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有財家的飯菜一向缺少油水,再者陶春草做飯的手藝也欠佳,一碟煮青菜又黃又老,一碟子酸菜見過風聞著都有點變味了,還有一碟子涼拌黃瓜算是有點賣相,桌上惟一帶點葷的就是一小碟賣相不太好的炒雞蛋,被擺到陶有財與陶三郎父子的面前,擺明了壓根沒有坐在桌尾的陶姚與陶春草吃的份。
陶姚沒有什么胃口,就那涼拌黃瓜吃起來還有幾分爽口,也是陶春草少有的能拿得出手的菜,遂,她夾了幾筷子,勉強吃了幾口就放下了筷子。
陶春草正努力扒著紅薯飯,斜眼瞟到陶姚放下了碗,眼里還有幾分好奇,這陶姚怎么就不吃了?
“我吃飽了,你們慢慢吃吧?!?p> 說完,陶姚就起身離開,她現(xiàn)在全身困乏得很,熱傷風的癥狀似乎更嚴重了一些,她想先回去睡一覺。
她這話一出,桌上的幾人都驚訝得停下了筷子,陶春花更是用手肘撞了撞妹妹,“她什么學(xué)會這作派的?”
以前陶姚是很少有機會上桌吃飯的,畢竟她要干的活太多了,等她干完活就只能吃些殘羹剩飯,惟有逢年過節(jié)的時候,方氏才會讓陶姚有機會上桌吃飯。
“我……我不知道?!碧沾翰菸米勇暤鼗卮?。
“你不是跟她要好嗎?”
“沒……有……”
陶春草面對強勢姐姐,一向都膽子小,只敢細細聲地回答。
陶春花鄙夷地看了她一眼,這妹妹真沒用。
“吃飯,哪有那么多話說?!弊鰹榇蠹议L的陶有財一發(fā)話,姐妹二人都識趣地閉上嘴扒飯。
陶三郎全程都不管她們在說些什么,只顧著搶炒雞蛋吃,他要慢一點都被大姐給吃光了。
等陶春花一回神,看到桌上的炒雞蛋已經(jīng)沒有了,頓時就氣得把筷子重重一放,“我不吃了。”狠瞪了饞嘴自私的小弟一眼,氣呼呼地起身回房。
“反了天了?!碧沼胸斉鹨宦暋?p> 陶春花身子一震,跑得更快了。
桌上扒飯的陶春草縮了縮脖子,更顯得沒有存在感了。
剛躺到陶春草的床上的陶姚聽到外面陶有財那大吼聲,不以為然地撇撇嘴,這陶有財就是典型的封建大家長,但又做不到完全的一言堂。
就在陶姚睡得有些迷糊的時候,就聽到院子里有哭聲傳來。
“大郎,大郎怎么樣了?好端端的怎么就摔斷了腿呢?大郎啊,奶來了……”
門外老女人的大嗓門將陶姚完全吵醒了,迷迷糊糊地坐起來,想了半天,才想起這哭者是何許人也。
陶有財?shù)挠H娘李氏此時仍活著,只是因為父親死后,陶有財與兄弟陶有福分了家,李氏就一年住一家,今年剛好輪到陶有福。
李氏是個偏心眼,比起大兒子陶有財,她更喜歡小兒子陶有福,不過這不代表她不愛長孫,對陶大郎,她也是能掏心掏肺的。
這不,一聽到大孫子受了傷,她就急忙趕過來瞧瞧。
陶姚醒了醒神,就看到陶春草趴在門框處朝外偷瞄著,她皺了皺眉,走上前,“你在看什么?”
“我奶來了?!碧沾翰蓊H有點興奮地道。
陶姚心想,這李氏來了,她興奮什么???
隨后就聽到李氏大罵方氏照顧不好她的大孫子,夾雜著還有陶有福妻子付氏那半是勸半是煽風點火的話,李氏罵大兒媳的聲音就更響了,幾乎什么難聽的話李氏都能罵得出口。
方氏也不是盞省油的燈,句句都駁斥婆母,不過她一人難敵兩口,只能憋屈的處于下風。
這會兒,陶姚詭異地看了眼陶春草,這方氏若是知道她挨罵,這小女兒看得滿心歡喜,不知道是什么心情?
