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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清晨,白鳳毅然作勢要走,營中兵士勸之不得,只好回稟黃一笑。
黃一笑知道后,即便比武失敗后如何消沉也馬上清醒了過來,他知道自己已經(jīng)沒有任何理由去挽留白鳳,心中卻仍有放不下的執(zhí)念。
他策馬追上那位少年,將臨行的三人攔在營地內(nèi),說道:“白少俠,你不能走!昨夜的比武,你贏了,你還沒說自己想要什么呢?我黃一笑大丈夫一言九鼎,說到做到,你贏了比武,我不強留,可是你也不能讓我失信于眾??!”
白鳳道:“我想要的就是平安離開此地去往中原,黃大哥放我離開便是,何來失信于人?”
“不,這不夠,如果就這樣放你走,別人會以為我是心胸狹窄的小人?!秉S一笑解釋道:“除了讓你走,你還可以再命令我做一件事,只要不違背天地良心,我絕對照辦!”
“哈哈哈,黃大哥你勸人留下的辦法可真夠老氣的?!卑坐P思量道:“這樣吧!我問你一個問題,若是黃大哥回答能夠讓我回心轉(zhuǎn)意,說不定我就留下來了?!?p> “什么問題?”
白鳳續(xù)道:“不知黃大哥可曾思考過,自己帶著這么多人到底想去干什么?之后有何打算?”
“當(dāng)然是去劫富濟貧,讓那些蠅營狗茍之輩嘗嘗我們的厲害?!秉S一笑對著空氣怒揮一拳以表決心,說:“就像以前一樣,這樣的生活多痛快啊!”
“然后呢?”白鳳問道:“你之后是怎么打算的?”
“然后……”黃一笑話音未落,那少年便搶言道:“然后,你要劫盡天下富豪,匡濟天下貧苦之人,對嗎?”
黃一笑遲疑半刻,吞吞吐吐地說道:“你……你是怎么知道的!”
“哼?!卑坐P靜靜地笑道:“莊子有云,‘圣人不死,大盜不止’,更何況黃大哥你根本就不是圣人,憑什么能劫盡天下富豪,又憑什么去匡濟天下貧苦之人呢?誰是富豪、誰是貧苦之人,你能分得清楚?”
“這……這,這,我……唉!”黃一笑哀嘆一聲,徒呼奈何。
須臾,有一小廝前來稟報,稱傷兵營中急需幫助,希望黃一笑盡快派遣人手。
隨行的慕容嫣聽罷,便即自告奮勇上前道:“黃大哥,小女子略通醫(yī)術(shù),不知能否前去相助?”
“我……我也去!”沈瓊枝緊隨其后,續(xù)道:“快帶我們?nèi)グ??!?p> “謝過兩位姑娘。”黃一笑有氣無力地回道,看似他被白鳳的三言兩句弄得心力交瘁,已然無心打理營中的事情。
“想好了嗎?”白鳳目送慕沈二人離開,同時不忘催促道:“黃大哥,我們還有很長的時間,不如回營慢慢想?”
黃一笑馬上拒絕道:“不行!”話畢,他竟突然原地坐下,雙手猛搓著腦門繼續(xù)琢磨思考,只字片語猶可得,卻遲遲不能成句成言與白鳳說道。
但見黃一笑擠眉弄眼,滿面都是皺紋,一撇髭須橫在一個小鼻子與厚嘴唇之上,現(xiàn)在也完全擠在一起了,幾乎看不見。頻頻有數(shù)條黑色的毛發(fā)從頭上一齊落下,有的掉到了他的眉眼上,掛在他深邃的眼睛前。
白鳳見狀不禁心想:“看來問這種問題確實為難他了。”
“黃大哥,不如我們先去傷兵營看看,我不想你因為我的事情而疏忽了下屬。”白鳳如此規(guī)勸,黃一笑便即點頭應(yīng)承。
二人牽馬墜鐙,紛紛騎馬而去。
未幾,便從不遠處的營帳內(nèi)聽見幾聲痛苦的悲鳴。他們及近營帳,微微探進頭去看了幾眼,發(fā)現(xiàn)是營中的大夫正欲為病患截肢,而慕容嫣則是抓著那名鮮卑傷員的手,不斷與其講話以保持傷員的意識。
且看傷員的患處,那是位于大腿的箭傷,傷口已經(jīng)開始發(fā)黑腐爛,顯然是不得不把病灶切除了。
沈瓊枝見白鳳進營,便即前去央求撫慰,只道:“那少年是把嫣兒當(dāng)成姐姐了,一直在喊著,姐姐、姐姐。為什么,非要切掉整條腿呢……實在太可憐了?!?p> “啊啊啊啊啊!”傷員拼命嘶吼著,慕容嫣在他面前強忍淚水,不斷替他擦汗、擦血。不過少頃,慘叫聲徹底停下來了。
鮮卑少年雙頰慘白,那只手已經(jīng)完全抓不住慕容嫣了。
“姐……”鮮卑少年用漢話說了一個字,隨即氣絕身死,獨留下仍在暗暗啜泣的慕容嫣在為他整理遺容。
過了一會兒,半身都是血的慕容嫣走回到白鳳面前訴說:“鳳哥哥,看來今天我們還不能走。”
“是的,我們都看見了?!卑坐P看似漠然,實則一直在注視著那個少年的遺體,以及身邊的黃一笑。
沈瓊枝拿來一張濕布為慕容嫣擦了擦身上的血,說:“嫣兒,你渾身都是血,如果太累就讓我做一些事情吧。”
“不,瓊枝姐姐去照顧那邊傷勢不重的人便好。”慕容嫣說罷,重又轉(zhuǎn)身回到大夫身邊協(xié)助救治病患,沒有半句怨言。
黃一笑駐足看了許久皆默然不語,他以為自己將這種畫面看得夠多了,內(nèi)心也變得無情起來,其實,他比誰都要希望自己的兄弟能過得好。他望向白鳳,忽然將他喊了出去。
兩個男人站在帳前說著悄悄話。
“白少俠,其實我很多年前就開始在想,我這么做是不是永遠沒有盡頭呢?”黃一笑道:“今天,你一語驚醒夢中人,這是讓我不要再重蹈覆轍,我明白??墒?,我不能停下來,我不能辜負那些已經(jīng)死掉的弟兄??!我……我到底該怎么做?”
“如果你想改變,隨時都可以。”白鳳拍拍對方的肩頭,說:“黃大哥,可知道你麾下這群士兵從何而來?六鎮(zhèn)的軍隊與柔然聯(lián)軍,這群人為了自己的私利無故掀起戰(zhàn)亂,將北鎮(zhèn)攪得天翻地覆。然后,他們又將降卒和俘虜當(dāng)成豬狗一般四處驅(qū)趕、追殺,那些沒有去路的人終于在一笑黃泉這里找到依靠。我知道,黃大哥跟他們不一樣。”
“白少俠是希望我……”黃一笑將信將疑道:“我只有區(qū)區(qū)幾千人馬,如何能敵得過數(shù)十萬的軍隊?”
白鳳故作深沉地回道:“你不需要去抗擊任何軍隊,你更加不需要停下來,你只需要帶著自己的弟兄做以前經(jīng)常做的事情就好。”
“如何?我不明白!”黃一笑倏地興致盎然起來,然而白鳳卻在這時突然上馬作勢要走,“白少俠,你這是?”
“走吧,去你的大營,我們從長計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