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從洛水南岸回來時已是戌時,云荒偷瞄沒有表情的戰(zhàn)千塵,知道他在生氣。便拖著凳子蹭到他邊上坐下,拿胳膊肘碰了碰他,“你生氣了?”
戰(zhàn)千塵沒有看她,只問,“為甚么去洛水南岸?”
“我隨便轉(zhuǎn)轉(zhuǎn)。”
“隨便轉(zhuǎn)轉(zhuǎn)就轉(zhuǎn)到洛水南岸了?那里離城中可不近?!?p> 許是自己語氣過于生硬,見她耷拉著腦袋,戰(zhàn)千塵無奈的道,“我不是生氣你出去玩,而是氣你將自己的安全置之度外,那個九爺可是江湖中有名的心胸狹隘睚眥必報,你招惹了他將后患無窮?!?p> “不是有你在嘛怕什么。再說了,我云荒可是輸人不輸氣勢的?!?p> 戰(zhàn)千塵無奈的手指敲敲桌子,“你到底聽沒聽懂我在說什么?”
“有有有?!痹苹陌櫫讼旅?,起身趴到榻上抱著枕頭打了個滾。
戰(zhàn)千塵心知她是不喜人嘮叨,嘆息一聲,起身走到簾子后面打坐了。
戰(zhàn)千塵出去后房間里靜了下來,云荒想著在林中發(fā)生的事情怎么也睡不著,索性坐起來看師父給她的手抄本。
隨手翻了幾頁看不進去,她瞧了眼簾子后的身影,拿著書,抱起枕頭走到戰(zhàn)千塵身邊坐下。
“我睡不著,你給我講個故事吧!”
戰(zhàn)千塵手里盤弄著望昔鏡,側(cè)頭看了她一眼,“我不會講?!?p> “那你隨便講點什么,比如這個鏡子!”
他本身是個話不多的人,想了想便道,“你今天去洛水南岸是為了玄石?”
“才不是呢,我在茶樓聽到有人說北邙荒古在那附近才去的?!?p> “北邙荒古?你想去那做什么?!?p> 云荒揚了揚手里的書,“喏,我?guī)煾附o的手抄本里有寫到,那里可以找到無字天書,只要參透悟性便能步入虛無之境了?!?p> “那你師父有沒有告訴你,參透悟性的前提是先學會保護自己?”
云荒回想了下,“好像沒有!”
他又是搖頭嘆息。
“你別嘆氣了,我想聽的可不是這個!”
“望昔鏡由玄光打造,它有探知往昔之事的能力?!?p> “真的嗎?怎么用?”
戰(zhàn)千塵見她雙眼放光,回道,“用指端血喂養(yǎng),手指觸及鏡面時心里最想知道的便會出現(xiàn)在鏡子里?!?p> “你做什么?”戰(zhàn)千塵突然呵斥著打開她躍躍欲試的手,“用它是有代價的,你心中最想牢記最重要的事物,會在使用它之后徹底的消失殆盡?!?p> “不是吧!”原本還有些生氣的云荒,岔岔的摸著被打疼的手。
“我看你這么能折騰,不如我教你怎么使用五元朝氣,你坐好按我說的做,切記,循序漸進。”
云荒依言盤膝坐好,雙手打開進行周天循環(huán),不一會兒功夫,便聽到她的呼吸逐漸綿長,機能恢復變成入定也不知她是怎么做到的。
戰(zhàn)千塵笑了笑,便挨著她身邊與她一起打坐。大概一盞茶的功夫,入定的云荒突然身子一歪,倒在了戰(zhàn)千塵的腿上,她毫無所覺的尋了個舒適的位置與周公約會去了。
戰(zhàn)千塵等她不再動了,臉上的神情變得復雜又柔情。
眸光垂落在她眉目如畫的臉上,那容顏像是被天神精心雕刻的畫,完美的像是自星河飄然而來的謫仙。
他手撫上她的絲滑長發(fā),低聲輕喃,“云荒,真希望我們能這樣下去,不記前塵不管將來你說好不好?”
屋外,月色如華,樹搖風輕,回答他的只有那細細的蟲鳴之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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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戰(zhàn)千塵帶著云荒來到太學村,一個遍地雜草叢生的村落,殘破的碎石磚瓦散落的到處都是,時不時還能聽到一兩聲令人毛骨悚然的狼嚎。
她扯了扯戰(zhàn)千塵袖子,“你確定是這里嗎?”
“是這個地方?jīng)]錯,不過要入谷,還得找到那個引路的貓兵?!?p> “那貓兵長什么樣子?”
“我記得那貓兵只有一只耳朵?!?p> “一只耳朵?”云荒拉長了聲音,指著隱在樹影里的一個貓形態(tài)的影子,“戰(zhàn)千塵,你來看,是不是這個?”
“對,就是它!”
戰(zhàn)千塵咳了聲,對那影子道,“糧食?!?p> 聽到暗號,那個影子晃了晃,從樹后貓著腰走了出來。
“哇,這是什么鬼?灰不溜秋的,好丑?!痹苹目吹匠鰜淼呢埍愕搅藨?zhàn)千塵的身后。
貓兵抬起低著的頭,眼睛從帽沿處看向說話的云荒,綠光幽閃,好像很生氣的樣子。
“他能聽懂我們的話。”
戰(zhàn)千塵看著貓兵,道,“我二人要入谷,請你帶路?!?p> 貓兵對著眼神探究的云荒,并未同往常那樣答應,他開口道,“糧食十擔?!?p> “沒問題,我現(xiàn)在就去糧倉?!?p> “不?!必埍恢冈苹?,“她?!?p> 戰(zhàn)千塵看向一臉詫異的云荒,對她道,“走吧,我?guī)闳ゼZ倉?!?p> 云荒跟在他身后,不停的叨叨,“喂,你真答應了?偷糧食被抓到會被全城人揍的。你怎么就答應了呢?話說,他一只貓吃什么大米呀?”
