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一如往常,賊營中營火漸熄,在外逡巡一日的小廝正在于同伴完成交接事務(wù),大家都熟悉彼此,因此整個過程不會太嚴(yán)肅,時而還會插科打諢。
“你說三寶那廝今晚能忙活多久?”
“管他作甚,就讓那小子開開葷,以后咱們有的是機會?!?p> “唉,我還真想看看他在干什么……”
白鳳計算好崗哨松懈的此刻從營房內(nèi)偷溜出去,像一道影子,在巡邏小廝眼皮底下掠過,悄無聲息。
“很快你們就能看見了?!卑坐P心里講著,手上的打火石已經(jīng)劃出火星,經(jīng)過幾次短暫的嘗試之后,軍備室被成功點燃,他趕緊去到下一個地方,撂倒守衛(wèi),如法炮制,又將堆放在糧倉周圍的干草堆逐個引燃。
偶然掀起一陣干燥的風(fēng),火燒得更旺了。
“來人,著火了!”
本應(yīng)當(dāng)最先發(fā)現(xiàn)異樣的是在箭塔上值守的小廝:大門前的兩個箭塔是整座堡壘最高的地方,但結(jié)果卻是火燒了一段時間后才由夜里巡邏的士兵看見。
“快起來,滅火!”
越來越多的小廝被喊出營門,他們翻箱倒柜去找水桶,根本來不及穿戴好衣裳、鎧甲。
“水用完了,就去挖雪堆來滅火!沒了糧食,大家都得餓死……”
老鷹被帳外的動靜鬧的心癢癢,出去罵了一聲:“你們這群兔崽子,不是說過夜里不能有明火嗎!”
“老鷹,糧倉和軍備營不知道為什么起火了!”
“什么!”老鷹一怒之下把這廝傳話者踹倒在地,又唾罵道:“為什么不早點喊我出來!全都給我起來,滅火!”
不過須臾,老鷹的“巢穴”里便傳出幾聲異響,一個少年掄起斧子從里面走了出來,大笑道:“什么大將軍之物?不過兩斧子就沒了?!?p> 說罷,他把當(dāng)朝大將軍高昂的鹿角弓“殘骸”丟了出去。老鷹見狀,長嘯一聲,說:“三寶,你做了什么!我的弓、我的弓、我的弓……”老鷹抱起自己那被分成兩半的“寶貝”,悲愴無比。
“老鷹,你看看那邊。”少年指著箭塔所在方向,豈料那邊也已經(jīng)開始起火,而且箭塔上并不是熟悉的旗幟,“你們大難臨頭了,還不束手就擒?”
“你……你到底是誰!”老鷹吹起胡子直瞪眼,說:“我這就殺了你,來人啊,拿我兵器來!”
那少年自我介紹道:“在下白鳳,還未請教?”
“白鳳?”老鷹拿刀的手開始猶豫:“難道是……”
一旁有小廝附和說:“你就是那個北鎮(zhèn)的白鳳?”
“怎么,你們害怕了?”白鳳話音未落,抽起斧頭便擲到一個小廝的頭上,
他反應(yīng)不及,被斧子擊倒在地,白鳳接著道:“現(xiàn)在我手無兵刃,并且孤身一人,這樣你們不害怕了吧?”
老鷹像是覺察出了一絲不妥,便即下令道:“你們,替我擋住他。其余人等,全都跟我去奪回箭塔!”
“哈哈哈,你反應(yīng)倒是不慢,不愧是‘老鷹’?!卑坐P笑罷,旋身突進到一個合適的距離,袖里藏鋒,一道銀光閃過。老鷹不知白鳳還有這般暗器手法,順勢抓來一小廝替自己擋刀,隨后把那中刀的尸體丟下,自己趁機跑到堡壘前線去支援。
白鳳拾起地上遺棄的兵刃,與包圍的賊眾道:“聲東擊西,莫過如此。你們,憑什么與我一戰(zhàn)?”
按理說老鷹也算是個不俗之輩。他回到城垛前重新組織起軍隊,開始了一輪又一輪的沖鋒,勢要奪回箭塔。賊眾在其有力的支持下變得如狼似虎,不斷從城墻入口發(fā)起沖擊。
然而成功占領(lǐng)箭塔的人們不僅得到天時,還有地勢,他們之中有精銳數(shù)十,其余大部分都是臨時征兆來的民兵,卻也無懼。
統(tǒng)共二百來號人守在城墻上,兩個入口前,此戰(zhàn)可謂血雨腥風(fēng)。符文濤、劉莫、鎮(zhèn)官林奇等人親自披掛上陣,殺得天昏地暗。
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老鷹不是不明白這個道理,但是他已經(jīng)沒有選擇。
如果不拿下箭塔,自己的人就沒法掌握主動,將永遠(yuǎn)處于敵暗我明的態(tài)勢;與此同時,火勢越來越猛,前來剿匪的民兵和官兵一直在不停放火……
“沒有選擇,只能硬著頭皮上!”他下定決心不久,身后那個熟悉的噩夢又來到他身后。
“老鷹,你還沒攻下來嗎?”白鳳在火海中踽踽獨行,舉起劍面向他說:“現(xiàn)在,你已經(jīng)沒有機會了?!?p> 老鷹大驚失色,問道:“你一個人,把后面的人全收拾了?”
