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靖國皇宮深深宮邸內(nèi),兩名華服男子正在對弈,底下是一片歌舞升平,衣袖飛舞,磬樂聲不絕于耳。
案上一名男子坐在輪椅當中,氣質(zhì)溫潤如玉,眉眼中帶著淺淺的笑意,只是臉色不免顯得有些蒼白。
“太子殿下這就開始擔心起那位尚未謀面的太子妃了?”
他對面男子著一身緞銀長袍,目若寒星,看了說話之人一眼,揮退了階下眾人。
這偌大的宮殿內(nèi)突然恢復了安靜,竟顯得有幾分寂寥。
“我擔心的只是那黑衣人,功力不俗,懷有異心,若不除去將來必成大患?!彼p輕落下一子,看著棋局目露贊揚之色。
“謝云川一向行事滴水不露鮮少失手,這一次跟丟了那黑衣人,太子殿下可有懷疑?”輪椅上的人依舊看著棋盤,似乎在仔細思考。
“黑衣人來歷不簡單,況且有人策應,夜深霧重他跟丟也不是不可能”,銀袍男子神色不變。
“只是不知在太子殿下心中,這可能和不可能的分量,各占了多少?”
原本可以在澧城修整一日的眾人因為這次的小小事故不得不第二天就啟程離開,林見溪一早就聽見了這座蘇醒過來的小城發(fā)出的喧鬧聲。
她頂著厚重地黑眼圈趴在窗口看著,原來自己昨日一直躺著的那塊屋頂是一處酒肆,也不知道那老板聽到什么響動沒有。
帶月敲了敲門走進來道:“公主,我們該走了”
林見溪打了個哈欠站起來,又伸了個懶腰:“你說這和親為何總是女子千里迢迢地趕過去,奔波勞累,他皇子為何不能嫁過來?!?p> 帶月愣住了:“公主,那可是靖國的太子殿下?!?p> “那我怕是不能活著見到這位太子殿下了”
看到聽了這句話后眼里又泛起淚光的帶月,林見溪暗道不好,忙過去安慰了她幾句,這塊的人是開不起玩笑的她又忘了。
“帶月你在想什么呢,我只是說我會被累死的,又要趕路吃沙又要應付偷襲,還有比這更累的事情嗎”
她拍了拍帶月的肩膀:“真被我那皇叔殺掉是不可能的事情,你看昨天那黑衣人武功那么了得,不還是立刻就被少將軍他們發(fā)現(xiàn)了嘛?!?p> 林見溪一邊安慰著她一邊推著她往外走,心里哀嘆著,還要時刻安撫好這幾個小丫頭,實在是太累了。
他們二人推推搡搡地走出房門,正好遇見正在樓梯下等候的謝云川一行人。林見溪突兀地停住了心跳開始加快,她捂住胸口驚慌地看著謝云川,腦子里開始無數(shù)次地回蕩起昨日那黑衣人說的相思成疾這四個字。
謝云川只是靜靜地看著她:“公主可有不適?”
林見溪飛快地搖了搖頭。
謝云川轉過頭踏步先行離開,林見溪看著他的背影突然出聲道:“那個,其實跟丟了沒關系的”
謝云川停住了,似乎在等著她后面的話。
“最重要的是,大家都安然無恙”她的聲音漸漸小了下去,“還有,以后能不能別拿我當誘餌。”
前面那人半轉過頭,晨光傾灑在他身上,林見溪恍惚間看見他的側臉刻了些許笑意。
“好”
依照著自己上一次的安排,帶月在馬車外騎著馬一步步地跟著,娉婷自帶一股冷氣地坐在林見溪一邊的小凳上,一言不發(fā)。
林見溪咳了一聲開頭道:“娉婷,謝謝你昨天的姜茶?!?p> “奴婢分內(nèi)之事”
沉默。
百無聊賴之下,林見溪捏起果盤里的一顆葡萄,掀起轎簾趁著帶月不注意砸到她肩膀上,帶月嚇地驚叫出聲,有幾分生氣地轉頭尋來,看見是林見溪不由得嘆了口氣,軀著馬靠近道:“公主,您知道您只需喊一聲奴婢名字的嗎?”
“可是我想請你吃葡萄呀”林見溪笑意盈盈地遞了一串給她,說著又拿了一串給娉婷,“這些水果每天放在我這,我也吃不完浪費可惜了?!?p> 她這一番話惹得帶月和娉婷齊齊看過來,面色都有些奇怪。
林見溪有點迷惑:“怎么了?”
娉婷低頭不答話,帶月愣了一會答道:“公主和以前真的大不相同了?!?p> 林見溪擦了擦手上的葡萄汁:“那你喜歡以前那個我呢,還是現(xiàn)在這個我”
“那自然是現(xiàn)在這個!”
