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晃眼就到了七月中旬,這幾日,京城一天比一天的熱鬧繁華,夜里處處張燈結(jié)彩,尤其是皇城外那一片空地上通宵燈火輝煌,正是當(dāng)初先帝劃為龍游市的地盤。高門大戶,王府貴胄的管家仆役們早幾天就趕到了那兒,使著不同鄉(xiāng)音的伙夫吆喝聲不絕于耳,搭起了高高的竹架,從無到有,平地升起了各式各樣的攤位。
十四的月亮漸圓,恍如一枚玉盤,新上任的議價使劉珍趁著月色,清點(diǎn)了所有商人的貨物。
按照規(guī)矩,龍游市從外到內(nèi),經(jīng)營鋪面的主人地位就高,現(xiàn)在最內(nèi)層、最中心的攤位屬于朝中兩大丞相,人稱“溫顧子傾”的溫相和顧相。
不過攤位的位置優(yōu)越有什么用呢?劉珍想了想前幾年經(jīng)營慘淡的情景,就覺得腦門的太陽穴突突突的痛。
所以,最外圍雖是商人小民的攤位,但因著貨物精美新奇,往往比官宦家的攤位要能干賺錢得多,簡直能以日進(jìn)斗金來形容。富商巨賈們各自租了個庫房專門堆放貨物,江南來的絲綢,陜北運(yùn)來的黍米,甚至還有從海外波斯小國千里迢迢送到京城的香露水粉,真可謂是應(yīng)有盡有。
好容易打理完畢,劉珍松了松筋骨,想著家里的妻子幼兒,露出一個笑來。有了這份差事,他總算能把眼前的關(guān)卡挺過去,不然只得辭了官位投奔丈人去,大男人可丟不起這個臉。
劉珍打著燈籠,慢慢從龍游市踱步回家,如今夜已深,每家的攤位上留了幾個守夜的,看著地方和要賣東西,省的不長眼的小人摸了東西去。借著月色,劉珍還能看清楚各家的鋪?zhàn)哟笾碌臉幼?,心里猜度是誰家的大手筆。
這掛滿燈籠的,垂了一簾“沁芳村”酒旗的定是城南汪侍郎家的,他家的夫人善飲,也善釀酒,每年龍游市都開一壇五年陳的沁芳醉,年年被搶破頭。
再看這家,十幾面鏤空雕花的木雕屏風(fēng)隔開一個地方,屏風(fēng)里面擺了一水紅柳曲面的梳妝臺,臺子上上七八面上好的銅鏡在銀白的月輝下閃閃發(fā)光,看招牌上有個“白”字,想必是熱愛收集各種古董首飾的白御史家夫人想的新花招來賣二手釵環(huán)。
這一家,好生奇怪,鋪?zhàn)硬淮?,可容納兩個人看店的小攤而已,裝飾也簡簡單單的,用墨隨意在板上寫了個顧字,沒有貨架,只有一個小案幾,上面真正齊齊擺了一沓抄滿字的紙,這該是顧相家吧?劉珍覺得有些難以置信,顧相難道想靠這些紙張來賣錢?
想起往年,顧相先后拿了自家莊子出的土豆辣椒之類的土貨出來販賣,還將河里撿來的石頭夸之為“奇石”,賣之以重金。京城的人全是人精,真沒幾個傻子,年年顧相家的攤位都門可羅雀。
劉珍搖搖頭,繼續(xù)往前走,到了溫家的鋪?zhàn)?,搭鋪?zhàn)拥闹窦芏加么笃?xì)密的黑布罩著,完全看不出是個什么樣子,如果不是應(yīng)該放牌匾的地方打了個白紙燈籠,上面寫了個秀雅舒麗的溫字,劉珍完全想不到這居然是在朝堂上幾乎是一手遮天的溫相家的鋪?zhàn)印?p> 劉珍不由自主地琢磨了起來,不對啊,去年溫家的鋪?zhàn)涌刹皇沁@個風(fēng)格,只是規(guī)規(guī)矩矩地修成了個雜貨鋪,上面擺了文房四寶、婦人用的脂粉首飾不一而足,雖然看著都是用過的陳年舊貨。今年怎么換了個花樣?
