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好警察壞警察
“你叫什么名字?”
“莫磊。”莫磊將手中的證件遞過去。
那位身材壯實、看起來酗酒過度而導致臉部血管破裂的警察,結(jié)過莫磊的證件用空洞的眼神掃了一眼,便放進了自己的口袋。
這時是凌晨5點,這棟樓內(nèi)所有的燈光全部打開,兩臺中國產(chǎn)的警車閃著警燈停在門外,樓上,兩名法醫(yī)在仔細勘察著尸體,一名證據(jù)收集員在拍照取證,而莫磊穿著睡衣,臉上掩蓋不住的驚訝跟恐懼,坐在樓下的沙發(fā)上面對著兩名警察的詢問,也在腦海里重復了一遍自己構(gòu)思的故事。
他看著那壯實警察把自己的證件收進了口袋,很訝然地問,“這是什么意思?”
“你來這邊干什么?”壯實警察的身邊是一位瘦削矮小的黑人,大概警察都是這般搭配,這位廋弱的警察則是一臉的笑容,滿面的關(guān)切,可全身由內(nèi)到外都散發(fā)出陰冷的味道。
莫磊身邊的伯尼金臉色慘白,身上裹著厚厚的睡袍,他被這個中國小子奪魂追命一般的電話吵醒、再連哄帶騙到了這個倒霉的地方,看完現(xiàn)場再聽完莫磊所說的故事之后,后者才報警。
“他是過來繼承遺產(chǎn)的,這棟樓的原主人叫孟成龍,是這位莫先生的長輩,孟先生在5月份過世之后,這位莫磊先生,是孟先生的第三順位繼承人,也是唯一的一個?!?p> 伯尼金說話突然變得非常流利,這一天相處下來,他明白身旁的莫磊肯定是個有故事的人,更重要的一點,是莫磊也是中國人。
伯尼金當然知道一點內(nèi)情,可是,有些事情他不能說,也不敢說。
“我沒問你,那么,你又是誰?”壯實的警察兇橫地盯了伯尼金一眼,伯尼金低了低頭,剛想回答,便聽見傍邊的莫磊說話,“他是我叫過來的,我在這邊除了他,我一個人都不認識?!?p> “我就住在旁邊,我叫伯尼金,他舅舅的朋友,也是威爾遜先生的合伙人?!辈峤鹩昧撕匣锶诉@個詞,沒說自己主要的工作只是開開車而已。
“先跟我們回警局吧,我們需要做一個案件筆錄,這一點,大概跟你們的警察流程是一樣的,怎么樣?”瘦小的警察掛著不變的笑容,似乎在詢問莫磊的意見,可他的語氣不容置疑。
莫磊搖搖頭,“你可以在這里問我?!?p> “把他銬起來,帶回去?!本菥鞖鈩輿皼啊?p> “他哪里也不會去,你們就在這里詢問吧。我會在這里呆到天亮,然后,我想我該打電話去大使館?然后再由大使館來告訴你,你無權(quán)扣押他的證件?”伯尼金不知道從哪里冒出來的勇氣,突然沒頭沒腦地來了一句。
“我是律師?!彼坪鯙榱藦浹a自己的底氣不足,伯尼金又補了一句。
“律師先生,這是兇殺案。”瘦小的警察笑著對伯尼金說,再轉(zhuǎn)過頭對莫磊微笑,
“樓上的死者,你認識么?”
“警察先生,這是入室搶劫案,具體的情況難道你還看不明白,這位莫先生昨天才到的這里,他能認識誰呢?樓上躺著的那位身體上的紋身也告訴我們他是街頭混混,大晚上的他死在莫先生的臥室內(nèi),這是什么兇殺案?您能給我說說您的推斷嗎?”
