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沉,沉如那千宮之宮的通天柱。
這不該是墨城的景象。
沉沉夜色中空氣凝滯成一絲絲,隨著血氣與一股無形的壓力直逼人心,讓人想要睡去。
無數(shù)的人影突然顯現(xiàn),踏入千宮之宮,堂而皇之的趟過禁制。
時間流逝,點點光芒閃爍。
一道龍吟爆發(fā),又戛然而止。
隨著一道通天的光柱撕裂了沉沉夜色,無數(shù)人與靈獸在光芒中消弭成灰燼。
后知后覺般。
符文隨著光芒涌出,匯成一道道延伸至天際的鏈條,靈紋散落了滿天星,又在平靜的空氣中掀起千層浪,靈力翻騰。
數(shù)不清的靈紋陣從萬座宮殿中綻放,靈紋激射而出,凝實成一道道星辰般的鎖鏈,數(shù)不清的靈力化身激起,光輝轉(zhuǎn)瞬間把城池淹沒。
數(shù)不清的大陣宛如耀日,跟在一個個神圣的虛影背后。
籠罩千宮的光柱與虛影碰撞,再一同從所有人眼中散去,靈力與符文震蕩著所有人的精神,撕裂血肉。
空中兀的出現(xiàn)了層層疊疊的修士,踏著龍與巨獸,朝著底下正被蠶食的宮殿殺去。
元素隨著符文洶涌,天地色變。
墨遠醒了,倒不是被吵醒的。
他睜眼,周邊是一個昏暗的大殿,自己被擺在一個巨大而又棱角分明的玉臺上。
這地方活像邪教徒獻祭的地方,除了沒有血與瘋子失智的獸性叫聲。
匕首瞬間出現(xiàn)在手上,身形彈起。
還沒來得及遁去,手腕只輕輕一轉(zhuǎn),便聽到自己骨頭的銹聲,讓他眉頭一皺。
他靈力一掃周身,還好傷勢似乎已經(jīng)好全了。
一個厚實的手掌突然捏住他的手臂,霸道絕倫的靈力涌入他的靈戒。
“陣啟!”
墨遠聽出了這冷峻的聲音來自他爹,兼墨家主——墨岳。
他回手去抓墨岳,卻撈了個空,平臺旁突然出現(xiàn)了一圈身穿華袍卻看不到臉的神秘靈紋師。
墨岳憑空出現(xiàn)在戰(zhàn)場中,光華與鎧甲加身,身形消失在原地,只一擊,長劍與靈紋便取了敵人的性命。
越來越多的強者出現(xiàn),這不禁讓且戰(zhàn)且退的墨家人信心大增。
墨遠看不到。
大殿失去了所有的光芒,空間仿佛無邊無際,卻又被無盡的靈紋充實,那些人操縱陣盤的動作整齊劃一得神秘又神圣。
墨遠感覺到身上那股禁錮的力量越來越強,直至他仿佛凝固在了時空中。
看不到邊的靈陣匯入他的身軀,幾柄散發(fā)光輝的利劍刺穿他的身體。
鎖鏈把他拉至半空,光芒與空間融入墨遠的身體,直至他消失。
千宮中突然多了個昏暗的大殿,誰也沒有注意到。
直至那股光芒攝人心魄。
血與玉隨著靈力漩渦,吞噬了周邊的生命,為戰(zhàn)局再添把火。
這宮殿還是個殺器。
耀光刺眼,干燥的風掃過墨遠的臉,他被迫又醒了,浸了滿面黃沙。
一襲黑衣轉(zhuǎn)瞬換掉了墨遠染了血的長袍。
墨遠揉揉太陽穴,把頭發(fā)拿根絲帶束起來,然后捏住一個玉佩,這是墨岳最后給他的東西之一。
他一掃周邊的環(huán)境,原地盤腿坐下,玉佩上終于出現(xiàn)了蛛網(wǎng)般的裂痕。
墨遠可是已經(jīng)把大半靈力注了進去。
墨岳的靈力化身被逼出來,看著看不出陰晴的墨遠。
墨遠幽冷的聲音流入墨岳并不真實存在的脊柱:“怎么了?”
