?p> 他一個人低聲呢喃著,不知這些話是對他自己說的,還是對沈秋念說的。
他走得很快,沈秋念落在了后面,她看著他一個人的背影,突然感到了一種難以言喻的孤寂。
她感覺他像是狼,一只孤獨的狼,有著尖牙利爪,有著渾身沸騰的熱血與力量,卻迷失了前行的方向,卻被束縛著只能獨自哀鳴。
一種莫名的痛感在心中彌漫,在她看來,他應(yīng)該是強悍的,是肆意妄為的,是傲睨萬物戰(zhàn)無不勝的,這樣的頹唐,這樣的沮喪不應(yīng)該出現(xiàn)在他的身上。
沈秋念追上去,一把拉住他:“鴻,你還有我呀,除了戰(zhàn)斗,你還有我,完完整整的一個我。”
曹鴻回頭看著她,輕笑了一下,像是自嘲:“你?我不去戰(zhàn)斗,又怎么保護你?”
沈秋念愣了一下,隨即說:“那你答應(yīng)我,不要殺人了,好嗎?”
曹鴻看了她好一會,才說:“好,我答應(yīng)你?!?p> 沈秋念沒有再說話,兩人都靜靜的走著,相顧無言。
曹鴻把沈秋念送到樓下:“我不上去了,給媽媽看到了,肯定要說你?!?p> “嗯。對了,鴻,周日你有空嗎?”
“你媽媽不管著你?”
“周日她不在家?!?p> “算了吧,我周日有點事情。”曹鴻想到周日海沫說有青龍會的事情找他,下意識的拒絕了。
他移開視線,不想看她失落的樣子。
“嗯,那我走了。別忘記你答應(yīng)過我的話。”
看著沈秋念的背影消失在樓梯的轉(zhuǎn)角,曹鴻才離開。
他低著頭兀自走著,俊俏的眉宇間浮現(xiàn)出淡淡的愁緒。
他記起仿佛是很多很多年前的一個早晨,那時的他還叫云意恣,他的父親把一把長刀遞給他,對他說:“云意恣,你生來就是來戰(zhàn)斗的。你的身體,你的記憶,你的智慧,無不是為戰(zhàn)斗而生。云意恣,戰(zhàn)斗應(yīng)該是你堅守一生的信仰,你應(yīng)當(dāng)通過戰(zhàn)斗去捍衛(wèi)自己的尊嚴(yán),去贏得屬于自己的榮耀。”
那時的他接過長刀,指尖輕掠過銳利的刀鋒,冰寒的涼意沁入皮肉,他望著父親,又看看手中的長刀,懵懵懂懂。
“鴻,這世間蒼生又與你有何關(guān)系?
“那你又為誰而戰(zhàn)呢?這一生惶惶惑惑轉(zhuǎn)瞬即逝,為什么不能安定下來呢,為什么一定要選擇那種刀口舔血的生活呢?”
沈秋念的話在耳邊響起,曹鴻細細的琢磨著她的話,第一次對父親說的話產(chǎn)生了懷疑。
如今,戰(zhàn)斗真的如父親所言成了他的信仰,但是他又收獲了什么呢?
沒有鮮花,沒有掌聲,沒有榮耀,只有一身猙獰的傷痕,只有一腔無人愿聽的苦楚。
他空有一身筋骨,空有一番身手,卻不知為何而戰(zhàn),而誰而戰(zhàn)。
以前,他不戰(zhàn)斗就會挨打,不殺人就會被殺,他戰(zhàn)斗是為了生存。
而如今,他已不必為了生存而戰(zhàn),但是戰(zhàn)斗卻成了他的習(xí)慣,他喜歡那種燃燒熱血乃至生命去贏得勝利的戰(zhàn)斗,那種仿佛溶于骨血的激情讓他渾身沸騰。
他感到戰(zhàn)斗中的他不再是他,只是一只野獸,最原始的野獸,什么都不用顧及,什么都不用考慮,只是出于本能的戰(zhàn)斗。
只是,他究竟為何而戰(zhàn)?
為了青龍會?還是為了這世間蒼生?
