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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睡醒時的雙眼又干又澀,看什么都是渾濁不清。
僅憑直覺,李克用火急火燎地來到清月堂,院子里空無一人,潭水邊也不似昨日般輕松熱鬧了。
醫(yī)館中門大開,眾人齊聚于此。
所有用于遮擋的白色幕布統(tǒng)統(tǒng)撤走了,里屋只留下一張矮桌,一套茶具——那個像人偶一樣的精致女人正心平氣和地坐在那品茗。
燦爛的晨光灑在側(cè)后方,背景亮得刺眼,倒是使人不得不看向她了。
天璇子用人偶般的動作,非常規(guī)律、有跡可循地重復(fù)著喝茶的動作,列位弟子整整齊齊站在兩側(cè),大家沉默不語,表情前所未有的嚴肅。
李克用沒敢馬上進門拜候,只原地跪在門外求見,說:“弟子李克用,前來請罪!”
“跪在那里作甚,進來吧……”說罷,天璇子款款抿了一下茶杯,又放回同一個位置,續(xù)道:“你還在想拖延時間為自己找借口嗎?速速將自己昨夜的所見所聞都交代一遍!”
“是!”李克用屈身入門走了幾步,再跪地說道:“昨夜我在此地一直守到天明,期間從未擅離職守,實在不知為何巫女會憑空消失?!?p> 天璇子質(zhì)問道:“當真如此?”
“絕無半句謊言!”
話音未落,兩側(cè)弟子中走出來二位與李克用一并下跪,懇求道:“我等愿以性命擔保,師兄方才之話絕無半句謊言!”
天璇子重復(fù)著剛才喝茶的動作,神態(tài)自若,依然沒有分毫變化,講道:“你們先站起來,一五一十地交代昨夜到底有什么人來過?!?p> 李克用:“只有一位送茶的弟子來過。”
“送茶的弟子?”天璇子向諸位問道:“你等昨夜有送過茶葉來這里嗎?”
無人應(yīng)答。
李克用低垂著頭顱等待指示,不料卻聽天璇子將手中的茶杯捏碎,狠狠摔在桌上:“如此雕蟲小技!”
“師叔息怒!”李克用聽得渾身發(fā)顫,把頭垂得更低了。
“李克用,你隨我來?!碧扈由晕⑻媸稚系膫谶M行包扎,然后把對方帶到隔間,轉(zhuǎn)動書架背后的機關(guān),地面霎時出現(xiàn)一個凹陷,旋即慢慢露出一段向下回旋的樓梯,沿途設(shè)有燭燈照明。
矮小的人偶步伐也很小,李克用跟在后面必須謹小慎微,特別是在這樣一個窄小的空間里——他稍微伸手就能碰觸到兩邊的墻壁,為了不會一不小心就碰到尊敬的師叔,他通常都要等對方走下一段路程之后才慢慢跟上。
“其實是在害怕吧?!?p> 李克用心里還在發(fā)憷,適才對方空手捏碎茶杯的景象歷歷在目,這種事情連他這么一個糙漢子都難以辦到。
樓梯左右的間距慢慢變大,他們也快走到盡頭了。
清月堂的地底下另有乾坤。
其中最顯眼的,是成排成列整齊堆放的各種“匣子”。這里一路上,全都是透明的匣子。
“褐色的,藥酒?”李克用不小心嘀咕了一句,天璇子隨即和道:“這是肝臟,活人的。”
“額!”李克用忽然覺得有些惡心,他后退了幾步目視四周,嘆道:“這些東西,難道全都是活人的……”
天璇子不想多說,只讓李克用趕緊到她身邊去,說:“這與你無關(guān),你快來看看這個女子是不是昨夜前來送茶的道人?”
李克用看到前面設(shè)置有一列牢房,前面估計還有審訊室,因為那里傳來了濃厚的血腥味。
“這位姑娘是?”李克用見她未穿上道人服飾,沒有半分印象。
“你們殺了我吧,我什么都不會說的!”牢籠內(nèi)的女子大吼道。
天璇子蹲在那女子面前,輕輕地安撫了一句:“從我發(fā)現(xiàn)她沒有‘胎動’跡象一直到現(xiàn)在,她就只說過這一句話。”
“她就是昨夜前來送茶的人?”李克用瞧著里面的人,身材比慕容嫣小巧一倍,而且干練許多,顯然有習武的經(jīng)歷。他忽然恍然大悟:“難道走的那個人,不是她!”李克用拖著高大的身軀再度跪在那個小人偶面前搖尾乞憐。
“天璇師叔,我真的只是一時疏忽!你給我一天時間,我定能從這女人口中問出來巫女的去向,三天內(nèi)就把巫女帶回來,如有食言,任憑處置!求你,萬萬不能將此事稟告天師……”
天璇子面無表情地歪著頭,陰森森地講道:“這么說,你愿意獻出自己的心肝脾胃嗎?”
“什么?”他嚇得恍了神。
天璇子站起來摸摸李克用的頭頂,就像撫慰愛犬似的:“這個女子對我來說還有些用處,你不必拷問她,至于巫女的去向,你不必著急,她現(xiàn)在肯定還在晉陽,前提是我現(xiàn)在必須馬上將此事如實告訴天師。”
“天璇師叔?!崩羁擞寐湎铝私^望的眼淚。
“李克用,你還記得自己為何加入太平道嗎?”天璇子突然說道:“每個人來到太平道的理由都不一樣。我可以告訴你,我就是為了外面那些‘匣子’才來到這里,我需要更多的‘匣子’才能知道如何救助更多的病人,以及如何煉制‘長生不老’的丹藥。”
“你呢?”她蹲在李克用身前為他擦擦眼淚,“看著我。”
“嗯。”
“你是不是故意放她走的?!毙∪伺甲旖蔷尤宦冻隽艘唤z笑意,她顯然對此事非常好奇:“你的眼神告訴我,你很在乎她,還記得你跟隨天璣道人那段日子,還整日想著要殺掉巫女呢?”
“殺掉,巫女……”
李克用回想起潛入圣地,在神樹下與白鳳死斗的記憶,他的師父命喪于此。
天璇子再重復(fù)了一遍方才的問題:“你是不是故意放她走的?!?p> “不……我,也許吧……”
“呵。”天璇子站了起來,說:“只要你還記得自己是為何來到太平道,天師不會責怪于你。”
今日是比武的最后一天,按照慣例,隆重的驅(qū)邪送神儀式會再演一遍,各種頭戴神鬼面具的奇異人士,齊整肅穆的鼓樂,天子降臨的威儀,每一樣都是尋常百姓生平難遇的,最特別的,自然還是最終決戰(zhàn)的兩位武者。
“盲劍客玉衡子對陣斷臂劍客符文濤,比武,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