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圣地的春夏秋冬始終如一,這里貌似從天地初開那一刻起便是如此綠意盎然,生機勃勃。神樹的葉子或許會落下,但絕不會枯萎發(fā)黃;同樣的,仰慕圣地,敬拜神樹者或許會對自己的信仰產(chǎn)生懷疑,但不曾背離放棄過教條戒律——崇尚節(jié)欲克己生活的人會被他們視為榜樣。
原來在朝圣之人中,幾乎人人謹守戒律,視教條禮法如洪水猛獸,只要稍不注意觸犯了它們,都要在心中默念一整天的經(jīng)文,唱誦圣女的美德,方能撫慰自己內(nèi)心的愧疚。
漸漸地,這種近乎于刑罰般的規(guī)則變成每一位朝圣者的追求,是病態(tài)般的追求,即便從來沒有明文規(guī)定過,但人人都要遵守。時間一長,教條就會變成枷鎖,束縛人的手腳和頭腦,讓人變得唯唯諾諾,無所適從,只會一味依賴圣女和神樹,忘記了命運掌握在自己手里這個事實。
實際上,無論箴言還是神諭,皆不過幾句話而已,命運是靠人的雙手雙腳一步一步開拓出來的。
而如今,圣地發(fā)生了從未有過的變化,這是比天地翻覆,秋冬輪轉(zhuǎn)還要明顯的改變。人們?nèi)庋劭杉爸?,遍地都充滿著人聲低語,身份各異的人因為同一個心愿而聚集在一起。
其中有偶然得勢的暴發(fā)戶,有潦倒的名門望族,有在家世顯赫之人府中做事的門客,有滿身銅臭的客店掌柜,有體味濃重的屠戶。
若是依然沿用從前的規(guī)矩,在這些人里,沒有任何一人能夠當(dāng)上真正的朝圣者。因為他們擁有諸多陋習(xí),譬如縱欲揮霍、清高自傲、嗜殺好斗、貪財如命、鄙夷粗俗等等,他們既不能像圣女一樣愿意對任何人慷慨解囊,也不能像尋常人一樣老實本分。
但是,因為白鳳與慕容嫣的存在,他們得以與真正朝圣者站在一起,大家一起共飲神樹汁液、共拜神樹、共聆聽圣女的教誨。朝圣者節(jié)欲克己的氣質(zhì)影響了他們,他們也將敢于賭上一切的勇氣反饋給朝圣者。
一連數(shù)日,兩撥人在白鳳與慕容嫣的協(xié)助下互相了解、互相融合。
原本的市井之人開始學(xué)著擁有節(jié)欲智者般的思辨能力;原本的朝圣者則開始學(xué)著敢于為自己、為他人、為所有擁有共同命運和理想的人,為大家一起爭取更美好的生活。
最后,無數(shù)顆腦袋集中在一起思考得出的結(jié)果就是,只有先結(jié)束戰(zhàn)爭,他們的一切訴求才有實現(xiàn)的可能。
作為旁觀者的荊棘一直注視著,一切的變化都是循序漸進的,非常理所應(yīng)當(dāng),可是卻又在某些地方讓人覺得眼前的事實如夢似幻。
“這世上還有誰人能夠?qū)⒋蠹叶紙F結(jié)在一起的?”荊棘不止一次在心中如此感嘆道:“這么多人,形形色色的人……”
某日,荊棘一如往常守候在遠處,靜靜觀察著前來朝圣之人有何異舉,同時,他還要顧及獨孤祈與她五個養(yǎng)女的人身安全。
沈瓊枝不喜刀劍棍棒,獨孤祈便讓她自幼熟讀經(jīng)文書禮,她的四個妹妹則是一個比一個活潑好動,她們曾經(jīng)都拜了同一個江湖武人為師,學(xué)了些雜技,盡是些中看不中用的招式,不過用來對付普通人防身是綽綽有余的。
唯有獨孤祈,是荊棘連續(xù)觀察數(shù)日都未探查清楚底細的。這位少年只道獨孤祈整日戴著面具,從不在自己面前顯露真容,盡管偶爾會說話訓(xùn)斥幾個小姑娘,也是用一副故意弄虛作假的嗓音。
正當(dāng)荊棘仍舊沉浸思索于獨孤祈的神秘身份時,這幾天來一直都糾纏著他的四位姑娘又再次找上門來,逐個逐個問著些沒頭沒腦的問題。
“阿荊,你經(jīng)歷過最危險的事情是什么?”
“你是怎么遇見鳳哥哥和嫣兒的?”
“再給我們說說吧,你在外面經(jīng)歷的事情。”
“你是不是在家鄉(xiāng)有喜歡的女孩子了?所以才對我們愛答不理的?!?p> 荊棘聽罷,實在忍無可忍,繼而將她們擋在半步之外,解釋說:“在下江湖閱歷尚淺,很多事情實在是無可奉告……至于那些我已經(jīng)說過好幾遍的事情,姑娘們恐怕也不想再聽了吧?”
“人家覺得無聊嘛!”如云如月又先后唱和道:“自從鳳哥哥和嫣兒來了以后,我們就什么事都不用干了。你瞧,那邊的朝圣者多規(guī)矩啊,根本不用我們?nèi)兔Α!?p> “可,可是……”荊棘遲疑半晌,終究還是坦白了一切,說:“實不相瞞,其實我和各位姑娘差不多,是第一次出遠門。在這以前,我和你們一樣被困在一個小小的地方,我眼中的天下蒼生,可能與你們認識的完全相反……但是我知道,那一定不是正確的。我想知道得更多,因此,我愿意跟隨白師兄與慕容師姐到任何地方去?!?p> 四人聽罷,便即連連點頭相覷,都說以后也要走出圣地行俠仗義,走馬江湖。不過須臾,沈瓊枝便帶來幾杯茶水過來,順道呵斥了四個姑娘,說:“不準胡說八道!現(xiàn)在這世道,你們走出家門十里就得想家,走出百里外,哼,估計尸骨都不知道會被丟在哪里去了?!?p> 四個姑娘聽罷,旋即噤了聲,絕口不再提出走圣地之事了。
少頃,荊棘應(yīng)白鳳所托,沒過半刻鐘就要確定圣地中所有人的具體位置在何方,現(xiàn)在他身邊除了獨孤祈外,所有人都在,于是他便適才來到的沈瓊枝說:“沈姑娘,你可知道獨孤前輩現(xiàn)在何處?”
“婆婆她,應(yīng)該是在自己的屋子里?”沈瓊枝思索罷了,馬上轉(zhuǎn)身回去找尋,不過一會兒,她便慌慌張張地跑了回來,只道:“婆婆她,人不見了!”
荊棘道:“確定哪里都找過了嗎?”
“還有,還有一個地方。”沈瓊枝說:“在祭壇背后,還有一個地方,現(xiàn)在嫣兒她們還在傳道授業(yè),我們不能去……”
“嘖,不行,我必須馬上告訴師兄師姐?!鼻G棘二話不說,馬上拔劍出鞘,直奔祭壇而去,一路上破聲大吼道:“有人行刺,有人行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