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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被請了出來,盡管是深夜時分忽然造訪,白鳳依舊畢恭畢敬,做足禮數(shù),沒有怠慢。
蘇青此前被他人拒絕過無數(shù)次,無論是何緣由,都不比這一回荒唐。
“那個小子,居然覺得什么都不做更穩(wěn)妥?”他心里面說道:“看來是這京城的繁花障目,使他一下子分不清時局現(xiàn)狀了。逆水行舟,不進(jìn)則退?!?p> 他回到客房歇息,翌日一早便大步跨出門去,來到人聲鼎沸的老街上隨便進(jìn)了一家酒肆,右手?jǐn)堖^來一對舞娘,左手端著酒杯,大口嘬起醇醪和香粉來,此刻,最好的下酒菜是彼此的舌尖,最賞心悅目的舞蹈只會以掌心作為舞臺。姑娘們用身體貼向身體,兩眼盯著擺在桌上的幾錠銀子,為了一夜暴富,她們圍著蘇青使出渾身解數(shù)。
放蕩如斯,連時常在此關(guān)顧的老饕都看不下去了,直到換去另一家店后心里才舒坦。
酒肆老板生怕自己的生意被這么一個流氓所影響,敲鑼打鼓地喊來幾個彪形大漢,一涌而上,質(zhì)問蘇青道:“哪來的野狗,竟敢在我這里撒潑?”
“小爺又不是賴賬,怎么就成野狗了?”蘇青伸腿一挑,把面前的桌子掀翻在地,那幾錠銀子也隨之掉在地上,舞娘適才像狗一樣爬過去把銀子收了起來,然后躲到蘇青身后,臉上全是按捺不住的笑意。
“誰稀罕你那幾個臭錢?”酒肆老板道:“你把我們的人搶走了,還在這里說風(fēng)涼話?”
“我到這里來只為尋開心,何錯之有?再說了,我可以隨隨便便把你這家破店買下來,然后改成棺材鋪怎么樣?”蘇青向身后的舞娘知會一聲,說:“拿上錢,去贖身吧,記得要重新做人。”
兩個舞娘面面相覷,猶豫了一下,最后還是選擇把錢遞給老板,合計八十兩,分文不少,留下的零錢全作路上的車馬費(fèi)。
“走了之后,永遠(yuǎn)不要回頭!”蘇青看向正要收拾行囊的她們,全然將酒肆老板一眾人不放在眼里。
“你小子是故意砸我生意嗎?”酒肆老板把倒下的桌子踢到邊上,猛地一躍而去,似餓鷹撲食般想要當(dāng)場擒住蘇青,然而蘇青不過虛晃一手,便即反拿住對方一條胳膊,只聽“咔噠”一聲,那廝痛哭倒地。
其余人見狀,皆不敢輕舉妄動了。
“拿上吧,這是我給你的酒錢和看大夫的錢?!碧K青搜遍全身上下,只找到一個錢袋子,再多也沒有了:“咱們后會有期?”
在這邊搗亂一通,蘇青發(fā)現(xiàn)居然還沒打發(fā)完這半天,就打算先繞道去石家商會拿點(diǎn)銀子以備不時之需。
這是自他獲得無盡的財富之后所度過的無數(shù)個日夜的縮影。他發(fā)現(xiàn)自己并沒有因為成為了富豪就變得善良或者變得無欲無求了,他依然只能幫助自己見過的人,他依然很想在別人面前耀武揚(yáng)威,他還是那樣卑劣、齷齪、小人得志、多情自戀,喜歡聽女人喘氣的聲音,喜歡看她們害羞的樣子。
有時候他也會自責(zé),“就是因為這樣,湘楚楚才會離開自己吧?!?p> 不過很快,他就會借故沉溺到另一段短暫的熱戀當(dāng)中,忘記這一切煩惱了。直到有一天,當(dāng)煩惱不再只關(guān)乎自己,而是跟別人有關(guān)時,他發(fā)現(xiàn)錢財美色都毫無作用了。
無論在什么地方,石家商會的裝潢永遠(yuǎn)不會很簡單,而在晉陽城,更是豪華至極。從入口到大廳,足足六十步石階梯,沿途盡是蓮池、花圃之類的景致,往來商賈頻頻,手里永遠(yuǎn)少不了契子和票子。
蘇青把石家的令牌交給一名小廝,然后在廳內(nèi)獨(dú)坐許久,未幾,一位舊識前來相認(rèn),只道:“蘇青,蘇公子!別來無恙?!?p> “是石家的聶云少主?”蘇青驚喜地站了起來,又改口道:“應(yīng)該是……聶云家主!”
