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沈姑娘,究竟是在何時向黃大哥討得絕技來學(xué)?”
是時白鳳領(lǐng)精騎四百行走在曠野之上,他對身旁的沈瓊枝如是問道:“在我看來,你們之間應(yīng)該并無多少交集?。俊?p> “怎么,你嫉妒了?”沈瓊枝傲意滿滿地笑了笑。只見其發(fā)挽紅綢帶,身著束身獵衣,披甲執(zhí)銳,穿破舊的老皮甲、攜漢制環(huán)首刀。
颯颯間宛若久經(jīng)沙場的老兵,隱隱間又透露出青澀雛鳥般的稚嫩。
那是迫切想要向外探求,又因?yàn)閷φ麄€世界感到陌生,最后不得已壓抑住自己天性的狀態(tài)——想要伸手觸碰卻害怕受傷;想要展翅飛翔卻迷失半道;想要掙脫庇護(hù)卻太過渺小。
“少跟我貧嘴!”白鳳笑道:“跟在我身邊,一遇敵情,你便隨親衛(wèi)撤退至安全之地等候?!?p> “你不想聽我說,那我偏要說!”沈瓊枝思量少頃,續(xù)道:“你別看我在圣地主司文職,其實(shí),我也像其她妹妹一樣學(xué)過幾招,小時候沒地方去,就在那里打打鬧鬧,一晃眼,大家就都長大了……然后我就跟著你和嫣兒來到這里,恰逢與嫣兒的那場比試之后,我又私底下找了幾個好斗男兒想練練手,黃大哥就在那時碰見我了?!?p> 他對我說:“姑娘,想不想去戰(zhàn)場上看一眼。這里玩的,盡是些花拳繡腿!你再怎么激他們,他們也不會跟你來真刀真槍的?!?p> “然后你就答應(yīng)了?”白鳳道。
沈瓊枝道:“黃大哥說要教我一招必勝的絕技,然后他就當(dāng)場演練了一遍‘奪命鎖’的招法,不消二三下他就能把對手撂翻在地,哪像我,只能勉強(qiáng)掛在你身上,讓你不得施力而已?!?p> “尋常女子體弱,本就難以與男兒為敵,你能當(dāng)眾勝我一籌,已屬不易?!卑坐P話了,沈瓊枝當(dāng)即取笑道:“你是真的不怕丟臉?我可是讓你輸?shù)孟±锖康摹?p> 白鳳說:“這哪里丟人了?我信守承諾讓你隨軍同行,豈不正好說明義軍治軍有方?只要誰人有能力,誰人能服眾,即使與我和黃大哥平起平坐又有何妨?”
“嘿嘿,如此說來,豈不是輸了比贏了還好?”沈瓊枝打趣道:“不愧是鳳哥哥,這樣也能圓回來。”
行伍一路向北,走過綿延不絕的幾座草坡,距離陰山上常年的積雪越來越近,白茫茫的一片蓋過半個天空。他們翻過山坳,走過草叢,最后逡巡于陰山腳下。
不過半晌,便有探馬來報(bào)。
“稟告白鳳將軍!誠將軍所料,山道上果然藏有甬道,看來,六鎮(zhèn)聯(lián)軍和柔然人都不打算剿滅我等了。屆時如果建成甬道,他們大可借此互通情報(bào)、互相支援?!?p> 白鳳聽罷,連聲道好:“好,你先回去稟告黃泉將軍。”
“怎的了?”沈瓊枝好奇地問道:“甬道是何物?”
“倘若建成甬道,敵軍便可以繞過我軍的阻撓?!卑坐P喃喃道:“傳令下去,率領(lǐng)三百人從另一邊爬上甬道,盡力壯大聲勢,將敵軍驅(qū)趕下去便可!切忌,窮寇莫追。而后,剩下的一百人馬隨我前去活捉幾名俘虜回來?!?p> 沈瓊枝附和道:“那我呢?”
“你?”白鳳毫不猶豫地說:“左右聽令,將沈姑娘帶往安全之地候命,不得有誤?!?p> 左右侍卒接令道:“是!”