莫磊在心里鼓掌,他對伯尼金又換了一個看法。
一旁的壯實警察眼神變得冰冷,“伯尼金?我們帶他回去,這也是走正當程序,你可以跟著一起過去?!?p> “如果你真需要我們?nèi)?,那么,請稍等,我叫上我們這個社區(qū)里德高望重的人跟我們一起去,說實在話警察先生,我不太信得過你們,要是到了警局,還不是隨便你們怎么編造?警察先生,你要知道,你要扣押的是一位無辜的中國公民,你剛才扣下的,是中華人民共和國的護照。”
“成,那我們在這里先做一個筆錄,但,你的證件我們要暫時拿著?!笔菹鞯木靹傁朐僬f什么,卻被他那壯實的同事抬手攔住。
“你說說事情的經(jīng)過。”瘦小的警察從褲袋里掏出記事本跟筆,在沙發(fā)上換了一個舒服的姿勢,開始詢問。
“我也不知道什么情況,大概3點鐘左右,我突然聽到樓上有響聲,就走上去看了看,發(fā)現(xiàn)臥室的窗戶大開,室內(nèi)地毯躺著一個人,我開了燈沖過去看,那個人身上全是血,地上有一把槍,我沖到窗口看見有一個人順著2樓跳了下去,然后我撿起槍,對樓下開了兩槍,但是他跳上摩托車跑了。”
莫磊面色漸漸恢復正常,說話的語速也開始變得平穩(wěn)。
“嗯?那你門口的槍眼是怎么回事?你的警報器并沒有遭到破壞,這又是怎么回事?”
“我不知道,我也沒開警報器啊?!?p> 這后半句是實話,莫磊的確忘記了開警報器,他早就在心里腹誹自己了。
“你睡在一樓沙發(fā)上?為什么不去臥室?臥室的門為什么能反鎖?”
“我本來是睡在臥室。大概在凌晨1點左右,我醒過來了,就下到了一樓,睡不著。你知道,我才來這邊,有時差,也很陌生,也有些緊張。我就在樓下抽了一支煙,再之后就迷迷糊糊地睡著了。至于門為什么能反鎖,我不知情,但既然他們都能進到我的室內(nèi),我想什么事情都有可能發(fā)生的。”
“你誘導我?”瘦削的警察眼神睥睨著莫磊。
“???我不明白你說什么?!蹦谝荒樏H?。
“你前天晚上睡在樓上?”瘦削的警察轉(zhuǎn)開了話題。
“是的,我前晚睡在樓上,而且,我睡覺也沒有關(guān)臥室門的,反鎖什么的更加不會了,我看見這社區(qū)保安森嚴,覺得肯定很安全的啊?!蹦谝痪湓?,將自己擦掉了門鎖上的指紋可能會被引起懷疑一事推得干干凈凈。
當然還有其他不利于自己的證據(jù),也被莫磊清理了一遍。
這時,一位法醫(yī)出現(xiàn)在樓梯轉(zhuǎn)角,他沖壯實的警察招了招手,“賽爾,你過來一下。”
胖警察賽爾艱難地從沙發(fā)上站起身,走到法醫(yī)身邊,法醫(yī)附耳跟他說了幾句,說完之后轉(zhuǎn)身上樓。賽爾在樓梯邊站了站,轉(zhuǎn)身走下客廳,在客廳里晃來晃去,東張西望。
門口,有社區(qū)里其他居民也被驚醒,想走過來看看情況,被門口的另一位警察擋住,但圍觀的人群并沒有散去,反而越聚越多,人聲洶涌。
“莫……莫磊,你說你是被槍聲驚醒的?”警察賽爾轉(zhuǎn)來轉(zhuǎn)去,到門口看了看大門外的華人們,突然轉(zhuǎn)過頭發(fā)問。
“???我不知道是什么聲音啊,我沒說是被槍聲驚醒的,我只是聽見樓上奇怪的動靜。”莫磊驚訝地張著嘴。
“尸體是在死之前,就已經(jīng)被打暈了,他的喉結(jié)有淤血,肋骨至少有三根斷裂,臉部、身體都有不同程度的軟組織挫傷,按道理說,這樣的傷勢肯定會有一些打斗的時間,而你說你上樓的時候,人已經(jīng)被槍殺了?那么你之前那一段時間在做什么?”
“我在睡覺啊?!蹦跐M臉一副‘你是神經(jīng)病吧’的表情?!拔夷睦镏朗谴蚨仿曔€是什么聲音?!?p> “你以前用過槍?”賽爾換了一個問題。
“是的,我在中國參加過一個射擊俱樂部,拿過獎,也喜歡槍械?!?p> “哦?什么獎?”