他不知道。
以前他唯一想的就是通過戰(zhàn)斗來換得生存,但如今血雨腥風(fēng)隱去,留下的安寧卻反倒讓他無所適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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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六早晨,等沈秋念和曹鴻到達星光城東門的時候,唐倩雨和孟梓捷已經(jīng)等在那里了,見他們來了,便一起出發(fā)。
走出城沒多遠,就是一望無際的原始叢林,他們走過一片樹林來到了一座大山腳下,便在那里停下來安營扎寨。
只是他們一路嬉鬧,沒有發(fā)現(xiàn)有一個女人跟了他們一路,也來到了山下。
那女人一身黑衣,身背長刀,及腰的長發(fā)在腦后束成一個干練的馬尾,她渾身上下都包裹得嚴(yán)嚴(yán)實實的,讓人看不出她的原來容貌。
在四個人停下來之后這女人卻沒有歇著,她沿著山腳下的小徑走著,她走得很慢,冷黑的眼眸仔細地觀察著四周的環(huán)境,仿佛是在觀察、尋找著什么,但是她踩在地上的雜草落葉上時卻沒有發(fā)出一點聲響,如貓般靜默、敏捷。
終于,她挑到了一處令她滿意的地方,那是一處安靜的峽谷,谷底狹長而幽深,兩邊的山崖險峻高聳,遮天蔽日。
這座山應(yīng)該是作為林場供給星光城的木材吧,峽谷兩邊的巖壁上還堆放著用大量已經(jīng)砍伐好了的木材,用粗糙的麻繩捆著。
女人敏捷地攀上峽谷旁的巖壁來到那木材邊,站在山崖上,她俯視著那峽谷,滿意地笑著。
女人手中寒光一閃,長刀赫然出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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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個人收拾了一下,便圍坐在一起。
“我們干什么呀,好無聊啊。”唐倩雨環(huán)顧四周,成片的樹,青翠的葉,幾聲朦朧的蟬鳴鳥叫從遠處傳來。
“不知道?!泵翔鹘菀餐艘谎鬯闹?,淡淡地說。
“不是你叫我們出來玩的嗎?現(xiàn)在連玩什么你都不知道。”唐倩雨嗔怪著。
“那我們來玩?zhèn)€游戲吧,兩個人躲起來,另外兩個人去抓,被抓到的人必須回答抓TA的人的一個問題。怎么樣,玩嗎?”孟梓捷突然說,他笑著,那笑淺淺的,卻像淡淡的風(fēng)一樣,能沁到人的心里去。
“好啊,玩!”曹鴻應(yīng)了一聲,冷黑的眸中跳動著興奮的光。
“那誰來抓啊?”
“我和沈秋念,來抓你們兩個。我們原地轉(zhuǎn)十圈,你們先躲起來,轉(zhuǎn)完了,我們來抓你們。”孟梓捷說著,唇角微微上揚。
等沈秋念和孟梓捷在原地轉(zhuǎn)完了十圈,曹鴻和唐倩雨已經(jīng)跑得連影子都找不到了。
“你抓誰?”孟梓捷看了一眼沈秋念。
“嗯?”沈秋念沒明白孟梓捷的意思。
“我要去抓倩雨,你幫我嗎?”孟梓捷看了一眼周圍茂密的叢林,說。
“你想問唐倩雨問題?”沈秋念望了孟梓捷一眼,笑著。
“嗯?!?p> “我要去找鴻,不打擾你們了?!鄙蚯锬钫f著就往樹林里走。
“沈秋念!我們合作吧!”孟梓捷沖著沈秋念的背影喊著。
但是沈秋念沒有理會,只是徑直走進了樹林。
她在樹林里走了許久都沒有找到曹鴻,太陽火辣辣的,咸濕的汗淌下來,她心里一陣煩躁。
突然,她聽見身后掠起了風(fēng)聲,一種對危險敏感的直覺狠狠擊中了她,一道冷銳的寒意直沖她的大腦。
她眼角的余光望見背后人影一閃,她下意識地俯身閃躲,并順勢摸出腰間曹鴻給她的刀片。
她轉(zhuǎn)頭,只見一個手握長刀的黑衣女子站在她的面前,還未等她看清那人的樣子,那女人便提著刀向著她沖了過來。
面前寒光一閃,沈秋念側(cè)頭閃過凌厲的刀鋒,想要揮刀反擊,卻發(fā)現(xiàn)那女人早已不見了蹤影。
正當(dāng)她抬眸四處尋找的時候,腦后被人重重一擊,她倒在地上,麻木的痛感彌漫,她依稀感到有人抓著她的身子給她綁上繩子。
接著,她就墮入了混沌的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