“墨家再無回天之力?!蹦赖纳裆皇呛芎每础?p> “你們幾個月……”墨遠眼皮一抬,語氣很輕,“就這?”
墨岳背著手,臉色并不怎么憤怒,只有些無奈。
短暫的沉默。
“這不在計劃之內(nèi),而且魂紋的吸引力遠比你我想象的要大。”墨岳自顧自的說著,“我們完全沒想到林、青、天三家能聯(lián)合起獸域的幻獸種們?!?p> “燕國把他們放了進來,而墨家內(nèi)部也爛了!”
墨岳的聲音有了起伏,眼神一凝,仿佛洞穿了時空,無數(shù)人的身影都在他的眼中浮現(xiàn)。
“一切都太突然太魔幻了?!?p> 墨岳稍冷靜了些,又吐出句話。
墨遠冷冷的抬眼,仿佛聽到的不是撼動世界的信息,只是茶后話。
“報應,墨家太高估自己了,你們某些人的聰明不是你們配得上的,就是報應?!?p> “你對神了解多少?”
墨岳突然說出沒頭沒尾的一句話,聲調(diào)抬了抬。
“我不信傳說,嘖?!?p> 墨遠的神色沒有變化,卻坐直正視他的父親。
他的手掌不自覺握成拳,眼中仿佛有虎驚起,一股不自覺的氣勢把風與沙都隔絕開來。
墨岳點點頭,似乎認同“傳說”的說法。他雙肩微微一收,身形也拔高了許多,在空中的壓迫力越來越明顯,話鋒一轉(zhuǎn):“天賜之物一定與神有關。天地的桎梏終會被打破,我們要利用神的力量來升華這個世界,那是天靈修士,也是家族們都只窺得到一角的境界!”
他的字句擲地有聲,家主的威嚴顯露無疑。
墨遠沒說什么,微微低頭,看不到眼神,雙拳卻絲毫不放松。
墨岳看得出來,墨遠懂了,也生氣了。
“我很無聊?!蹦h知道墨岳在等他開口,也猜到了墨岳知道他會說什么,但他不會沉默,只扯出個假的像路邊古玩般的笑容,“拆掉那些家族可能有些意思,你們這些家族的夙愿……呵,算了吧。”
墨岳把手攤開,威壓消弭,語氣依舊平穩(wěn):“那件靈器,我們稱之為索神盤,濃縮了半個靈器庫?!?p> 墨遠知道這意味著這個世界最頂尖的做工與材料。
“但索神盤只有一個功能,墨家也只此一件。這是尋神的器物,是我等修士的司南,現(xiàn)在它只等激活,楚家丫頭的時間精血已經(jīng)滴在上面了?!蹦揽匆娔h的耳根一動,氣勢不自覺變冷,他故意一頓,“你是我墨家主脈少主,又背負空間之人的身份,你不會不去?!?p> 墨遠不再看墨岳,把玩著索神盤:“你太篤定了,你……憑什么?”
墨岳一笑:“因為你只認可你自己,所以藏進微雨樓的暗影里?!?p> 他的雙臂一展,語氣慢慢抬升,嫻熟的仿佛演練過無數(shù)遍:“墨家消失,你也消失了,你現(xiàn)在是自由之身,藏不進暗影?!?p> 墨岳一停,笑容收起,聲音一抑,句句都直逼人心。
“你沒見過九域多大吧?神一定存在,這個世界給的意外遠超你的想象。你現(xiàn)在孤零零一個人,也可以干些青年做的事,找些年輕人,托與性命,共與前途,但你最終的路會在哪里?”
