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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平的徘徊不定實乃人之常情,不是所有人都像慕容嫣那般具備超凡脫俗的能力,能夠在茫茫人海之中一眼相中有心人,然后不惜一切代價,放下所有成見、束縛,毫無顧忌地追隨他——這樣的佳話,向來只存在于傳說中和故事里。
白鳳一行四人對如今的困境并不感到出奇,甚至會覺得良平之所為盡在意料之中,以至于給他們一種這個男人可以輕易被操控的錯覺。
然而白鳳并不打算在規(guī)勸良平這件事上浪費太多時間,也即是說,這位少年劍客并不曾寄希望于他人身上,更何況還是一個未曾謀面的陌生人。在其他同伴依然在等待良平回心轉(zhuǎn)意之時,白鳳已經(jīng)在心里謀劃好下一步的行動綱領。
就在隔天早晨,他召集眾人口授密令,吩咐荊棘跟隨段心剛在懷荒鎮(zhèn)中尋找身上戴有蕭家玉佩的人,同時盡其所能探查關(guān)于蕭氏的消息,特別是蕭嗣古平日在百姓鄉(xiāng)里口中的風評如何,待人接物是否真如外表上豪邁,諸如種種。
而慕容嫣便與白鳳一同去拜訪熟識良平的街坊鄰居,若是受幸運之神眷顧,說不定當真可以發(fā)現(xiàn)更多意想不到的事情。
鎮(zhèn)子上喧囂極了,一望無邊的沙泥地,輕輕走過便掀起一陣灰塵。這里有一群手里挑著扁擔的、腳上踩著草鞋的人,他們一步步踏過夯實的土地,汗流浹背,把酒肉之類的貨品紛紛送至酒館客棧。這時天才剛亮,勞作便開始了。
他們走過一段路,若是有人想歇息,馬上便會有兩個牧民打扮的人上前問話。問題大都圍繞著那件最近風波不斷的案子展開,由淺入深,逐步遞進。
這些淳樸的勞動人民很多都不是土生土長的懷荒鎮(zhèn)人士,其中有牧民部落出身的人好奇來者二位是來自哪個部族的兄弟,由是問道:“兩位也是來鎮(zhèn)上避難的?不知,是哪個部族?”
“我們是段部的,一個小族系?!蹦俏稽S須黃發(fā)的漢子答道:“難道那個蕭嗣古果真如此古道熱腸?”
“原來是段部的兄弟,我自小在拓跋部長大,雖然娘親是漢人,卻也懂些鮮卑話?!闭f罷,這位黑髯黑發(fā)的小廝用鮮卑語笑著打了聲招呼,隨后又道:“蕭嗣古那廝對待屈從他的人確實是古道熱腸,然而,如果你家里有夫人或者姊妹,那她們可就要遭殃了!”
那兩個牧民邊聽邊記錄著他人的口述,殊不知,蕭嗣古擄掠人妻和年輕女子是早有先例之事。
而在鎮(zhèn)子的另一邊,白鳳與慕容嫣的查訪也頗為順利,顯然,鄰里鄉(xiāng)親對良平的印象都是頂好的:老一輩的人巴不得認他作干兒子,年輕的男子愿意叫他作兄弟,適婚的女子也愿意把良平作為自己的擇偶標準之一。
唯一不妥的地方、唯一讓人避之不及的缺點,便是他得罪了蕭嗣古。
他們四人分頭走訪了半日,再回到館驛中相聚分享情報,基本排除了良平做假證誣陷蕭嗣古的可能。
段心剛倚著窗口,憑欄觀望,道:“這二人平時的作風可謂大相徑庭,怪不得這么多人同情良平兄的遭遇。”
荊棘站在門前,很是失望地頷首應道:“唉,可惜,沒能找到戴著蕭家玉佩的人。”
“現(xiàn)在最關(guān)鍵的是,沒有能夠讓蕭家人瞠目結(jié)舌的證據(jù)?!蹦饺萱潭俗谖葑又校p手撫弄著琵琶,緩緩揉搓著旅人焦急的心弦,“蕭嗣古究竟是如何能夠做到,在每一次為非作歹之后,都不會落人口實、留下證據(jù)的?”
