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遇暮回家之時,唐山已把家中上下大小事務打理好了,拿了一本厚厚的家冊給唐遇暮看。唐遇暮哪里看的了這東西,胡亂翻了幾頁也就扔旁邊了。除此之外,唐豐德和唐見癡的后事需要唐遇暮親自主理,事情未出差錯,此便不在話下。
待唐府家事全無,唐遇暮這才偷閑去做自己的事情。
他喚了常跟在自己身邊的小廝唐乙,按他的話說,唐乙年紀和唐晟一般大,可頭腦卻比自己侄子靈活的很。因此唐遇暮做事都愛帶著他。
唐遇暮得空了的第一件事便是去找唐箬??傻搅速u魚的那家,卻發(fā)現(xiàn)連房子都拆了。
唐遇暮心急,四處去問。周圍的幾家百姓還不認得這個新家主,回事都心不在焉,無甚恭敬。唐乙看不過去,想上前呵斥幾番,被唐遇暮擋了下來。
“家主!您瞅瞅這些人,嘴里說的沒個正經(jīng)話,您要這樣問下去,哪里能問出個緣由來?”唐乙抱怨的說道。
唐遇暮笑笑,說道:“日子過得不好,說出來的話自然也不好聽。這便是提醒著我該為民考慮,讓他們的日子趕緊好起來才是啊。”
說著,唐遇暮從懷中拿出一塊銀子,遞給身邊大爺。此時心中卻猛然蹦出無限懊悔,唐見癡還在時,平日里對他和唐晟是百般克扣,他給唐箬的那幾兩銀子還是他省吃儉用存下來的。如今他成了家主,坐擁唐家上下財產(chǎn),可這一次,他卻不知道能不能找回唐箬了。
唐遇暮收了悲傷,問道:“那家賣魚的去了哪,您可清楚?”
大爺收了銀子,笑呵呵的在手里把玩,還用牙咬了咬,這才回道:“賣魚老頭作孽,賣了孩子債還還不完,前日里一頭撞墻上,死翹翹了!”
唐遇暮吃驚,又問:“他家那女孩子,這么高的那個,”唐遇暮比劃著,“去哪了?”
“那個女娃?說來也是慘,被她爹賣了!這看起來是被她爹賣去浣衣做事,實際就是賣給人做媳婦去了。那家婆婆苛刻的很,這冬日里讓她從河里舀水洗衣裳,洗不干凈就不給飯吃。那河里哪有水呢?都是些冰疙瘩?!?p> 說著,大爺突然瞧了瞧四周,壓低了聲音:“那女娃天天用身子化冰,聽人家說,死的那天兩眼不閉,渾身青紫呢!”
唐遇暮如同被五雷轟中,唐豐德離世的消息他才稍稍緩回一些,唐箬的消息又讓他重陷悲傷漩渦了。
唐遇暮過了好些時候才緩過神來,此時那大爺已走遠了。
唐乙看唐遇暮面色不對,便小心翼翼的說道:“家主,要不您先回家?這事交給我去辦。”
“不?!碧朴瞿簱u搖頭,他要親自去找唐箬。
唐箬孤墳一冢,唐遇暮看了心生傷悲,始終覺得對不起唐箬。可人已不在,再多說什么也是沒用的了。他差人修整了唐箬的墳,獨自坐在那里好一陣,而后才離開。
所幸他心里還有唐晟這一個侄子能牽掛,他將家事全權暫交給唐山后,便又回到去尹家的路上了。
其實唐遇暮才不是惹了風寒了,而是路上孤獨,心里念著大哥和唐箬,想著此生是再也不得見,再加上還不知道唐晟身體如何,因此悲痛俱出,快到尹府時竟然哭了一陣,這才是鼻子不通氣的緣由。
尹夫人卻為他熬了姜湯,這湯他都逼著唐晟喝下去了。再見尹夫人時他也不忘連聲稱贊尹夫人妙手回春,區(qū)區(qū)姜湯就讓他的風寒馬上好了起來,夸的尹夫人心花怒放。
此后在尹府的日子,不過就是唐遇暮照顧著唐晟,整日里為他做些好吃的。尹夫人也是如此,時不時就送些香湯或是糕點,兩人把唐晟照顧的無微不至,以至于唐晟覺得自己的腰帶緊了許多。
一日明媚正午里,天氣少有的晴朗,周遭空氣也溫潤了許多,唐晟便推窗通風。恰巧屋內(nèi)窗邊就是放糕點的桌子,他便搬了把椅子,吃著花糕瞧雪賞梅。
唐豐德離世的消息,唐遇暮并未多說,只了了描述了幾句。唐晟這幾日昏睡,不知是心境成長了還是如何,竟未像唐遇暮心想的那般哭鬧。也是,應該長大了。
這消息一出,唐晟心里竟莫名安穩(wěn)了起來。原先父親不在的時候,他整日期盼著父親能出現(xiàn)在自己身旁?,F(xiàn)如今父親是真的不在了,他心里再無什么期盼,悲痛已讓他麻木了,再喜再憂,也不過如此了。他現(xiàn)在想的,便是為父報仇,找到那個道士!
他盯著眼前的梅花,細長的睫毛時不時忽閃兩下,可這梅花卻終究賞的沒什么感情。
忽然,從窗外伸進來一只手,摸了摸桌子,從盤中拿走了一個軟花糕。這唐晟還沒看見,可等這只手第二次進來摸花糕時,他卻是看見了。不但看見了,還被嚇了一嚇。
“什么啊?!碧脐烧酒饋?,朝窗外看,卻只能看到窗沿那里有個頭。
他出門,看向窗戶那里,只見一身形纖弱的人蹲在那里,背朝著他。
唐晟只以為這是個頑皮的孩子想吃糕點了,因此想邀他進屋去吃。因此走去,拍了拍那人的肩膀。
偷吃花糕的那人猛地鎮(zhèn)住,不過也不回頭,只是停了手上和嘴上的動作。
唐晟說道:“小朋友,來屋里吃,在這里噎了冷風,肚子是要難受的?!?p> 這位“小朋友”慢慢回頭,唐晟這才瞧見他的樣子:五官小巧玲瓏,眼竟是一雙邪魅的桃花眼,長的甚是嫵媚。不過他的嘴邊還掛著些許糕點殘渣,眼中還透著不滿。
“你……”唐晟吃了一驚,如此好看的人兒他是從沒有見過的,“姑娘為何在此呢?”
“我不是姑娘!”那人氣鼓鼓的站起來,嘴里還被塞的滿滿的,看起來可愛無比,可眼中卻有火氣:“都是你!阿娘不給我做好吃的,都怪你!”
喊罷,他又伸手從窗處拿了幾塊糕點塞到了嘴里,邊跑邊含糊不清的說:“都是我的!”
唐晟一臉懵,這是個男的?男的長的這么……美?
“干嘛呢大侄子?”遠處唐遇暮的聲音響起。
“啊,沒事,”唐晟朝他這邊走來,“剛剛不知道是哪家孩子調(diào)皮,過來吃糕點呢?!?p> 唐遇暮手里端著一盅湯,招呼唐晟進了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