墨遠嘴角一動,卻說不出什么來,半晌,他又開口,語氣依舊銳利:“你說的不夠。我現(xiàn)在確實只有一個人,我說拆了那些家族就會拆,那些人將不會有機會留下任何一個人,你說的那些,那與我要做的事沒有關系。”
墨岳看著自己的兒子,依舊自言自語一般,眉眼放松了些:“你可以不信,但你道路的終點,就是尋神。”
你已經(jīng)無路可走了。
這句話會爛在墨岳肚子里。
說著,墨岳霸道絕倫的靈力就侵入了墨遠的經(jīng)脈,直抵靈空間,把內(nèi)里的靈力凝聚成靈液,再塞住墨遠的靈空間。
靈液一日不煉化,靈空間不開,墨遠就不算靈體境界。
“你的修為會逐漸降到靈爆境界,我這靈虛化身會在封印你的修為后跌落到靈體境界,你走你的路去吧?!?p> 墨岳的光芒消散在索神盤上,墨遠就倒下了。
他不用再壓制經(jīng)脈與血液中那股巨大壓力,也不用再抑制自己的頭痛,靈力被抽空讓他的肌肉止不住的痙攣,上次的舊傷似乎也又裂了幾處。
時間被疼痛放慢,疼痛被時間無限放大。
墨遠習慣性的捏住閃著寒光的曲型匕首,臥在隨著夜色慢慢冷卻的黃沙中。
……
一場大夢被涼風拍醒了。
墨遠頭還有些痛,他只在最后時空撕裂的一瞬,堪堪瞥到了千宮大廈傾覆的一絲圖景。
混亂而又瘋狂的有預謀。
天啟生城的墨家不存在了。
墨家很強,強到這個世界上只有幾個勢力能與它爭鋒,可是好巧不巧,那幾個勢力近半都聚在了一起。
所有人都各懷鬼胎,墨家正好是該死的頭羊而已。
風雨欲來。
墨遠的心中要緊的事不多,反正墨家不算。
正如墨岳所說,他自由了。
也如墨岳所說,他不會再藏起來。
他長呼口氣,頭痛好了些,試著走了幾步,穩(wěn)了下來,他還是拿起鎖神盤。
它的外表就是一個懷表,火屬性靈力凝成的指針還在轉(zhuǎn)著。
只是……
沒用。
他用靈力循著血液在身體中的軌跡,拿出一根天靈玉針。一個輪回走完,所有的血液之精凝成一滴,被針吸入,僅僅一滴,把針染紅。
玉針被抽干顏色,精血碰到索神盤就被吸了進去,另一滴血液浮現(xiàn),兩滴血液匯作一根新的指針,潤了鐘表的齒輪。
索神盤仿佛在進食一般,把精血的光澤抽干,靈力形成的虛幻表盤反轉(zhuǎn),血色的指針指著一個方向。
開始轉(zhuǎn)動。
剩余的血液被彈出來,不偏不倚的擊在墨遠嘴角,墨遠沒什么表情,舌尖輕輕的把血珠卷去。
他把靈力注入索神盤,果然有內(nèi)空間。
其中只有一些墨家傾覆的種子,一些導火索。
或者說,一些書與許多材質(zhì)不明的簡。
墨遠像所有人一樣,沒有碰。
他拿起最后一件物品,是一個墨色的手環(huán),然后自然的割開手指,滴了一滴鮮血在上面。
墨遠瞳孔突然一縮,臉色一白,血液被貪婪的吸進手環(huán)上的紋路,直至整個手環(huán)變成暗紅色。
等到他有所反應,手環(huán)已經(jīng)化作一個紋身纏在他的手腕上。
萬用的靈力第一次不靈,墨遠只能試著朝其中注入魂力。
它果然是一個不得了的空間手環(huán),以千丈為界。
墨遠原來的靈戒已經(jīng)是頂級的半破虛級靈器,以百丈為界。
他多看了兩眼自己手腕上的紋路,但很快就轉(zhuǎn)移了注意力,當務之急是安排好做什么。
這里毫無疑問是荒域,靈力幾近枯竭,稀薄的令人害怕,這片大漠,對應墨遠曾背了很久的地圖,是沙漠帶吧。
索神盤的血線指向了沙漠腹地,這里已經(jīng)接近世界邊界了,里面沒有多少路程,看來墨遠的運氣相當不錯。
墨遠戴上夜行衣的兜帽,拉起面罩,向索神盤指的方向追去。
沙漠中的靈獸被靈體境修士的威勢壓的藏起身子,一路無阻。
僅僅十幾天,索神盤上的血線已經(jīng)比一開始顏色深了許多。
墨遠完全深入了沙漠腹地,他飛行的高度降了又降,看來境界的影響越來越大了。
墨岳的話語不時在他安靜的耳邊響起,墨遠搖搖頭驅(qū)散煩躁。
“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