“慚愧、慚愧?!甭櫾拼虬绲镁袟l,發(fā)冠梳得很高、很端正,臉上的胡須修得干干凈凈,乍一看覺得是位白面書生,實(shí)際上他已是雄霸一方的豪紳地主。
“不知聶云家主怎會來到晉陽?”蘇青自嘲道:“總不會是覺得我花錢太過揮霍,所以來收回令牌吧?”
聶云馬上把令牌還了回去,仿佛有什么難言之隱,說:“只是一些生意場上的事情,今日你我在此相遇,實(shí)乃巧合!”
“哦,原來如此?!碧K青把令牌收好,續(xù)道:“如果聶云家主遇見什么困難要我出手相助,我蘇青不會坐視不管?!?p> 聶云拱手敬道:“既然蘇兄如此豪爽,我也藏私了。聽聞御夷趙家這一年來做了不少大事,而我一直傾慕于趙家小妹,聽聞此番她也到京城來覲見皇上了?不過,我一直沒有找到機(jī)會去向她打聲招呼,如果有人可以為我引薦,我聶云此生必不會忘記這份恩情?!?p> “這……這件事,恐怕有點(diǎn)困難?!碧K青感到有些左右為難,因為他深知小妹心中早有夢中情郎,短時間內(nèi)必不會接受第三人的求愛:“不過呢,我可以為你引薦,聶云家主?!?p> 聶云激動地抓住蘇青的雙手,說:“你有什么要求!盡管說,我一定悉數(shù)照辦?!?p> 蘇青思量少頃,沒有琢磨出什么事情,只道:“要不,你先把這份人情欠著,我日后有需要再來取,就這樣吧,我先走了!”
講罷,蘇青拿走小廝呈來的碎銀子,騰身跳上屋頂,瞬息間無影無蹤。他先是回到趙家人暫居的驛館,告訴趙括,有一位舊識想要見他們兄妹,趙括知道聶云把持著有名的商會,必然不會拒絕。隨后火速趕回高家府邸,面見白鳳。
在蘇青浪跡京城的時候,白鳳已經(jīng)聽聞“右衛(wèi)將軍”近來身體不適,要自己作為“左衛(wèi)將軍”暫時兼任其職責(zé)之事。
蘇青果斷諫言道:“這是故意放權(quán)給你,沒安好心??!”
“我不接令,就是抗命。”白鳳道:“即日起,無論皇城內(nèi)外,大大小小的角落、街巷,全都在我的管轄范圍之內(nèi)。蘇兄,我不會再放縱任何欺凌弱小、巧取豪奪的事情發(fā)生?!?p> 蘇青道:“你覺得,是誰提議讓你兼任其職的?”
“大概是高家的人吧,或許是太子高洋、或者高昂大將軍?!卑坐P回道。
“高家的人?”蘇青譏諷道:“難道你已經(jīng)把自己當(dāng)成高家的人了?”
白鳳不解,說:“如果他們都是賢明的人,無論是不是高家人,我都愿意幫助他們。就目前看來,無論是太子還是大將軍,都在盡力制衡閹黨、邪道,為了國家盡心盡責(zé)。”
“可是你不知道,他們的真實(shí)面貌是什么?!碧K青說:“太子高洋好酒好色,嗜賭成性,終究不能成大業(yè),而高昂和高惜君兩姐弟,更是謊話連篇,不知所云,只知道拿你師父來誘惑你?!?p> “我明白你的意思?!卑坐P說。
“不,你完全不明白?!碧K青反駁道:“你永遠(yuǎn)都不會成為高家的人!”
“正因如此,我才會一直把你們留在身邊?!卑坐P話畢,蘇青笑意盎然,二人互相致意,隨即換上便裝去拜訪右衛(wèi)將軍,慰問他的病情,詢問接下來的公務(wù)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