“訓練營里邊的比賽,用的是中國的老式步槍?!蹦谛邼幕卮?。
“哪你認識這把槍?”賽爾指指那把裝在證物袋里的伯萊塔92。
莫磊毫不猶疑地點點頭,“認識,玩過模型,知道拆裝,今晚第一次用真槍。”
“練過搏擊么?”賽爾再次轉(zhuǎn)換問題。
“沒有,小時候打過木人樁?!蹦谶€是毫不猶疑地回答。
“木人樁?木人樁是什么?”賽爾有點驚訝的問,那張有點變形的臉扭曲得有點夸張。
莫磊張張口,不知道該怎么解釋,旁邊的伯尼金就幫他解釋了一番。
樓上的證據(jù)收集員跟法醫(yī)從樓梯上走了下來,賽爾問了問他們勘察的情況,確認沒有什么遺漏了之后,便指揮門口的那名警察跟其中的一位看起來像是法醫(yī)助理的年輕人,用裝尸袋將從二樓把尸體抬走。
“莫先生,你知道死者是干嘛的不?”安排完之后,賽爾再次走到莫磊身邊坐下,莫磊不為人知地皺了皺眉,賽爾身上有一股難聞的味道,混合著大蒜跟酒醉嘔吐物的味道。
莫磊搖搖頭。
兩個警察左一句右一句地盤問了半個小時,大概是覺得的確從眼前的這個貌不驚人的中國人的口里,的確獲取不了什么太有價值的東西,便打算結(jié)束。
“這個人是這附近很出名的混混,我不知道他今天怎么會死在你的室內(nèi),但是我建議你最近盡量小心點,因為他還有一些朋友,也是不要命的玩意兒?!辟悹柹斐龇蕢训氖峙牧伺哪诘募绨?。
一旁的瘦削警察笑得有點陰森。
“可是,我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啊?!蹦谟悬c驚恐的低叫,“我只是想過來繼承遺產(chǎn)而已,我也想快點離開這里?!?p> “恐怕快不了啦莫先生,你的證件,要暫時扣押在我們這里,等我們調(diào)查清楚這件事情真的跟你無關(guān),自然就會還給你。”賽爾頓了頓,“至于他們找你報復或者干嘛,這就跟你知道不知道這事無關(guān)了,他們不會管你是否無辜的?!?p> “誰讓他死在你家里呢?”瘦削的警察補了一句,但給賽爾狠狠低瞪了一眼。
賽爾從口袋里掏出一張名片,遞給莫磊,“這上面頭一欄是我辦公室電話,下面一欄是我私人電話,你有什么問題,可以及時找我,建議你碰到不對的情況,請先躲起來,再聯(lián)系我,不要逞強,有問題嗎?”
莫磊點點頭,接過名片,再看了看伯尼金。他從伯尼金的眼神里知道,證件暫時是肯定要不回了。
“好的?!?p> “歡迎你來到叢林,莫先生,祝你平安,上帝保佑你?!辟悹栐俅纹D難地將自己壯實的軀體從沙發(fā)上拔出來,順手把槍套往身后移了移,將手遞給莫磊。
莫磊伸出左手,然后再尷尬地換成右手,跟賽爾握了握。賽爾不動聲色地一笑,招呼著瘦削的警察轉(zhuǎn)身離開。
“這是什么東西?”小個子警察站在關(guān)公畫像前,抓起了那個無字靈牌,在手上拋了拋。
莫磊原本掛著微笑的臉一瞬間變得危險,眼神陰冷。
“請你放下。”
“哦?”瘦削的警察拋了拋手中的靈牌,“這個……”
“偉拉組長,這是中國人用來祭拜死去的親人的牌位,很神圣,請你放下它?!辈峤鹂粗蝗蝗砭o繃的莫磊,趕緊走過去將靈牌從瘦削的警察手上接過來,小心翼翼地放在茶幾上。
“你說你是律師對吧?我根本不在乎你是什么。”瘦削的警察突然對著伯尼金笑了笑,露出白亮的牙齒,細密而整齊,像是某種野獸。
伯尼金臉色青白。
賽爾饒有深意地看了看恢復正常的莫磊,轉(zhuǎn)身走出門口。
“謝謝你,你認識他們嗎?”待他們都走了之后,莫磊看著卷曲在沙發(fā)上的伯尼金
“不客氣不客氣,大家都是中國人,同氣連枝的。那個胖子叫賽爾,是鎮(zhèn)里分局的頭。小個子叫偉拉,是刑事組的組長,門口的那位……”
莫磊抬抬手制止了伯尼金的繼續(xù)介紹,
“那好,伯尼,既然是同氣連枝,你有沒有什么我想聽的故事跟我說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