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阿瑤輕笑一聲,嫵媚中帶著十足的威嚴(yán),她張開雙臂,略略一抖衣袖,自下而上打量著自己,“雖說本宮在那青丘養(yǎng)尊處優(yōu)久了一些,可還不至于一點靈識不剩,被你們誤認做庸族吧?”
那些侍衛(wèi)一聽這話,更是嚇得一個個將頭死磕在泥土里,絕不肯再抬起了。
墨黎攀著大樹,將底下那番話聽得一清二楚。那些華胥侍衛(wèi)的模樣更是有趣,墨黎不由探出半張小紅臉來朝下望去,可卻不想腳下一滑,一個沒抓穩(wěn),踩了個空。
一抹紫影掠過,墨黎被穩(wěn)穩(wěn)接住。抬眼,她便瞧見了那熟悉的眉眼。
他的目光依舊溫柔如水,嘴角似乎永遠都攜著那抹溫潤淺笑。
那笑意如春風(fēng)拂面,夏花初開。那是冉讓才有的專屬笑容。
墨黎看著面前的冉讓,竟像是僵了一般,一時不會動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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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邊,阿瑤喝退了一行侍衛(wèi),瀟灑地一撣衣袖,抬頭朝山中那棵最高的桉樹看去,可此時卻已經(jīng)空無一人。
元帝匆匆趕到,見到妻子正站在昆吾丘腳下發(fā)呆,立即走了過來,眼中盡是關(guān)切:“阿瑤,怎么又折返回來了?”
阿瑤只盯著那棵桉樹,也不回答,抬腳就朝昆吾丘上爬。她爬到半山腰,站在那棵桉樹下面,又繞著桉樹尋了一圈,直到丈夫?qū)⑺?,她的神色才重新黯淡下去?p> “我方才分明見到一個庸族的小姑娘躲在樹上……”
元清河朝妻子手指的方向抬頭看了一眼,并無半點庸族的氣息。
“許是你眼花了?!?p> “怎會!我明明……”說到這里,阿瑤眼里復(fù)又盈出淚來,“自從我知道黎兒已經(jīng)成了人形,就總覺得這千萬庸族里的小姑娘都像極了她……阿清,你說,我們的女兒……還好嗎?”
元清河將妻子攬到懷中,輕輕吻了吻她的額頭:“自然,我們的女兒,就算是個沒有靈根的凡人也定是最與眾不同的凡人?!?p> “……阿清,我好想她,想念我們的黎兒……”
元清河身子微微一僵,將妻子抱得更緊了一些。
“我答應(yīng)你,我一定會找到她!一定!”他似是在向她承諾,但更像是告訴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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冉讓直接帶墨黎飛離了昆吾丘。
墨黎被他打橫抱在懷中,竟也沒有鬧騰。不知為何,她沒出息地不想掙開這個懷抱。。墨黎呆呆地望著這張熟悉的容顏,耳畔清風(fēng)掠過,留下的是她熟悉的芝蘭香氣。
那一刻,她仿佛回到了沃野,她想起那時,自己常常走幾步便喊腳疼,然后乖乖坐著等冉讓抱她回家……
那樣的日子……早已不存在了……
墨黎的眼睛有些發(fā)燙,眼前這人恍惚成了虛的。她趕忙收起煩亂的思緒,只沉默著,等著看他接下去究竟會將她帶去何處……
冉讓一直將墨黎帶出承華太虛,方才輕輕將她放了下來。在他放下她的那一刻,連著她的心也空了下來。于是,再一次的,在冉讓發(fā)現(xiàn)她的小心思之前,她立即將臉沉了下來,下一刻便抬手朝冉讓攻了過來。
冉讓略一側(cè)身,避開了她的拳頭,同時握住了她的手腕。墨黎雙手被冉讓牢牢扣住,矮身上腳,冉讓只用手臂格擋了一下,便破了她的招數(shù)。
“你一身功夫都是我教的,阿黎,你打不過我?!彼暩嬖V她。
墨黎紅了眼,冷冷質(zhì)問他:“我的奇門遁甲之術(shù)也是你教的!當(dāng)初你拿這承華太虛當(dāng)做范例教我陣法時,可有想過,有朝一日我會不請自來?”
冉讓微微一怔,神色稍稍和緩了些:“……當(dāng)初我告訴你承華太虛的破陣之法……那時便是盼著有朝一日若是分開了,你也能來找我。”
其實,冉讓自己都不明白那時的想法,更想不通為何當(dāng)時的自己跟著了道一般,每日都那么害怕同墨黎分別,甚至逼著她去學(xué)奇門遁甲,逼著她背熟了這承華太虛的每一處暗門走法。
那時的心情,是如今飲了清心池水之后的他無法理解的,而如今的冉讓說出這話時,也不明白為何自己的心會隱隱陣痛。
“怎么?要我來找你?然后求你再將我丟進廣野司?還是直接丟進那猁獸坑里?”墨黎冷笑著問他。她不想讓自己看起來那般狼狽,可吐出的每一個音都在隱隱發(fā)抖。
“十八年,冉讓,你拿我當(dāng)傻子耍了十八年!”
眼中的淚還是不爭氣地淌了出來。十八年里,她從未像今日一般將冉讓看得如此真切。
他的雙眼里沒有愧疚,沒有悔意,坦然地仿佛他們的一切都只不過是她的一廂情愿!
“我究竟是誰?你養(yǎng)了我十八年……究竟是為了什么?”她恨自己不爭氣的眼淚,用力將它抹掉,問他,“你把我養(yǎng)大,真的只是為了給白夜煉藥嗎!”
冉讓一動不動地看著她,袍中的手不自覺地蜷成了拳頭。
“阿黎,……我從未想過傷害你?!彼n白地解釋,卻聽到墨黎的一聲冷笑。
“如此說來,我還真要感謝七皇子高抬貴手,沒有將我煉化成丹藥交給白夜了!”
眼淚止不住地往下淌。
在他的心里,可有過一絲真心?
此時此刻,她多么希望他能對她說一聲:阿黎,十八年里,我是真心對你。
她知道,只要他這么說一句,她便會無條件地相信,可她也知道,從今往后,她再不能自欺欺人了。
冉讓只覺得頭疼,終究閉眼揉了揉鼻梁。不知道為何,墨黎此刻的模樣……讓他喘不上氣來。
他的胸口很悶,像是被塞了塊爛棉絮一般,堵得難受。他想,定是這幾日因白夜之事沒有休息好,亦或是,最近忙于應(yīng)付冉崇禮和冉煜太累。
總之,這樣的感覺讓冉讓很不舒服,不舒服地只希望盡快離開這里。
“阿黎,你何時才能長大啊……”
她的身子微微晃動了一下,冉讓幾乎是出于本能的,便要去扶她,卻被她避開了。
墨黎突然笑了。
真是滿臉的不耐煩啊……她竟不知道,原來十八年相伴,換來的只有他對她的不耐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