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小天一路狂奔,斜刺地向黑柏林跑去。
少年熟悉路徑,他試圖通過越溝滾坡的方式,甩掉狄斯人的追殺。
幸而少年在喝了年輕道士曹國舊的葫蘆酒后,身形變得異常敏捷,不多時,就鉆進了黑柏林。
這個時候他終于緩下步來,想看看后面有沒有狄斯人追上來。
可自已為了安全,竄到了林中才放慢了步子,現在回頭看,身后是一棵棵黑乎乎的柏樹,視野極其受限。
少年行走長陵坡三四年,從來沒有遇到封古鎮(zhèn)人口中說的厲鬼妖魅,也沒有遇到狼蟲虎豹,他覺得一定是自己陽氣足,煞氣盛,所以才妖鬼不侵,虎狼不吃,他有時為此沾沾自喜,但一想到如果真是這樣,那自己就有可能是封古鎮(zhèn)匡寧氏口中的命硬克星,想到自己可能也是克死父母的人,少年就無端悲傷。
但今天自己終于遇到了危險,只不過不是狼蟲虎豹、厲鬼妖魅,而是很少在中夏帝國露面的狄斯武士。
狄斯國武士,少年的確很少見到,少年偶爾見到的,多是狄斯商人,但即使是狄斯商人,在中夏帝國也見怪不怪。
據說五百年前的中夏帝國與狄斯國長陵坡一戰(zhàn)后,狄斯國臨時西遷,此后數百年,雖然狄斯國屢有犯邊,但基本難以形成大規(guī)模的戰(zhàn)爭,加之狄斯國幾股勢力自相殘殺,狄斯國勢力漸弱。
一百年前,狄斯國國主駕崩,他的兩個兒子冒鐵和冒布各自稱王,冒鐵被稱為北狄斯,冒布被稱為南狄斯,北狄斯繼續(xù)與中夏為敵,南狄斯因為打不過北狄斯,勢力范圍日漸縮小,后來為了自保,投降了中夏帝國。
先皇將狄斯人安置在西部邊境,這些狄斯人逐漸夏化,如今的中夏帝國,八大豪閥中,除陳,謝、王、蕭、賈之外,石、穆、奚三大豪閥都是狄斯后人。
夏化的狄斯人,入夏則夏,漸漸看不出有什么顯著特征,若要分辨真正的狄斯人,只有遇到北狄斯人,因為只有他們,才保留著狄斯祖先剽悍的外表和生活習性。
少年見看不到有狄斯人追過來,松了口氣,心想今天好險!
少年奔跑速度之快,連自己也覺得吃驚。僥幸之下,他想起了老板娘叫他兔崽子,現在看來,兔崽子并不是什么貶義詞,若不是自己今天像兔子一般奔逃,小命早丟了。他嘴角浮起一絲笑,以后,聽到老板娘罵我,再也不用煩了,做兔子也沒什么不好,兔子的逃跑技能能保命。
還有,曹道長的葫蘆酒一定是神仙藥酒,喝一口竟然身輕如燕,下次遇上他,一定再討要一口,大不了拿餅子跟他換。
只是可惜了那一捆上好的油松干柴,這幫家伙,該不會拿我的油松披柴烤火吧。
正尋思著回去如何跟老板娘交待,忽然身體一飄,有一股力量纏著他的腳踝,瞬間身體凌空,被倒吊起來。
頭朝下,腳朝上,深更半夜,不但鬼魅橫行,還有狄斯人打劫,心里的恐懼自不必說,關鍵是,這個姿勢真不好看啊。
但少年手里還操著刀,仗著這把刀,少年幾乎被吊起的同時舞動著刀罵道:“哪個雜碎,快放我下來,玩陰的算什么好漢!”