“沈姑娘,你就在旁邊好好看著,這于你大有裨益?!闭劻T,那位少年揚(yáng)鞭啟程,開始施行自己的計(jì)策。
沈瓊枝與其他兩名侍卒走到隱蔽處歇腳,眼看著密密麻麻的人影從山腳下開始攀援,又有一百人馬從旁埋伏,此番奇景,馬上激起沈瓊枝內(nèi)心深處的斗士之心。
“想不到打仗這么有意思?”
身畔的侍卒語重心長地講道:“姑娘,等你真正身處于戰(zhàn)場之上時,打仗就沒那么有意思了……”
話音剛落,山道上便突然迸發(fā)出驚天動地的廝殺聲。
俄而,不知是循聲而至,還是黃雀在后的伎倆,竟有一隊(duì)柔然騎兵從沈瓊枝三人附近走過。
“噤聲!”一個侍卒輕聲說道,同時示意旁人壓低身子,盡力匍匐在草地上,說:“怎會有人巡邏至此?”
另一位侍卒講道:“應(yīng)該是斥候,是來探查甬道修建情況的。”
“等他們走遠(yuǎn),我去稟告白鳳將軍,你們記得藏好了!”
“嗯。”
“好,大哥一路小心!”
話畢少頃,待柔然斥候一走,那侍卒便即上馬出發(fā)。
不過剎那,誰料柔然人竟忽然殺了一個回馬槍,從后方追逐騎射,侍卒胸口中箭摔落馬下,不知生死。
眨眼間,數(shù)名柔然騎兵從沈瓊枝二人四周出現(xiàn),他們步步緊逼,嘴里嘟囔著些話,笑聲奸佞,似是不想立刻了結(jié)沈瓊枝二人的性命。
“沈姑娘,我前去拼殺,你伺機(jī)逃吧!”侍卒拔出彎刀來,眼神堅(jiān)毅。
“不,不行的!我逃不掉!”沈瓊枝望著方才那傳令侍卒殞命的地方,說道:“那位大哥馬術(shù)這么棒都被柔然人的箭矢射中了,我還能往哪逃?”說罷,她也拔出刀來,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與唯一的戰(zhàn)友靠在一起:“我們,一起殺出去!”
侍卒道:“好,士可殺,不可辱!”
二人嚴(yán)陣以待,一齊沖入敵陣。未過幾合,沈瓊枝手中的刀便被擊飛出去,同時被敵人用刀背狠狠地砸了一下后腦勺,而侍卒也身中數(shù)刀倒在地上奄奄一息。
“大哥!”沈瓊枝捂著傷口處,昏昏沉沉地爬到那侍卒身邊,滿手都是血:“大哥,你快醒醒!”
“沈姑娘……看,看我的……”侍卒緩緩移目至自己的腰間,那里有一把短匕,是為自刎所用。
沈瓊枝自然馬上會意,但是她因負(fù)傷而失去了大部分氣力,一舉一動皆在柔然人的眼中。
她伸手去拿匕首,柔然便用腳踢她的手;她要咬舌自盡,柔然人便用靴子塞住她的嘴;她想爬到高坡邊上墜至坡底,柔然人就活生生地把她從地上拖回來。
待沈瓊枝身上氣力全無、傷痕累累,柔然人便再不掩飾自己的獸性了——他們開始扒掉沈瓊枝身上的皮甲,割爛她的衣服取樂。
“不要……走開……你們這些禽獸,神樹會懲罰你們!”沈瓊枝迷迷糊糊地用漢話說了一遍,回頭又猛地發(fā)現(xiàn)他們聽不懂漢話,便即用鮮卑語大罵了一通。顯然,僅是徒勞而已。
須臾,一聲猶如猛虎般的吼叫傳到在場眾人耳邊。
“逮!豎子,納命來!”一人手持大刀,策馬飛馳而來,柔然人反應(yīng)不及,被駿馬撞飛的有數(shù)人之多,又有一人被當(dāng)場斬首,登時血濺五步。
“上馬!”
沈瓊枝聽聞聲音傳來的方向,她的雙眼被方才敵人飛濺的血液沾上,為此眼前只有一片血霧。
“沈姑娘,快上馬!”
“是黃大哥?”沈瓊枝回罷,旋即伸出雙手,黃一笑順勢將其拎上馬鞍,緊緊護(hù)在懷里。
剎那間,黃一笑帶領(lǐng)的援軍接踵而至,山呼海嘯般的戰(zhàn)吼聲馬上淹沒了柔然人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