忽然起了一陣夜風(fēng)吹動黑布,劉珍恍惚間看見黑布底下藏著的珍寶折射出耀眼的光來,嵌了密密一排夜明珠的屏風(fēng)明光爍亮,珍珠翡翠做的門簾搖曳生姿,火紅的狐貍絨鋪的軟塌,真真的晃眼。他揉了揉眼睛,不敢再看,趕緊提著燈籠匆匆趕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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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十五,中元節(jié),龍游市,月凌空。
如珠緊張地左顧右盼,生怕有哪個不長眼的小太監(jiān)到角落來,她匆匆瞥了一眼郡主換衣?lián)Q的亂七八糟的樣子,想哭的心都有了:“郡主快一點(diǎn),哎,那衣帶不是這樣系的,還是奴來幫你吧!”
“無事無事,就是這樣子嘛,我已經(jīng)搞懂了,好了,我等會就從這個洞里鉆出去,你記著子時來這里接我?!毕奶鸬谝淮未┠醒b,一個頭兩個大,干脆閉著眼睛,隨意抓了兩根衣帶打了個結(jié),又抖了抖衣服,確定不會發(fā)生某片布料掉下來的慘狀,對如珠露出個笑來,貓了腰,向那片草叢里不起眼的洞中鉆了進(jìn)去。
不過她也沒想到,這傳說中的皇宮后門,還真小,也幸虧她現(xiàn)在是十幾歲的平板身材,硬擠了過去。
“皇上,是否要派侍衛(wèi)追回郡主?”領(lǐng)頭太監(jiān)對衣著明黃的少年說道。
他搖了搖頭,眼神里依稀流露出懷念:“真沒想到嘉善還能發(fā)現(xiàn)這里,朕當(dāng)初吃不飽飯,就是從這里偷跑到民間找吃食,還曾在這里遇見過先帝?!?p> 在場所有太監(jiān)都噤了聲,皇上當(dāng)年為何吃不飽飯?為何又會在一個狗洞邊上遇見先帝?這等宮廷秘聞,別說傳出去了,只要聽見一個字,就等于給他們判上了死刑。
李純抬頭望月,眼神里是少見的寧靜柔和:“今夜,黎川被借去龍游市巡街了,顧深要替家眷守鋪?zhàn)樱椭挥幸蝗豪铣寂汶蘖?。都道是中元?jié)魂兮歸來,不知朕的母親是不是也會回來呢?”
他想了想,啞然失笑:“走罷,換祭服去,不然溫相又該說朕了。”
李純本欲抬腿走去,忽然想到什么,輕飄飄扔下一句話:“啊,對了,等嘉善回來后,這個洞就填了吧?!?p> 眾太監(jiān)齊聲唱喏,等明黃的身影漸漸遠(yuǎn)去,才敢抬腕擦擦汗,口稱仁義慈善。
每年的中元節(jié)夜里,皇上的脾氣都會變得古怪,宮里的老人說,因為皇上是在多年前的中元節(jié),遇上了被刺殺的先帝,得到了他的傳位詔書。
也是在這個夜里,他體弱多病的母親眼看著身體要好起來了,卻得到了一杯鴆酒。
按照風(fēng)鳴朝的習(xí)俗,皇帝每逢中元節(jié)就要登九州臺,著祭服,唱悼辭,跳祭舞,向仙去的歷代先皇謝恩,為萬民祈福。
誰也不想知道,跳祭舞的皇上是不是誠惶誠恐,叩謝祖先神威恩德。

今日宙
對不起,我來晚了,我有罪,沉迷為祖國母親慶生中。該補(bǔ)上的都會來的??!我發(fā)誓?。?/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