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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是哪里不對勁?
——到底是哪個地方做錯了?
——到底是哪個時候出了問題?
按理說上山下山最多只需要三個月,難道昆侖山真的是神仙福地?
“天上一日,地下一年?!?p> “扯淡!”
“不對,總有原因的……是嫣兒?”
白鳳怒地推開館驛大門,五年后的館驛已經(jīng)擴建了至少一倍,多了很多可以歇腳的地方,與之相對的也多了很多客人。
“我曾經(jīng)在山上被活埋,是嫣兒讓我走了出來。”
“是在這個時候嗎?我睡在冰窟里整整五年?”
“我真的還在活著嗎……”
旁人見白鳳神色凝重,不修邊幅,莫敢靠近,紛紛為其讓開一條道,掌柜的見狀如此,不由得上前問道。
“客官,要喝口茶歇歇嗎?還是來一壇酒?小店私釀的‘楓秋雪’可是鎮(zhèn)上首屈一指的好酒!”
白鳳低吼道:“你可知道我夫人到哪去了?”
“夫人?”掌柜定睛一瞧,似是認出了白鳳,回道:“你是……在五年前救過陸夫人的大俠!”
“快說,嫣兒到哪里去了!”白鳳忽然發(fā)難,聲如洪鐘般攝人心弦,整個館驛都為之安靜了下來。
“請……請大俠隨我來,你一看便知?!闭乒裢白吡藥撞剑缓髴?zhàn)戰(zhàn)兢兢地回頭看了白鳳一眼,有些后怕地問道:“客官?這里不便與你說清楚整件事,你明白的,對吧?”
白鳳不知為何突然變得不想相信任何人,但是他能感覺到對方是在說真話,因為如果有任何一個說謊的地方,他有自信能輕易捕捉到那一絲不和諧之處。假如對方是為了拖延時間說些好話,他也能馬上分辨出來。
可是,他就是不愿意相信。
“她還是走了?沒有等我……”
白鳳頹然矗立在原地。
少頃,葛懋找到館驛內(nèi),問白鳳道:“白公子,你在這里做什么?大家為何都看著你?”
掌柜覺得是救星來到,旋即向葛懋求助:“這位道長,看你認識白大俠,能不能請他跟我進屋,小店還要做生意呢!”
“我們一起進去吧?!备痦v罷,白鳳點點頭,向在座諸位拱手致歉。
從房間外面看,白鳳看不出什么特別之處,可是一走進房內(nèi),一股熟悉感覺馬上撲面而來。
——是蓍草的香氣。
他用力地嗅著,貪婪地嗅著。
“尊夫人交代過,讓我每天都用蓍草的熏香來驅(qū)散屋中濁氣,每天都是如此,而且她還特意囑咐,讓我不要將這間房出租給任何人,也不要移動屋中任何物品。換言之,這里的一切就跟五年前一模一樣?!?p> “為什么……”白鳳喃喃著,找到從前坐過的臥榻坐下,感慨非常。
須臾,有小廝送來一本書,準確來說是一本編纂得非常精致的記事簿,掌柜把書呈給白鳳,解釋說:“尊夫人自五年前離開之后,每一年都會在豐收的季節(jié)回到此地組織人手上山、尋人,雖然徒勞無功,不過她還是費盡心機把當年自己身邊發(fā)生過的事情都寫在了這本書里。她說,如果有一天白大俠你回來了,而她回不來,那么白大俠你就可以通過這本書來知道之前所發(fā)生過的一切?!?p> 白鳳問道:“你說,嫣兒她每一年都會回來一次?”