啪地一下,他的玉枕穴被實物擊中,一波陰涼之氣,竄入府穴,灌注百會。
少年心想這下完了!看來剛才大意了,那幫狄斯人常年生活在草原,估計跑得比獵狗還快,我一兔子,終究還是難逃他們的掌心啊。
少年改變主意道,“不就是一把砍刀嘛,把我放下來,我給你們就是了!”心里則想,只要把我放下來,老子就有跑的機會了。
又一下,這次沒有響聲,但明顯的有實物擊中膻中的感覺,一股鉆心的痛,少年幾乎暈了過去。
老半天,他才緩過氣來。此時百會之氣居然逆勢向上,與膻中匯合,沖破體內經脈,氤氤氳氳,徘徊在丹田之中,周氣氣機微動,剛剛被擊中的玉枕、膻中二穴,也不疼了。
少年手里緊緊握著砍刀,覺得身上又聚攏上來了力氣,喊道:“放我下來!”
話音未落,忽然身體失重,直向下倒栽下來。
送餅少年本能的一手護著腦袋,另一只手將砍刀直插入地,身子略一傾斜,肩背著地,順勢滾到了地上。
不知哪來的力氣,在站起來的瞬間,少年已將沒入刀柄的砍刀從地上拔了出來,環(huán)顧四周,尋找逃跑的路線。
這一次少年學聰明了,不喊了。
但一個聲音響起:“小小年紀,聒噪個啥?”
一聽聲音,送餅少年便泄了氣,“老乞丐,你太不夠意思了吧,我剛給你送過餅,你就這樣待我,還講不講道理了?!?p> “誰是乞丐?信不信還把吊起來?”掌燈童子一跳站在了少年跟前。
少年怒道,“你還有臉出來跟我橫?我送的餅,兩份都被你一個人吃了,想打不是?先把吃我的餅吐出來,這回我可不會跟你客氣,讓你嘗嘗我砍刀的厲害!”
掌燈童子一臉嘲弄,“你的砍刀呢?”
果然,右手的砍刀不翼而飛。
真是邪了門了。
“老乞丐,把砍刀還我!”少年知道砍刀的去向。
多次送餅,少年對這兩個古怪的一老一小早就心知肚明,他們并不是什么乞丐,也不是什么落單的道士道童,特別是昨天夜晚,梁聞天一家深夜來到黑柏林里的城隍廟,對老頭畢恭畢敬,一家子人燒香叩頭,少年明白,一老一小的乞丐,根本不是“人”。
按理說,少年應當心生畏懼才是,但不知為何,他從一開始,就沒有把他們當成異類,僅僅把他們看成和他一樣的可憐人,即使自己挨餓,也要把省出來的餅子送給他們吃。
現在即使知道了他們的真實身份,少年也沒有產生懼怕心理,心里反而有一種解脫了的感覺,以后終于不必給他們送餅了,省下的餅,可以給盧神醫(yī)的盲狗多分一點。
老城隍仔細端詳手中的砍刀,喃喃道:“上古隕石打造,可惜是西摩歇鐵匠鋪的手藝,這要是把這塊上好的隕料交給上古刀神張息鐵,這把刀就成了神器了!”
少年聽不明白,一把普通的砍刀,不過就是鋼好不卷刃罷了,怎么能跟上古的什么大神匠扯上關系?
“老,老城隍,”少年改了口,畢竟老頭手里拿著他的砍刀,再說了,剛剛被吊起來,也沒給他造成什么傷害,被擊中的穴道現在舒暢無比。少年不是喜歡置氣的人,心中也早沒了氣,此時好奇的問:“這砍刀還有來歷?”
老城隍不耐煩的道:“屁來歷,就是一把破砍刀,還給你吧?!?p> 少年接過砍刀,別在腰里,道,“那我走了,我還有一捆干柴在長陵坡呢?!?p> 老城隍道:“不說聲謝就走?”
少年一想就氣:“你剛剛吊打我,還要我謝你?不能因為你年紀大,就可以不講道理吧?!?p> 老城隍笑道,“你這個性,我喜歡,跟我年輕時一個模樣,只可惜,你我雖有機緣,但我收徒已滿,不想壞了規(guī)矩。”
“我還得砍柴送餅呢,當你的徒弟也得老板娘同意呀!”少年笑道,作了個揖,轉身離開。
望著少年的背影,老城隍皺起了眉頭,“但愿蒼天有眼,別廢了這塊好料……”
又轉而道:“蒼天算個鳥,有本事別讓不該發(fā)生的事發(fā)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