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哪里上學(xué)?現(xiàn)在怎么樣啦?你媽媽還好嗎?”宋安寧急切地問了一大堆問題。
她緩緩點頭,一個一個回答她的問題:“我早就不上學(xué)了,反正我成績也不怎么樣,我媽改嫁了,嫁給一個卡車司機。如果你說這樣的日子算好,那也還算過得去吧,確實我也沒病死,餓死。”
宋安寧低了頭,聲音晦澀:“當(dāng)年的事,是我…”
聶榛的聲音猛地拔高:“別提當(dāng)年的事了!他已經(jīng)死了!”
宋安寧后退了一步,聶榛以為她會走,但她沒有,擦了擦淚,擠出一個笑容:“那我?guī)湍阏頃?,店里就你一個人,忙不過來吧?”
她殷勤地?fù)屵^聶榛的書,專心致志地碼在書架上。
對這樣的宋安寧,聶榛也生不起氣來:“你不是宋家的大小姐嘛,又何必?”
宋安寧回頭,露出一個靦腆的笑:“居然連你也知道了,不,我不是宋家的大小姐,他們當(dāng)年認(rèn)我回去,只不過是想養(yǎng)我長大,以后讓我去聯(lián)姻而已?!?p> 她說的輕松,但聶榛聽得心里不是滋味。這和農(nóng)村養(yǎng)豬有什么區(qū)別?如果她是宋安寧,必會在宋家爭個高下,絕不讓自己受委屈。
書店門邊有一整面落地玻璃,下午的陽光剛好將她們倆的身影反射在玻璃上,像面鏡子,照的分毫畢現(xiàn),宋安寧沒注意到聶榛已經(jīng)盯著這面玻璃許久了。
她們倆,長得真是不同。聶榛皮膚偏黑,眼睛小,鼻梁塌,骨架大,手上長滿了老繭,聲音粗啞像鴨子,偏偏眼神還不討人喜歡,出來打工后受了不少苦,后爸對她呼來喝去,養(yǎng)母也總是因為她交上來的生活費少大發(fā)脾氣,她整日為生計奔波,眉宇間凝滿了成年人的焦慮憂心,恨不得自己長了男人的身體好去工地搬磚,也羨慕過報紙上講的宋家私生女的奢華生活。
宋安寧呢,天生長得像是被捧在手心里呵護的千金小姐,皮膚白皙柔嫩,臉蛋清新柔美,嗓音嬌軟如夜鶯,就像小時候一樣,她站在哪里,哪里就成了眾人矚目的焦點。
不是騎士和公主,而是冒牌的灰姑娘和公主才對。
宋安寧在邊上問東問西,一直想要幫她的忙。聶榛無可奈何,只好把剪刀遞給她:“喏,你幫我把新到的那些書拆了?!?p> 宋安寧以為聶榛原諒了自己,歡呼了一聲,就去拆起了紙箱。
“榛子,下個周末我們一起去青魚鎮(zhèn)玩吧,你不是一直很想去那里的嗎?”
聶榛恍惚了一會,捏緊了自己身上粗糲的店員制服。
她想去青魚鎮(zhèn),是因為養(yǎng)父曾告訴她,他們是在青魚鎮(zhèn)的河邊撿回她的,也許,她的親人就在青魚鎮(zhèn)。她在被養(yǎng)母打的時候,也想過回青魚鎮(zhèn)去,回到那里去,她心里有個聲音說,就算是死在那里也比繼續(xù)在這個不是她的家里生活的好。
“好…好吧?!甭欓稽c了點頭。
“太好了!那我來準(zhǔn)備午餐,我記得榛子最愛吃雞蛋三明治了!”宋安寧拍了一下手,眼睛一亮。
隨便吧,聶榛心里說,死之前吃什么東西重要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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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魚鎮(zhèn)和聶榛想象中的十分不同。
聶榛想象,這里應(yīng)該是個非常安靜古樸的江南水鄉(xiāng),它四面環(huán)水,河流潺潺流過村子,不時從房子的煙囪里升起黑色的炊煙,就像書里那幅水墨畫畫一樣。但到了這里,她才發(fā)現(xiàn)自己錯了。這里很美,但絕不安靜,四處都有人的聲音,有只穿了一件背心的船夫在九溪水里悠悠飄過,唱著不知名的船歌;有女孩子在二樓嘰嘰喳喳地玩鬧嬉笑的聲音;還有中學(xué)生模樣的男孩子抱著籃球在河邊你追我趕。
他們穿的都不是名牌,甚至有些樸素,可臉上洋溢著光彩。
聶榛和宋安寧一起,一點點看過去,從街道兩旁古舊的招牌,到路邊的每一處茁茁生機的小草野花。
有人撞到了宋安寧,他沒有說對不起,急匆匆地走了,聶榛扶起了宋安寧,抱怨這什么人啊。
宋安寧笑笑說沒關(guān)系,她好奇地回頭看了一眼,發(fā)現(xiàn)他正被人追著,追他的人喊道:“楊巧,別跑!”
聶榛搖了搖頭,不想惹麻煩的樣子,說道:“我們可別管那些事?!?p> 宋安寧只好點頭。
天色越來越晚,青魚鎮(zhèn)的路面做得不好,連路燈也沒一個,到處都是黑黢黢的,只靠月光照亮前路。
“我們回去吧?!彼伟矊幱行┎话?,她總覺有些危險。
聶榛卻不愿意,甩開了她的手:“你先回去吧,我還想再看看?!?p> “這怎么行!”宋安寧不愿意把她一個人扔在這里,只好跟著她繼續(xù)向前走。
她們越走越偏,原本想順著河流走,就能回到村子入口的地方,結(jié)果走到了青魚鎮(zhèn)相鄰的山腳下。
“瞧瞧我發(fā)現(xiàn)了什么?”一個奸邪的聲音突兀地在林子里響起。
一瞬間,宋安寧就被一個男人拉住了手。她剛想尖叫,男人卻把手指伸進了她的嘴里,壓住了她的舌頭,他嘿嘿一笑:“不回家的孩子可不乖哦?!?p> 她長得漂亮,就連在月色里,都遮掩不住她眼里的光。
有光,自然就吸引來丑陋的蟲子。
對方只有一個人,并沒注意到皮膚黢黑的聶榛。
聶榛的面孔隱藏在樹林的陰影中,就像一匹黑色的獵豹,匿藏著自己的氣息,和青魚鎮(zhèn)的夜色完美地融為了一體。
“救救我,榛子。救救我!”宋安寧含糊不清地說道,聲音里帶著不住的期盼。
只要你發(fā)出一點聲音,一點點就好了。
宋安寧看見聶榛的影子動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