“是的,按照往年的習慣,今年也快到日子了?!闭乒褡叩轿蓍T前拱手敬道:“請白大俠耐心等候,尊夫人會來的?!敝v罷,掌柜合上門離開了。
白鳳捧著那本書,小心翼翼地翻開第一頁。
在白鳳上山后的第一個春天,太平道眾席卷而至,慕容嫣不得已踏上流亡的路途,然而她遠遠比白鳳想象中要堅強許多,竟然獨自一人帶著孩子和俞珂回到了白鳳的故鄉(xiāng)——陽山。
“鳳哥哥,可還記得我們在燕子鎮(zhèn)邂逅的楊季大人?他真的依照承諾和楊夫人一起回到椿姐姐的墓前守靈了,喜兒和我都受到了他們很多的照顧……”
“阿珂?她簡直就是另一個你,她把劍術(shù)練得出神入化,已經(jīng)能夠獨自下山鋤強扶弱,很多時候我都要受她保護呢!雖然她經(jīng)常一個人悄悄躲起來傷心地抹眼淚,不過倒是沒在我面前展露過這一面。我知道,她很想你,我也是……”
“這次冒險回來雖然沒找到鳳哥哥,不過我們已經(jīng)找到另一條上山的道路,那里風險更小,而且路況也好,我想以后可能會在那里重新修筑登上昆侖的天梯吧……”
白鳳輕輕把書放在旁邊,生怕自己稍一激動便會將這紙深情揉出褶皺,他舍不得。
“要一個人把孩子養(yǎng)大真不容易??!喜兒已經(jīng)開始懂事了,她常常問我爹爹在哪?我不知道該怎么回答,可也不能在孩子面前傷心……”
“我還是第一次到這么高的地方,這里真的好冷,鳳哥哥的衣裳到底夠不夠暖和呢?他們都勸我別找了,可是我知道你一定還活著,而且我也在一直自信滿滿地反駁他們的話……”
“我真的不知道還能回到這里幾次!古老的神明請保佑我們,我愿意用一切去交換,只為了能和鳳哥哥再見一次面……”
白鳳看這字字瀝血,句句嘔心,腦海中不禁想起昔日慕容嫣所詠唱的圣歌,淚水頓時在他干涸已久的眼眶落了下來。
這是長久的,無聲的哽咽。
葛懋在旁默默陪伴,他不知道書上寫的什么內(nèi)容,不過看見白鳳如此悲傷,自己也不得不為之動容:“世上奇事如此之多,可從沒聽說過眼前這般?!?p> 楓葉般枯紅的陽光照在白鳳身上,他好像一個遍體鱗傷的老人,血染半身,但眉目依然清澈。
“嫣兒……”
淚水幾乎沾濕了他的胡須。
“白大俠!白大俠!”有人在外面敲門。
葛懋整理了一下思緒,前去應(yīng)門:“請問二位是?”
“我是陸天秀!”陸天秀看見白鳳坐在榻上,欺身而去與他抱在一起,悲戚道:“你回來了,應(yīng)該馬上告訴我啊!還活著、還活著就好。”
“白公子……”章思丹在門前慟哭不已。
白鳳精神頹靡,一時分不清虛實,問道:“二位,此書果真的是嫣兒寫的?”
“千真萬確!”陸天秀道:“我想,這世上能阻隔你們二人的,唯有生離死別了?!?p> 白鳳垂頭喪氣,自責道:“我竟在心里對嫣兒有過懷疑!明明沒有她,自己早就死在雪崩之下!”
“不,不是這樣的!”章思丹道:“五年了,誰也沒想到你能活著回來,除了嫣兒。她很快就會來到鎮(zhèn)子上,或者說,白公子親自可以去接她!她肯定會像發(fā)瘋了似的那樣高興!”
白鳳困惑道:“我可以嗎?”
“當然可以!”陸天秀不吝贊美,講道:“白大俠都已經(jīng)把天上的神仙接下來了,還有什么事情是你辦不到的?哈哈哈……”
白鳳麻木地看向葛懋,霎時間他好像失去了一切情感:他仿佛是在找尋一種認可,是一種對他勇闖昆侖五年后生還歸來的認可。
葛懋忽然濕了眼眶,他不知道為什么,只知道一邊抹眼淚一邊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