“那不就行了”林見溪笑著放下轎簾,看了看一旁依舊沉默的娉婷,嘆了口氣自顧自說道:“也不知道那個靖國的太子殿下是個什么樣的人,長得丑還是帥,人好還是壞。萬一是個肥頭大耳的小人……”
“公主”娉婷突然打斷她,“這些話若是被圖謀不軌的人聽見了,公主可知道會招來什么”
此刻娉婷皺著眉頭,看起來十分嚴肅。
林見溪雖然被嚇了一跳,但還是勉強笑了一笑:“可是這里只有你和我”
“那公主可知娉婷的來歷,公主可知道娉婷家自何方從小受的什么恩澤每天見的都是什么人”她這一番話語速極快竟有些句句逼問之勢。
林見溪慢慢地搖了搖頭。
娉婷跪地行了個大禮,一字一句地說道:“那公主最好,謹言慎行?!?p> 兩人這番交談過后林見溪垂頭看著自己腰間的佩帶,一語不發(fā)。娉婷見她眼睫微濕,安靜地遞給她一條手絹,復又跪下道:“奴婢知錯,還請公主責罰”
林見溪接過手帕放在一邊,拉了拉紋絲不動的娉婷,帶著幾分哭音道:“你起來啊”
“錯的是我,我確實是什么都不懂,但是我并不想添亂我也控制不了自己。我一丁點也不想嫁給那個靖國太子可是我根本找不到離開的辦法,我的家人朋友都不在我身邊,我只是希望能和你們做朋友有個人可以和我說說話,可是大部分人都對我退避三舍?!绷忠娤追诘厣侠虫?,慢慢地就哭做一團趴在她肩上,單薄的雙肩微微顫抖。
不知道過了多久,娉婷慢慢地扶起她坐回到塌上,安撫般拍了拍她的背就退開了。
“坊間皆傳靖國太子生的龍章鳳姿,心系百姓體憂民生,也算是個君子,公主不必太過擔心。”娉婷專心地注視著她道。
林見溪勉強擦干眼淚扯了一個笑容回她,心里卻依舊凄涼,這靖國太子無論生的如何為人如何,但是歷來帝王家皆是薄情,后宮無數(shù)妻妾成群,能勉強保小命就是上輩子積德了,更別說是希冀幸福快樂。
這連日來和親走過的路皆是蠻荒之地,自己又無時無刻不被人緊密保護著,根本沒有出逃的希望,否則就算是風餐露宿過余生,她也不會選擇嫁給一個素未謀面的男人。
“你說什么?”林朝邊猛地站起身,不由得捏緊了手中的茶杯,“溪兒可還安好?”
階下依舊帶著半邊面具的侍衛(wèi)回道:“公主無礙,只是那黑衣人輕功了得又十分狡猾,并且早早布了人接應,混亂之下竟讓屬下和謝云川都將他跟丟了?!?p> “所以,那謝云川也發(fā)現(xiàn)你了?”
“在屬下到達澧城時就已經(jīng)被發(fā)現(xiàn)了,但是屬下?lián)嵰迅嬷笏矝]有為難屬下,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他警告屬下務必要離公主遠點,否則若是被靖太子察覺后果不堪設想?!?p> 林朝邊垂目沉思了一會,轉身到自己身后柜前的暗格中取出一個匣子,走下來遞給那暗衛(wèi):“岱青,你想個辦法把這個交給公主?!?p> 宋岱青皺眉望著那小小的黑匣子道:“陛下,公主從未接觸過這些兵器一類,如此妄然,恐怕會橫生事故?!?p> “現(xiàn)下局勢遠比你我之前設想的要復雜,就算是晉辰,也未必是要一心護著溪兒的,她身邊早已是危機重重,我這個做父親的,是怎么也放心不下?!?p> 宋岱青不再猶豫,接過這個匣子,垂首斂目轉身離開。
“等等”
“是”他立刻回頭行禮等待著。
“我此番讓你前去保護公主,也有意讓你和她告?zhèn)€別,你也替我向她道個歉,在溪兒身邊跟著想必也是多有磨難?!?p> 宋岱青怔住,有些不敢相信地抬眼看著林朝邊。
“你從小在我身邊長大,心里裝了些什么我多少還是清楚的,這般安排也是苦了你們二人了,若是溪兒在那邊穩(wěn)定下來局勢也落定之后,我還可以安排再把她接回來讓你們鴛鴦團聚。”
宋岱青萬年冰封一般的面上,居然有些激動地顫抖,他撲通一聲地跪下來,伏地行了個大禮:“卑職,叩謝陛下大恩”
林朝邊點了點頭,心中嘆道,只是這局勢,何時方能大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