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背負得太多了。”李緝嘆了口氣:“我說過,內(nèi)御直是一個整體,你不過是數(shù)千個御直中的一員,哪怕你比普通御直要強上那么一點,但你,只不過是一個人,并非什么都要你一個人來承擔。”
“這次云夢劇變,不說是你,即便是我在場,或許結(jié)果也不會有太大區(qū)別?!崩罹冋玖似饋恚骸柏M能盡如人意,但求無愧我心,我知道,你盡力了,她,還有他們一定也知道,若是泉下有知,他們一定不希望你這樣?!?p> 小源依舊沉默。
李緝見狀有些無奈地撓了撓頭:“我說過了,我并不擅長安慰,其實在剛剛,我還被慕容老爺子說了一頓了。
發(fā)生這種慘禍,那種無力感,我們感同身受,但過后呢,是背負一切繼續(xù)守護百姓,還是放棄內(nèi)御直的責任逃避了事,這并不是取決于誰,而是取決于你。
你既然身懷異力,就注定要比旁人走得更遠,在今后的戰(zhàn)斗中,向今日之事絕不會是個例,未來說不定還會發(fā)生。
也許今日你所珍視之人,明日就要失去,也許今日你所守護的東西,明日就會在你眼前轟然坍塌。”
“這不是危言聳聽,成為御直的那天起,像這樣的事我已經(jīng)經(jīng)歷了無數(shù)次,但我從來沒有放棄過守護的信念?!?p> 說到這里,李緝注視著小源,神色堅定,不曾有半分動搖。
小源緩緩抬頭。
“如果覺得自己弱,那就努力變強,如果覺得自己還能保護好大家,那就繼續(xù)下去,堅定你的信念,讓在你身后生活的他們,他們,他們。”李緝伸手指向那一群群的百姓:“繼續(xù)生活下去,讓今天的事不要再發(fā)生,讓那些膽敢向我大梁舉起屠刀的人聽到我們就膽寒,看見我們就發(fā)怯!”
“這才是一個御直該有的信念,這才是一個御直該堅持的擔當!”
“作為你的指揮使,我允許你軟弱一刻鐘,一刻鐘后給我站起來,你要記住,內(nèi)御直雖然不過數(shù)千人,可在我們身后的卻是千百萬的百姓人家,我們,不,他們沒有時間讓你軟弱那么久!”李緝注視著小源一字一頓。
沉默,良久的沉默。
忽然,小源嚎啕大哭,委屈得如同一個丟了心愛之物的孩子。
“小源的壓力太大了。”遠處觀望著的長孫婢音嘆道:“不過,擱誰身上也很難受,幼年眼睜睜看著雙親和鄉(xiāng)親慘死在活尸口中,成為都衙衛(wèi)的時候又親眼目睹自己最為依賴的都頭和弟兄死在桃林血夜,好不容易成了靈者,而且還有魄鬼在身,加上天資聰穎,修為突飛猛進,想必在他心里,像以前那般無力守護的事是絕對不可能再發(fā)生了,可如今,在他面前又發(fā)生了此等禍事,唉。”
“雖然他身上藏有魄鬼,但不得不說,這是個好孩子?!蹦饺輼驌犴毜溃骸吧響旬惲s懂得體恤蒼生,作為一個御直,老夫承認他是合格的?!?p> “只是老夫還是有些擔憂,若他日小源一戰(zhàn)不能徹底降服魄鬼,反倒被魄鬼占據(jù)了,那當年之事...”慕容橋忽然住嘴看了長孫婢音一眼有些愧色:“老夫失言了。”
長孫婢音臉色如常:“都過去了。”隨后扭頭望向韓菱菱。
韓菱菱連忙說道:“九卿姐..啊..副使還在城外檢索著,怕有漏網(wǎng)之魚?!?p> “幾條小魚小蝦而至于讓一個副指揮使盯著,她還是不肯原諒我。”長孫婢音眼眸低垂。
韓菱菱聞言訥訥不能語,這些陳年舊事不是她們這些小輩可以聽的呀,陸昭武救我!
微微扭頭一看,陸昭武人早就一溜煙跑了,現(xiàn)在正在小源那邊呢,看著還圍著不少百姓呢!
陸昭武你個大混蛋,看著百姓要感恩戴德了就跑過去拋下我!
“呵呵,看起來這些老百姓倒是知道是誰救了他們?!鄙n云簡副使見狀撫須笑道。
看著圍著小源的人越來越多,聲音似乎也嘈雜了起來,谷雨忽地眉頭微皺:“看著不像是道謝?!?p> “怎么回事?”慕容橋幾人此刻也發(fā)現(xiàn)不妥了,葉宜中則早已走了過去,幾人相視一眼,匆匆布置安排后善后事宜后也跟了過去。
此刻,數(shù)百位幸存的百姓正把小源幾人圍得水泄不通,眼里皆是恨意,陸昭武墨云幾人則是將小源和指揮使護在其中。
小源沉默不語,李緝則是神色淡然。
“殺了他殺了他!”一群百姓不停舉手叫嚷著,推搡著往前擠去。
“不許過來,站??!”陸昭武眉頭緊鎖低聲斥道,王落淵則是緩緩撫上刀柄。
“別慌,御直的刀是對著敵人的不是對百姓的?!崩罹兊f道。
“是..”王落淵楞了一下,隨后松開刀柄。
不一會一隊軍士從遠處奔來隔開了兩方人群。
“怎么回事,為什么不按規(guī)定集中,你們想造反嗎?!”領(lǐng)頭的校尉朝著李緝行禮后轉(zhuǎn)身朝著那些百姓破口大罵。
那些百姓們頓時被嚇得身子一縮,連連后退了幾步,但很快其中一個壯漢便鼓起勇氣走了出來,指著小源道:“大人要為我們做主,今日云夢的事一定和那人有關(guān)!”
