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白鳳、慕容嫣兩人此次幾番出入圣地、接近神樹,似乎冥冥中早有預(yù)告——他們與此地緣分頗深,絕不是三言兩語就能解釋清楚的事情,這種淵源之深,常常給人以一種自己主觀意志無法違逆的錯覺。
當(dāng)人被一種沒來由的神圣感和使命感逼迫著往前走時,他往往會在某個時刻徹底墮入深淵。
慕容嫣與白鳳一起回到圣地后,分別被沈瓊枝、獨孤祈二人帶到兩個不同的地方歇息。前者跟隨沈瓊枝幾姐妹到她們平日休息之處整理儀容,白鳳則是被獨孤祈帶往他處歇息。
在樹木掩映的幽暗處,沈瓊枝和四個妹妹一起為慕容嫣洗漱更衣,為她的發(fā)鬢貼上簪花,在她的眉目中央點上朱砂,為她穿著圣女的罩紗衣,將她打扮得像僧侶一樣莊嚴(yán)樸素,像異國的公主一樣大方得體。
寬松的淺褐色罩袍包裹著慕容嫣的身軀,為防行路不便,這種衣裳需要被層層卷起,一圈圈褶皺形成幾道美妙的花紋。
在沈瓊枝的引領(lǐng)下,慕容嫣沿著一條不知名的小徑,又繞著神樹走了一圈,旋即回到白鳳身邊小聚片刻。
少頃,獨孤祈向慕容嫣請示道:“圣女大人,我們該到祭壇上了?!?p> “神諭者?!豹毠缕砻嫦虬坐P,說話時不見一絲情緒起伏,總是一副和藹可親的模樣,說道:“你便留在此地,瓊枝會隨時聽從差遣?!?p> 說罷,獨孤祈便與時常陪伴她左右的四個金發(fā)小女子一起,把慕容嫣帶離此處。
白鳳見狀,自是上前阻撓,問道:“怎么,我不能去嗎?”
“圣姑婆婆,你就讓鳳哥哥一起去吧?!蹦饺萱掏瑯釉谂詰┣蟮?。
“今日是你第一次以圣女的身份面對眾人,你要好好表現(xiàn),你鳳哥哥不會丟下你,我們也一樣?!豹毠缕砺龡l斯理地說罷,膝下四個女兒也嘰嘰喳喳地說道。
“神諭者,我們會保護(hù)好圣女大人的,你也見識過我們的厲害之處吧!”
“圣女大人以后要一個人面對成千上萬的百姓人民,神諭者,你是不可能永遠(yuǎn)陪在她身邊的?!?p> “就聽婆婆的話吧,我們也不想傷害你?!?p> 話語至此,白鳳啞口無言,只得暫時放下心中的戒備,姑且相信了獨孤祈,同意讓那名一直被官府和太平道緝拿追捕的女子獨自面對如此多的陌生人。
待慕容嫣走后須臾,白鳳便好奇地向在旁陪伴自己的沈瓊枝問道:“你如何不去,昨日,你可還是萬眾敬仰的圣女大人吶?”
“我……已經(jīng)不是了。”沈瓊枝以跪坐姿態(tài)恭候在旁,微微垂著頭顱,故意不讓白鳳看清楚面相。
“難道,那些朝圣者不會覺得奇怪嗎?”白鳳續(xù)道:“昨日的你,今日的你,竟然如此不同?”
“這不是稀罕事?!鄙颦傊Φ溃骸爸幌麑ν饴暦Q我已有身孕,再不能為人祈禱便足矣……對待上一任圣女大人,婆婆也是這樣做的。”
“呵?!卑坐P冷笑一聲,突然站了起來,暗暗罵道:“裝神弄鬼?!?p> “請神諭者注意言辭?!鄙颦傊σ廊欢俗谀牵怪^,怯懦地回道:“婆婆若是聽見你說她的不是,她會生氣的。”
“站起來,帶我出去?!卑坐P若無其事地說道:“沈姑娘,你不需要在我面前做戲了,你如果真的想擺脫這種身份、這種生活,你就不需要害怕誰……不管她是獨孤祈,還是你們這些圣女口中經(jīng)常念叨的,命運、宿命?!?p> 沈瓊枝靜止流淌已久的血液,好像忽然為此再次沸騰。她站了起來,起初還是矢口否認(rèn)說:“我覺得圣地的生活很幸福,至少比外面的世界連連戰(zhàn)亂來的好,你如何看得出我不想呆這里了?”
“是啊,倘若你當(dāng)真滿足于現(xiàn)在的人生,在圣地的生活確實與仙境無異。”白鳳繼續(xù)冷眼嘲笑道:“我不妨再多說一些失禮的話……那日你赤裸著身體與我共浴一池,你沒有急著完成自己的‘宿命’,而是與我插科打諢,坐在那看了半天的笑料?!?p> “你應(yīng)該非常在意,自己的‘命定之人’是否是自己的所愛之人吧,沈姑娘。”那位少年話音未落,沈瓊枝便羞臊得雙手抱著胸口,跑到屋子的角落里獨自啜泣起來。
“沈姑娘?”白鳳欺身而去,沈瓊枝便即后撤半步,轉(zhuǎn)身將他推開,說道:“你不要再說了!”
沈瓊枝話畢,轉(zhuǎn)身就走,“記住,到時候,我們只能遠(yuǎn)遠(yuǎn)地看著,不能現(xiàn)身打擾圣女大人?!?p> “沈姑娘,你不會惱我了吧?”白鳳略表歉意,只道:“方才在下只是略行激將之法,還望沈姑娘不要怪罪。”
“你沒有說錯,我的確想走?!?p> 二人唇槍舌戰(zhàn)罷了,最終還是白鳳略勝了一籌。然后,沈瓊枝便帶白鳳穿過那些交錯的小徑,來到一片深林背后透過樹葉的縫隙,遙望著站在祭壇上的慕容嫣。
但見慕容嫣如做夢般站在那兒,微翕雙眸,雙手自然伸展,周圍就有幾只鳥兒乖巧地停在了她身上。
這些鳥兒有著彩色的羽毛,在慕容嫣耳邊嚷嚷個不停,它們時不時還扭動著身體蹭蹭圣女大人的皮膚,逗得慕容嫣呵笑個不停。由于這是公開的正式場合,獨孤祈可不能隨意行駛長輩的權(quán)利去指責(zé)慕容嫣,因此稍微放縱了她。
在面對眾人時,慕容嫣還顯得非常青澀,她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整個祭祀的過程幾乎都是頭戴赤紅貴面具的獨孤祈所主持,而慕容嫣在很多時候更像是一個吉祥物,只有在朝圣者上前向自己傾訴煩惱和憂愁時,她才能說上一兩句話。
來到儀式最后的部分,乃是慕容嫣獨自一人向神樹祈禱祝福。
“希望方才所有人的煩惱、憂愁都能得到完滿的結(jié)局?!倍阍跇鋮脖澈蟮纳颦傊θ绱藦?fù)述罷。
不過須臾,在圣地數(shù)十載都未曾再次發(fā)生過的奇跡,竟然在今日重現(xiàn)。
方才躲在慕容嫣身上的各色艷麗小鳥,此時紛紛站在神樹上,歌聲裊裊,不絕如縷,隨著一陣風(fēng)傳遍圣地。
與此同時,溫暖的空氣里混雜了幾十種花香,洋溢著幸福的味道;圣女大人在祭壇上翩翩起舞,暖風(fēng)掀開了她頭部的罩紗。
時人聞見,皆歡呼道:“圣女降臨,造化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