目光一瞟,就看到隔壁屋的陶春花也拉開一道門縫張望著,不過看她側(cè)臉的表情,她也不像是擔心母親的樣子,更像是在看好戲。
陶姚來回看了看這對姐妹花,方氏對倆女兒的待遇不同,但結(jié)果似乎殊途同歸了,倆女兒沒有一個人心疼她被婆母找茬。
她正在考慮要不要出去,畢竟三個女人一臺戲,這李氏與付氏也不是好惹的,沒見到陶大郎連聲都不敢吭,只能縮在一邊。
忽然,她看到韓大夫提著醫(yī)箱推開籬笆門進來,這會兒,她不再猶豫,推開門就要迎上前去,再不吃藥她的病情就會更嚴重。
“你要去哪?我奶正在罵我娘呢,你現(xiàn)在過去要挨罵的,我奶可討厭你這個吃白飯的?!碧沾翰菀话牙√找Γ此坪眯牡靥嵝?。
陶姚冷冷一笑,從她手里抽回自己的胳膊,“那就不用你操心了,還有,我沒白吃過你家的飯。”
說完,她不顧陶春草嘀咕“不識好人心,小心天打雷劈”的話,立即朝韓大夫走去,“韓大夫,你來了?!?p> 她這話一出,因婆媳大戰(zhàn)而裝死的陶有財這才從不知道哪個角落里走出來,臉上掛笑地道,“韓大夫來了?!?p> “本要到鄰村診病,經(jīng)過就來看看大郎的傷腿,我總是不太放心?!表n大夫沒有直接道出自己的來意。
“那這有勞韓大夫記掛了?!碧沼胸斈樕笙驳氐?,迎著韓大夫就朝陶大郎的屋子走去,隨口就吩咐陶姚,“給韓大夫倒碗涼水解解暑?!?p> 陶姚這回沒有推辭,輕應(yīng)了聲,就去廚房拿碗裝水。
因為韓大夫的意外到來,李氏與方氏的婆媳大戰(zhàn)告一段落,李氏上前圍著韓大夫,“我家大孫子的腿傷什么時候會好?他還沒娶媳婦呢。”
“傷筋動骨一百天,沒那么快,得好好照顧才行?!表n大夫溫和地道,隨手檢查了一下陶大郎的腿傷,見到一切穩(wěn)妥,這才松開手。
陶姚趁機端水上前,“韓大夫,喝口水吧。”
韓大夫接過水,似乎這才發(fā)現(xiàn)了陶姚一般,朝陶姚輕笑道聲謝,隨后裝做驚訝地道:“小姑娘這臉色看似不太對?!?p> “她能有什么???”方氏撇嘴,“一天到晚就知道偷懶。”
“韓大夫,我確實感覺到身體不舒服,正想找你尋兩劑藥吃。”
正要趕陶姚離開的方氏聽到這話,頓時就怒道,“你吃什么藥???你有錢吃藥嗎?回你的房待去,別凈在這里添亂,像你這樣的賤命硬著呢,沒看到你把你爹娘都克死了,別在這兒給我家大郎添晦氣……”
她今天忍了陶姚已經(jīng)很久了,現(xiàn)在在外人面前,諒這陶姚也不敢再牙尖嘴利地頂撞她提什么報應(yīng),除非她不要名聲了,以后連嫁都嫁不出去。
李氏也跟著罵道,“賠錢貨就是賠錢貨,我家有財是好心收留了你,要不你早就不知道被賣到什么地方去了,我早就說了,這掃帚星要不得,偏你們不聽我的,看看,現(xiàn)在都成什么樣了?”
剛剛還大斗幾百回合的兩人,因為陶姚的緣故,居然成了統(tǒng)一戰(zhàn)線。
陶姚不屑地看了眼兩人,正要出聲反駁,就聽到韓大夫板著臉道,“這就是你們不對了,這得病了就得看大夫,若是因為拖得時間長了,危及性命,你們良心能過得去嗎?”
“這關(guān)良心什么事……”方氏不服地辯駁。
陶有財拉扯了一把媳婦,將方氏扯到身后,朝她瞪了一眼,她罵陶姚,他不管,但不能得罪了韓大夫,然后又朝老娘李氏看了眼,示意她不要摻和。
李氏雖然偏心小兒子,但對大兒子的意見也是順從居多,故而撇了撇嘴不說話了。
“這是應(yīng)該的,這陶姚也是可憐人,我們家就是可憐她才收留了她,韓大夫,你快給她把把脈,看看該吃什么藥,這藥錢我們家不會賴。”陶有財一副深明大義的樣子。
韓大夫這才緩和了神色,裝作給陶姚把了把脈,這才將陶姚之前給他的方子說了出來,并且從藥箱里掏出三副抓好的藥遞給了陶姚,“幸好我今兒個要去鄰材,這才抓了幾副傷寒藥,正好給小姑娘服下?!?p> 陶姚接過藥,謝過了韓大夫。
韓大夫這才趁機似不經(jīng)意地道,“聽說你爹娘以前收集過一些醫(yī)書?”
“是的,當初爹病了時,我娘還教我背過?!碧找σ渤脵C表明,心里對韓大夫的謹慎真要點個贊,這樣迂回的方式總比一上來就暴露她會醫(yī)術(shù)來得穩(wěn)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