白鳳默然不語,繼續(xù)向前走,他的輪廓越來越清晰,渾身都是浴血奮戰(zhàn)過的痕跡,雙眼直盯著“獵物”。
“啊啊啊!”老鷹凄厲的慘叫道:“你們、你們、你們,快擋住他!”
好幾隊人馬從城墻前撤了下來,只為應(yīng)付白鳳,而在戰(zhàn)場的正面,空蕩不已。
此誠良機,城墻上的劉莫拉弓搭箭,射向老鷹,直中臂膀。老鷹聞風(fēng)而逃,躲進一旁還未燒著的營帳后,喘了幾口氣。
恰逢阿郁、俞珂、劉夫人三人應(yīng)約逃向箭塔處與人會合,路過此地。劉夫人見老鷹奄奄一息,殺心漸起。
她問俞珂說:“把匕首拿來!”
“你要做什么?”俞珂不解,但她還是把匕首給了出去。
劉夫人看了老鷹一眼,面無表情,隨即雙手握緊匕首,往老鷹的脖子刺去,登時被濺了一身血,她仰天大笑,近似瘋癲:“哈哈哈……”
阿郁唯恐其會傷害同伴,護著阿郁躲在旁邊。
“終于、終于等到這一天!”劉夫人的手指蘸了血,她滿意地舔舐著、觸嗅著“仇人”的鮮血,匕首也被她丟在了地上。
“夫人,你還好吧?”阿郁悄悄過去把匕首撿回來,然后和俞珂一起趕緊去呼喚救援。
不一會兒,待賊眾肅清、降服殆盡,劉莫循聲趕來慰問,發(fā)現(xiàn)果然是自己失蹤半年的結(jié)發(fā)妻子。
“麗華,我來救你了!”
劉麗華不應(yīng)。
“麗華,你不認(rèn)得我了?”
劉麗華退卻了半步,神情開始變得恐懼。
“我是劉莫??!麗華,你干了什么?”
劉麗華慢慢退到一間仍在燃燒的營房前,輕輕道了聲:“對不起?!?p> 話畢,縱身躍入火海,從她那被火嗆得直咳嗽的慘白面容上,能夠看到幾滴淚珠格外晶瑩剔透,僅僅一瞬之后,就被火焰連同頭發(fā)、以及那件美麗的、藍(lán)白相間的新衣,都被燒得不成樣子了。
“麗華!”劉莫嘶吼著,幾次要沖進去救人,索性白鳳及時趕到阻止了他。
抉擇之下,身不由己。
又一陣風(fēng)吹過,黑煙四起,遮月隱星。
劉莫匍匐在地上,呆呆地看著前方,雙眼即使已經(jīng)被濃煙熏紅,卻再也沒眨過眼——他看見的東西,可能比這黑夜還要漆黑。
“白少俠,你辛苦了?!辨?zhèn)官林奇上前拱手道:“接下來就交給我們吧。”
白鳳會意,便即離開。戰(zhàn)后粗略統(tǒng)計了一下,殺敵四百,俘虜一百,又是大捷。
那位少年劍客帶上幾位朋友先一同下山回鎮(zhèn),俞珂卻在路上突然情緒失控,跪地慟哭不已。
“是我……是我把匕首交給劉夫人的,然后,她就瘋了?”俞珂喃喃道:“為什么,為什么會變成這樣?”
白鳳道:“阿珂,有些時候就是世事難料,我們太弱小了!沒有能力保護好所有人?!?p> “可是,我沒有做好義兄交代的事情?!卑⒂艨蓱z兮兮地看著白鳳,像是生怕被趕出家門似的續(xù)道:“我知道,肯定是因為我太無能了!不像義兄,能夠憑一己之力殺得老鷹節(jié)節(jié)敗退?!?p> “不,這并非我一人之力?!卑坐P過去攙起俞珂,拿走她身上系著的那串銅錢,說:“因為我身后有你們,所以我才有那個能耐?!?p> “那為什么,我連劉夫人都沒辦法保護好?”
“劉夫人受過了太多的折磨,即使被救出去,也未必能恢復(fù)如初……”白鳳解下一枚銅錢,遞給對方:“謀事在人,成事在天。記住今天發(fā)生的一切——拿著?!?p> 俞珂把銅錢攥在手心。
“用盡全力,丟出去吧!”
她把銅錢扔了出去,遲疑了半刻,又哇哇大哭起來。
“你真是個善良的孩子?!?p> 二人傾訴罷,俞珂累得暈了過去,白鳳便一路將她背下山。四人回到客店歇息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