“噓,到了!”戰(zhàn)千塵讓她噤聲,指著有□□狼精看守的屋子,“糧食在里面,我去引開它們,你去背糧。”
云荒點頭,在戰(zhàn)千塵引開狼精之后,她迅速溜了進去。
當她看到里面的糧食時,頓時喜出望外,狼精的糧食跟包子差不多大,她撐開自己的背囊扔了十個,然后快速溜回,再看到戰(zhàn)千塵時,她拍拍背囊,一臉的得意。
貓兵接過云荒遞給他的糧食,藏好后,便領著他們從一旁的小道走到北邙荒谷入口,“到了?!?p> 兩人道過謝,便一起進去了。
谷口迷霧重重,岔路特別多,云荒皺眉,道,“這么多路怎么走?”
“跟我來?!?p> 戰(zhàn)千塵觀察了地形,帶著她走了眼前的直路,不多時,眼前的迷霧漸漸散去。
云荒看到前方一棵大樹下,有個手拿算盤的男子好像被什么難住了,正歪頭沉思。
男子看到他們時,放下手中的算盤,粗眉一揚,喝道,“你們是何人?意欲何為?”
“卜成志大師,我們沒有惡意,前來為求無字天書。”
“想要天書?”他瞇縫著眼,將二人上下瞧了瞧,“帶銀子了嗎?”
云荒摸摸背囊,她就沒來得及帶銀子。她望向戰(zhàn)千塵小聲道,“戰(zhàn)千塵,我身上沒有銀兩,師父說,錢莊老板那里寄存了我用的上的東西,不知道里頭有沒有銀子??!”
“別急,我有?!睉?zhàn)千塵掏出錢袋,遞給卜成志,“里面有五十兩,請大師把天書交給我們。”
“誒!”卜成志撥開他的手,道,“我們先來打個賭,方才我在算一筆賬,如若你能算對,我便將書雙手奉上,如若你輸了,那銀子便歸我了,怎么樣?”
原來是個賭鬼。云荒心道,連忙擼起袖子,應道,“這個簡單,開始吧!”
卜成志賊笑了下,將手里的算盤珠歸位,便道,“你聽好了,我上午賺了七兩,下午花了二兩,晚上又賺了八兩,我今天賺了多少錢?”
“十五兩。”
“我昨日有二十二兩,花去了三兩,又賺了十一兩,又花七兩。我花了多少錢,又賺了多少錢?”
“這……”云荒撓撓頭,“你等等。”只見她拿了根樹枝在地上計算。
“花了十兩,賺了十一兩?!?p> 卜成志望了她一眼,問,“姑娘還繼續(xù)否?”
“什么意思?難道說我全部答對了?”
“不不不,我是給姑娘提個醒,后面的題可沒那么容易了,你可想好了,輸了的話必須交出你們所有的銀子?!?p> “喂,你耍賴啊?你之前可沒說所有的銀子?”
“那你們也沒有反對不是嗎?”
“你……”云荒氣的磨牙,忍了忍道:“快念,本姑娘讓你輸?shù)男姆诜?。?p> “聽好了啊!我有三十兩,花去十八兩,又賺了五兩,又花了三兩,又賺了二十一兩,今日又賺了十兩,又賺了三兩,又花了十九兩,又花了……。”卜成志一口氣說完之后,一盞茶的功夫已然過去,他見云荒在地上寫了長長的一條,問道,“姑娘可得出結(jié)果了?”
云荒左算右算,發(fā)現(xiàn)不管怎樣算都是錯的。一怒之下將樹枝丟掉,沖他嚷道,“你是不是故意的?這題不對?!?p> “哪有不對?我看姑娘是想賴銀子吧?”卜成志晃晃手里的算盤,“不然我算盤借你用用?”
云荒氣的七竅生煙,正欲反駁,一直沉默的戰(zhàn)千塵對她道,“大師的這道題,沒有答案?!?p> 正在撥弄算盤珠的卜成志手一頓,問他,“你是如何知曉的?”
“我是剛才領悟到的,很多時候,人們太過執(zhí)著追求答案,其實沒有答案,才是最好的答案?!?p> 聽他說完,卜成志朝他深深一鞠首,道,“我卜成志一生遇人無數(shù),從未碰到你這樣的高人,我愿賭服輸?!?p> 說著,他從袖中抽出無字天書交給云荒,道,“小姑娘生的好眼力,你這位夫君可是位了不得的高人呀!”
“什么呀,他不是我的……”
“多謝大師,告辭!”戰(zhàn)千塵突然截斷云荒的話,拉著還想反駁的她迅速告辭。
兩人出了北邙荒谷后,云荒見戰(zhàn)千塵興致盎然的樣子,便打趣道,“戰(zhàn)千塵,我發(fā)現(xiàn)你這個人一點也不像你表面低調(diào)?!?p> “哦?此話怎講?”
“你看看你,人家就夸了你一句,你竟然可以從谷里笑到現(xiàn)在,看來,你比我還不懂得謙虛呀!”
瞧她搖頭晃腦的模樣,戰(zhàn)千塵的笑意更濃,“我可不是因為那個才笑的?!?p> “那你為甚么笑的?”
“你猜猜看。”
“人家總共夸了你幾句話呀,看你……”云荒說著說著突然停了下來,像是想起什么來,臉頰唰的通紅,隨即又怒又氣的沖戰(zhàn)千塵叫道,“你揶揄我?看我怎么收拾你?!?p> 戰(zhàn)千塵被她逗得哈哈大笑,難得的興起,竟配合云荒打鬧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