“你說什么?!”校尉先是一愣,隨后怒道:“你這刁民胡說些什么!”
“就是他,一定和他有關(guān)!”那壯漢神色閃過一絲畏懼,隨后又挺起胸膛:“大人這可是我等親眼所見!”
“什么親眼所見!”校尉罵道:“你可知這幾位大人是什么身份,沒有他們你還能活著?!”
“發(fā)生什么事?”葉宜中走近李緝。
“小源身上的那位,被他們看見了?!崩罹兣焓疽馊呵闆叭坏陌傩眨骸皽蚀_來說是能力。”
此時慕容橋幾人也來到小源身旁,而在幾個領(lǐng)頭的百姓七嘴八舌的講述下,軍士們的臉色漸漸變了,連王落淵和蕭疏疾幾人臉上也有了一絲不敢置信。
“小源,他們說的是真的嗎?”墨云低聲問道:“你真的可以控制活尸?!”
小源沉默不語,陸昭武只得暗暗嘆氣。
小源身懷魄鬼之事,除了陸昭武幾人,整個內(nèi)御直正兒八經(jīng)的只有道里領(lǐng)副使職的御直才知曉,也就是說,除了各道的正副指揮使和殿前使老爺子知道外,整個內(nèi)御直的其他御直,所屬各司的司員,甚至是司帥都不知曉。
沒想到,卻在今日暴露了。
“那個時候就是他控制了活尸,而且那些活尸還和別的活尸打在了一起,我們看得真真切切!”那壯漢唾沫橫飛。
“是啊是啊,我們都看見了!”
“哎呀,好可怕?。 ?p> “你們這群人,即便小源能控制活尸又如何!”墨云轉(zhuǎn)身罵道:“按你們剛剛所說的,要不是小源控制了活尸拖延了一會,你們現(xiàn)在還有幾個人能站在這里,你們沒有心懷感激不止,還指責小源!”
一眾百姓聞言頓時沒了聲音,想反駁卻又不知道該說啥。
忽然那壯漢喊道:“那又如何,誰知道他是不是在演戲,說不定這一切都是他們自導(dǎo)自演的!”
“對?。 币恍┌傩蘸鋈谎劬σ涣吝B聲應(yīng)和。
隨即應(yīng)和的人越來越多,聲浪翻涌。
“說得對啊,以前都沒見過這些人,突然就出現(xiàn)了,誰知道他們和那些人是什么關(guān)聯(lián)。”
“你說什么?!”墨云額頭青筋暴起,怒火中燒就要上前,為了保護這些百姓,駐守金槍班的師兄師姐們幾乎全滅,小雨、皓白、大力,小胖他們重傷瀕死,現(xiàn)在靈務(wù)司的醫(yī)者還在搶救著。
為了救他們,內(nèi)御直冒著抗旨的罪名大部出動,不計身后名。
為了救他們,幾個指揮使馬不停蹄從大梁各處趕回御直閣,隨后帶著誅仙劍陣趕來云夢城,以自身靈力協(xié)調(diào)誅仙劍陣的凌冽至剛至強劍氣挽救云夢于傾覆。
而如今,他們不但懷疑小源,還質(zhì)疑起了內(nèi)御直!
“墨云?!比~宜中淡淡叫住了他。
李緝幾人也是一副見怪不怪的神色。
“這里交給你們了,我們就先回去了。”李緝朝著那校尉說道,隨后便要帶走小源。
校尉不敢阻攔連忙躬身:“..是”
“李指揮使留步?!焙鋈灰蝗撕白×苏x開的一行人等。
“走開走開!”一隊渾身披甲的英武軍用長槍拍打著周圍的百姓,讓出了一條通道,一名頭戴峨冠,寬袍大袖的老者走向眾人。
“我道是誰,原來是英武軍前任統(tǒng)領(lǐng)傅老爺子,您老安好啊?!崩罹兂蛄艘谎劾险撸S后拱手笑道:“什么風把你吹來了,您不是在家頤養(yǎng)天年了嗎,小子正想著哪天上門拜訪您一下呢。”
“老夫在調(diào)任英武軍時,曾擔任過十年云夢城駐軍統(tǒng)帥,聞言云夢大變,心神恐慌不已,得知官家旨意調(diào)遣英武軍開赴云夢,老夫就斗膽請了一道旨意讓小輩們順道帶上那么一路,官家眷顧,把此次云夢一事交予老夫處置?!崩险邠犴毜?。
“這樣啊,那不打擾您老了,我們內(nèi)御直還有事,先行告退。”李緝怔了怔便拱手道。
“且慢?!崩险咴俅纬雎暫白×死罹兊热恕?p> “老爺子還有事?”李緝轉(zhuǎn)身道。
“方才此處吵吵鬧鬧,老夫雖然來得晚了些,但也聽了個大概?!崩险呔従徴f道:“內(nèi)御直不應(yīng)該給個解釋?”
“你要什么解釋?”李緝忽然抱胸饒有興趣道。
“那個人,是叫陳小源吧?!崩险呤疽饫罹兩砼缘男≡矗骸八€不能走?!?p> “怎么,老爺子也信了他們所言?”李緝收起嬉皮笑臉:“您這是在質(zhì)問內(nèi)御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