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火燒山，牢底坐穿。這話對漢朝的百姓無疑是沒用的，在一個人口五千萬，大多國土沒有開發(fā)的農(nóng)業(yè)王朝，放火燒山并沒有任何稀奇的地方，最多兩三年，也就恢復如初了。
放火發(fā)信號也是無奈之舉，在農(nóng)業(yè)社會，戰(zhàn)爭中最大的問題就是信號的傳遞?，F(xiàn)在他與鄭寧相隔數(shù)十里，和求倫駐守的關口不下八里，靠人力跑去送消息，怕是黃花菜都涼了。
當然，周文也不敢隨意放火，水火無情，要是控制不住，火勢蔓延起來，將周圍幾個山頭都點燃了，怕是這幾千人都得被燒死。所以他只讓點燃山谷中的樹林，以免蔓延到山林。至于山賊的村子也無需擔心，四周的農(nóng)田形成一個很好的防火帶。
見火勢已起，周文領著眾將士，押送三千多名俘虜向關口進發(fā)，他現(xiàn)在要找一個便于防守的地形，以逸待勞，等待求倫領兵來救，用山賊的家人來瓦解他們的斗志，然后鄭寧援軍到來，一舉殲滅山賊主力。
賊窩到關口有直達的土路，雖然曲折，但堅實平整，畢竟求倫在此經(jīng)營數(shù)年，要將劫掠來的財貨糧食都要運回賊窩，不修繕道路連騾馬都進不來。
這也方便了漢軍，三千多名俘虜扶老攜幼，順著道路連成一串，像是緩緩蠕動的爬蟲，在絕望和恐懼中前行。
漢軍分成幾個小隊在道路兩側(cè)維持秩序，以防有人作亂逃走，不過這些俘虜都是婦女小孩，行動不便，又有周文給她們的承諾，倒也沒人敢鬧事。
“火，有人放火！”行走的人群中忽然有人爆發(fā)出尖銳的驚叫，好不容易安靜下的隊伍又起了騷亂。
“不許亂跑！都不許亂跑！給我站在原地！敢脫離隊伍者，斬立決！”周文這話不是給俘虜說的，而是一眾漢軍。
頃刻間幾十把刀劍拔鞘而出，精鋼在月色下閃著陰冷的寒光，局勢再次穩(wěn)定下來，失去家園的痛苦和對死亡的恐懼籠罩著天地，這些俘虜只能用哭泣來掩蓋。
底下的樹林，火勢越來越大，將這片山谷映得通紅，如同置身地獄火爐。
周文站在山谷出口，失神地盯著肆虐的烈火，耳中盡是林木燒毀時的劈里啪啦聲，熱浪撲面而來，進而化作絲絲灼痛感。
“燒吧，燒個干凈，燒個利落?！敝芪难鎏旌傲艘宦暎ゎ^往前面的俘虜隊伍追過去。
在一個吃人的時代，只能將自己變成吃人的怪物。
由于擔心突發(fā)狀況，周文一直在隊伍的前排，在行走約一刻鐘后，前方的道路忽然成了一處高坡，坡上的雜草已被清理，上面還挖了許多小土坑，相當于臺階，避免爬坡時跌倒，抬頭去看，隱約間還能看到坡頂似乎有一道矮墻。
周文隨手抓了一名婦人，如連珠炮似的問道：“這里叫做什么名字？除了這道土坡，還有道路往進走嗎？”
婦人被周文一只手提著，顫抖著聲音道：“這，這叫做大頭坡，是進俺們村的必經(jīng)之路，求倫大頭領擔心前面的關口守不住，所以又在這里筑了一道土墻，儲存了許多糧食和水，派人在這里把守……”
“有山賊？”周文心中一緊，手上不自覺使勁，直接將那婦人提了起來，雙腳離地。
“啊啊，沒有沒有！被調(diào)走了，沒人，沒人！”婦人驚恐地大叫，掙扎起來，周文聞言冷哼一聲，放了她，不再搭理，這時宋興過來說道：“還是小心點好，我領幾個人摸上去，有情況就吹哨子。”
“三千人的隊伍，瞎子都能看見，就是有山賊駐守都跑了?！敝芪难鲱^觀看，明月此刻正好與矮墻連在一起，給那道矮墻帶上一抹別樣的光輝。
幾人很快爬上高坡，坡上空間很廣闊，兩側(cè)道路一條通向關口，一條通向賊窩，雖然平整，但曲折蜿蜒。坡頂靠近關口那一側(cè)有一道齊胸高的土墻，旁側(cè)還有數(shù)間土坯房，里面鍋碗瓢盆一應俱全，還有許多袋粟米，但空無一人。
周文轉(zhuǎn)了一圈，不由得贊嘆道：“怪不得能縱橫朗陵這么多年，這求倫還真有幾分本事，別的不說，單是他在地形選擇和工事修筑上就不是常人能比的，這個高坡前陡后緩，又是一個天然的防御屏障。這道土墻看著不高，似乎沒什么威脅，可來犯之敵千辛萬苦攻克第一道關口，必然死傷慘重，士氣低下，卻發(fā)現(xiàn)自己前面又是險關，那這就不是土墻，而是絞肉機了?！?p> 宋興從一旁的屋子里出來，一手抓著干餅，一手拿著水袋，邊吃邊含糊道：“管他是什么機，現(xiàn)在還不是歸了咱們，嘿嘿，正好讓求倫也嘗嘗這攻防戰(zhàn)的滋味。佐尉，你也吃點吧，這屋里還有好多吃食，待會兒還有惡仗要打。”
“正是因為有惡仗打，所以才不吃飯，你也少吃點，要是待會兒胳膊上的力氣全跑到肚子里去，我饒不了了?！?p> 宋興訕笑兩聲，又大咬兩口，才將干餅揣進懷里。
周文分出五十人守護在土墻各處，其余人則在坡下看管俘虜，就這樣等了約有兩刻鐘，身后的火勢越來越大，似乎將天地都被點燃，肆意噴發(fā)著自己的怒氣。周文也自覺失算，要是再這么燒下去，將周圍幾座山林引燃，到時候別說打山賊，能逃出這場山火就該謝天謝地了。
怪不得說今朝放火一時爽，明天全家火葬場！
周文坐在土墻上，腦子里亂七八糟想著，這時數(shù)聲急促的哨子聲音，一名漢軍健步如飛從正面坡下跑上來，嘴里大喊：“來了來了，山賊來了?！?p> “弟兄們，鄭寧屯長和孔縣尉的大軍即刻來援，只要我們在此拖住山賊，到時候三面合圍，大敗山賊！孔縣尉已經(jīng)發(fā)下軍令，凡軍士戰(zhàn)死，撫恤萬錢，糧十石，本尉在此承諾，此戰(zhàn)死傷者，皆賞錢五萬，家人令有賞賜！只求奮勇殺敵，誓死不退！”周文騰地站起，做戰(zhàn)前動員，一番狂轟亂炸的賞賜之后，將士們的士氣瞬間被提到頂點，大漢朝數(shù)百年的余威尚在，沒人會懷疑這些賞賜的虛假。
之后的話語已經(jīng)沒必要說，也來不及說，遠處道路的盡頭，數(shù)名山賊的奔跑身影已經(jīng)現(xiàn)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