白鳳沉默須臾,突然緊叩弦音,制止其遠播,旋即豎起雙耳往隔墻之外的方向聽去,“噓,你們聽?”
“今日是每家客店都要跟我作對了是吧?你們難道是認不得爺爺我的模樣了,不就是丟了塊令牌?我生是蕭家的人,死是蕭家的鬼!”
“嘿嘿嘿……劉爺,您這是幾天沒找回來了,怪不得別人要趕!”
“少說屁話,上酒上菜,再喊來一個美妞?!?p> “照例賒賬?”
“那當然是算在蕭家的頭上??!”
話音過后,隔墻之外頃刻間安靜了下來。
“看來,有人送上門來了?”白鳳不禁竊笑道:“天底下,怎么會有這么巧的事情?”
慕容嫣捧著琵琶,目瞪口呆地望著白鳳,回道:“是呀,這太奇怪了!”
“師兄,我們該怎么辦?”荊棘的雙手已經(jīng)緊握寶劍,好像隨時準備沖進隔間擒賊似的。
段心剛隨即應和說:“那自然是沖進去,把他捉起來審問一番!”
“不,我等萬不能如此草率行事。”白鳳站了起來,拍拍胸脯,自信十足地回道:“若是在下沒猜錯,這個人,是良平兄弟故意驅(qū)趕至我們身邊的。因為某種特別的原因,他不能親自出面找到此人,故此假借第三人之手行事?!?p> “??!”慕容嫣也放下了琵琶,一個激靈跳了起來,說:“隔間那人方才說今日已經(jīng)被好幾家客店趕走,而之后又恰好來到我們身邊……鳳哥哥可是以此為根據(jù)進行猜測的?”
白鳳道:“呵,并不全是。我只是不相信良平這等人,當真的會放棄這最后的一次機會罷了。”
話畢,白鳳便即與余下三人商量好對策,令慕容嫣重新?lián)Q回那一身樂伶裝束,然后掩護她走進隔間,假扮娼妓陪酒,而他們?nèi)齻€男子,便守在門外隨機應變。
不過少時,一位異族美女唱著滿嘴異域歌謠,出現(xiàn)在那廝眼前,如此驚喜之下,惹得他連連叫好。
“哎呀呀,好好好!小姑娘,我怎么從沒見過你???”
“劉爺,你不認得小女子,小女子可認得你呀!”
“喲呵!那倒也是,我劉天的大名,這三街九巷哪里不認得?”
荊棘和段心剛守在門外,先后將呈酒菜的小廝和原本陪客的妓女趕走,然后才讓白鳳裝扮成客店小廝,拿上酒菜呈了進去。
白鳳本以為這劉天會是那種只會蹭吃蹭喝的庸碌之人,心中早已做好讓慕容嫣受些委屈的準備。結(jié)果沒料到,這廝在那位鮮卑巫女詠唱歌謠時,居然踏地為節(jié)款款舞蹈起來,笑得開心極了。
“劉爺?”白鳳低眉頷首,恭恭敬敬地呈酒菜上桌,“劉爺,姑娘還好吧?”
劉天聽罷,突然鼓起胸膛,仿佛是要在姑娘面前呈呈威風似的,威風凜凜地怒斥道:“去去去,你們上哪找的姑娘?以前我來的時候,怎么碰到的盡是些只會甜言蜜語、阿諛奉承的臊人精?”
“呵呵呵,是……那些鮮卑牧民賣給我們的?!?p> “好啦,你先出去吧。待會兒讓我開心了,我重重有賞!”
白鳳點頭應允,抬眸與客座的慕容嫣相顧須臾,得到對方的回應后,方肯安心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