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嵩終于松開了手,低頭苦笑,他頭發(fā)凌亂,像一個無家可歸、再無人要的孤兒那般可憐。
他哭泣了,鼻涕和眼淚一下子全部噴了出來。
“你做妓女.....不惜遭萬人侮辱、唾罵,只為了救他、救他.....他......”柴嵩魔怔了,“你是為了救別的男人......”
追汐也頗為可憐他,她伸手撫摸著他的臉龐,可柴嵩一把甩掉:“別碰我!你這個臟臟的女人!”
追汐驚住了,雙眼瞪得直直的,沒想到有朝一日,柴嵩居然會這樣罵自己,這個曾經(jīng)那么善良,對自己那么好的男人,居然罵自己“骯臟”。
柴嵩大罵道:“你不潔身自好,卻怪人家把你綁起來想要侮辱你!人必先有自辱而后人辱之!”
追汐依然道:“你罵吧,只要你心里好受些......”
柴嵩道:“那我呢?在我眼里,我算什么?你和我成親,只是為了錢?你為什么要騙我?和我拜堂成親?為什么......”
追汐苦笑:“你現(xiàn)在是流民,你有錢給我嗎?”
柴嵩一口認(rèn)定道:“那是因?yàn)?,我始終都是后秦長安的世家子弟,是柴不同的養(yǎng)子!自然家財(cái)萬貫,榮華富貴,取之不盡!”
追汐的眼眸黯淡失色,再無光亮:“你知道你自己現(xiàn)在在說什么嗎?你知道你現(xiàn)在的樣子多令人可怕、多難看嗎?”
柴嵩的這句話,徹底傷透了她的心,她快要暈厥過去,心突然停止了跳動,然后才慢慢復(fù)蘇。
柴嵩知道自己失言了,傷透了她的心,然后又拼命地說:“對不起”之類的話,“我不是故意的,我實(shí)在是......我的心也很痛!”
柴嵩見追汐慢慢緩了過來,他還是抱著一絲僥幸,還是不肯私心,繼續(xù)追問:“你告訴我,你有沒有愛過我?還是說,為了救他,才在我的身上打主意?”
追汐輕聲道:“我很久以前,想要救他,但后來,我發(fā)現(xiàn),南星要的錢財(cái),是無窮無盡的,雖然我不知道她要來做什么......再后來,我遇見了你,我覺得......覺得你和他太像了,你和他,都是一樣的善良,溫柔體貼......所以我放棄了念想,把你當(dāng)成了他?!?p> 柴嵩完全聽不進(jìn)去,像瘋狗一樣癲狂:“不!不!這不是我要的答案!在你眼里,我居然只是一個可笑的替代品?那你告訴我,什么時候開始放棄救他的?是和我成親洞房之后嗎?”
卻沒料到,追汐冷冷地說了一個字:“是?!?p> 說的時候,她都不看他一眼,鄭重且認(rèn)真。
柴嵩像是失心瘋了一樣,行止逆亂:“在和我洞房之前,你一直在打我主意?你知道我是世家子弟,想在我身上套錢?你是為了錢,才選擇去當(dāng)妓子?”
追汐道:“南星,她要很多很多的錢,才肯救京墨大哥,我沒辦法……”
“那就是了?”柴嵩當(dāng)她承認(rèn)了,他表情扭曲猙獰,陰沉可怖。
“嵩哥,你冷靜一點(diǎn)好嗎?你現(xiàn)在這個樣子,我真的好害怕。我從來沒見過你,會這個樣子......”
柴嵩道:“你叫我怎么冷靜!別扯開話題!是還是不是?”
追汐低頭不語。
“你說啊!你說??!你說??!你只要告訴我是還是不是!就一個字或者兩個字!那么簡潔的答案,你都說不出口不肯告訴我嗎!你怎么那么賤!”
她還是不說話。
他瘋了,拼命地?fù)u晃她的嬌軀:“你告訴我!告訴我!是還是不是!是不是給你錢的人,你都可以跟他走!”
追汐歇斯底里,撕心裂肺地喊道:“是!是!是啊!我是為了救他,才選擇做你的妓子!我賣身給你,和你洞房花燭夜、春宵一刻!一切都是為了圖你的財(cái)!你滿意了嗎!”
柴嵩頓時一窒,整個人都呆滯了,他沒想到,追汐居然會給他這個答案。
他緊閉雙眼,無盡的悲痛涌上心頭,百感交集,最后只化成一個字——
“走。”
他指著門口:“你給我走!”
追汐一邊掩面哭泣,一邊跑了出去。
柴嵩在原地呆坐了一會兒,突然聽到街道上傳來“走、走”的聲音,他來到窗臺瞄了一眼,發(fā)現(xiàn)是巡防營的官兵,估計(jì)是剛剛打傷了酒徒,巡防營的人知道了。
柴嵩左思右想,如果追汐被他們抓去了怎么辦......
他不敢多想,馬上來到大街上尋覓那道倩影,可人海茫茫,大街小巷,哪里還見伊人的倩影。
“難道我還是愛上了她?”他癡癡地笑了,自言自語,“我終究還是,敗給了她......”
這一晚。
他借酒澆愁,愁卻更濃。
他喝醉了,醉倒在酒泉鎮(zhèn)的大街上。
酒泉的夜里可沒有長安繁華,只有他孤獨(dú)的身影,獨(dú)自徘徊在街道上。
“?。 ?p> 他踉踉蹌蹌,不小心絆倒在地,然后,他直接躺在了地上,醉醺醺地再灌下一口酒。
“嘔......”柴嵩干嘔不止,直接趴倒在地。
“修道之人,不得喝酒?!彼肫鹆颂婚w的戒律,說完后,他笑了。
“情深不壽......情深不壽......果真是......情深不壽......”
他的耳畔回響起那一天,在太一閣,臨別前,師尊所說的那一番說話——
“師尊,你放心吧!世間兒女情長,對于徒兒來說,皆是虛妄,徒兒我不會為感情所累,為感情所傷......”
“徒兒,切記,有情皆孽,不要被萬丈紅塵所迷惑。為師曾為你卜過一卦,卦象顯示,你命中會有一次情劫?!?p> 北辰真人的話還歷歷在目。
“情劫......情劫......呵呵......哈哈哈哈哈......女人生來就是水性楊花......師尊,誠不欺我......”
空無一人的街巷,柴嵩的笑聲一直在回響,化作這一夜的夢魘。
翌日,午時初。
柴嵩一覺醒來,太陽已經(jīng)曬到了屁股。
他的頭還是暈乎乎的,連站都站不穩(wěn),看來昨晚沒喝幾兩酒就醉了。
縱然如此,他還要繼續(xù)。
他覺得不夠。
此時,他來到了一家酒泉的青樓,名為“華陽酒樓”。
他在臺下喝著酒,臺上的歌姬忽然又唱道:“蒹葭蒼蒼,白露為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情不知所終,一往而殆......在天愿作比翼鳥,在地愿為連理枝......只羨鴛鴦不羨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