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被異象鬧醒的眾僧人們皆循聲而去,只見一個身材勻稱敦實的和尚,一手提絳紗燈,一手將那位仍在吵鬧的苗女掮于肩上,匆匆往遠(yuǎn)處走。僧人們議論紛紛,大都在指責(zé)那對男女不守清規(guī)、擾亂秩序。而身在其中一間小屋內(nèi)的白鳳,為免惹禍上身,忙走到門前將木門輕輕闔上。隨后,憤憤地走到慕容嫣身邊,略顯粗暴地將其牽拉到床邊,示意讓她坐下休息。
少年表情驚悚,一改適才的溫潤柔情,雙手搭在慕容嫣的玉肩上,責(zé)備道:“嫣兒,你怎可以在外人面前自露身份,這不是自投羅網(wǎng)嗎!若不是那和尚對我沒有殺心,后果不堪設(shè)想!”
“我覺得……那位夢蝶姑娘只是想治好自己的臉而已……況且,那大和尚不也沒做什么事情嘛……”慕容嫣頷首抿嘴,委屈道。
“你沒必要去管這些僭越本分之事!總而言之,對付這些奇奇怪怪的人必須要多加防范,難道你忘記之前是怎樣被媚娘所出賣的?”白鳳說罷,瞥了一眼房外仍舊漆黑的夜空,又說道:“在天亮以前,你不能離開我身邊半步!現(xiàn)在趁著天色還晚,快些休息吧!我坐在旁邊守著……”
慕容嫣看著情郎與自己同坐在那張草席上,然后把劍放到一邊,盤起腿來,又把散發(fā)重新理好系好,一副正要面臨強敵的嚴(yán)肅模樣。她也只得乖巧地應(yīng)了聲“好”,熄燈歇息了。
這夜說長不長,說短不短??瓷先グl(fā)生了許多事,實際上也不過是少時的插曲。白鳳微闔著雙眼,正在練習(xí)著吐納功調(diào)節(jié)身心。不一會兒,他便聽見來自身后微微的酣睡聲。又過了少頃,寺廟內(nèi)負(fù)責(zé)起早敲鐘的僧人也在屋外發(fā)出了些動靜。木地板被踩得發(fā)出了“吱啞”音,雖能感覺到僧人在極盡所能放輕腳步,但迫于四周過于靜謐,僧人的小心并無多大用處。
隨著僧人的腳步聲漸漸遠(yuǎn)去,緩緩的鐘聲蕩漾而來。這鐘聲該是從卯時開始響起的,接著每過一刻又被敲響一次。每一次鐘聲響罄,都會有零碎的木門被開闔而發(fā)出的響聲。直到第三次鐘聲響罄,這聲音就變得繁雜起來了,屋外更是充斥著僧人細(xì)密的交談聲。這時候,在屋內(nèi)閉目養(yǎng)神的少年方才睜開雙眼。只見一抹璀璨的晨光通過檐房上的氣窗刺向他的雙眼,使他又不得不把眼睛瞇成一條縫。待習(xí)慣眼前的燦爛后,少年方才睹見門外徐徐掠過的人影。
“所謂一日之計在于晨!”白鳳心里回憶著,想到自己在山上修煉時,也是這樣起早貪黑??上缃褡约翰坏秒x開半步,不然他也想瞧瞧和尚們念早課的模樣。思緒至此,他移目到正在酣睡的慕容嫣身上。本想欺身向前喚醒對方一起去觀摩,只是在見到慕容嫣可愛的睡態(tài)后,似是不忍打擾,只用手背輕撫了下對方的臉頰,又回身繼續(xù)守著了。
俄而,門外響起一陣叩門聲,同時傳來一位公子的聲音:“白公子,楊先生要帶我們?nèi)ヒ娦宸秸伞钕壬f方丈是得道高僧,想請白公子也一同去拜訪拜訪!”
屋內(nèi)的少年旋即起身攜劍前去應(yīng)門。干璽同媚娘站在門前,三人互相行過禮后,白鳳才回道:“二位稍等,請容在下先準(zhǔn)備準(zhǔn)備……”話畢,三人便約好半刻后于正殿門前的清池旁相會。
順利的平安度過夜晚,讓白鳳懸著的心放下來不少,特別是在看見慕容嫣惺忪的面龐后,心里更是被添上了一種從未有過的欣喜之覺。他凝視著對方長長的睫毛,在很長的一段時間里,他都不舍得閉上眼睛。因為一旦閉上雙眼,他便有可能錯過對方睜開眼那一瞬的驚鴻一瞥。他從未像現(xiàn)在這樣真切地確認(rèn)過:他心中熾烈的愛情之火,只為眼前這一位奇妙的姑娘而發(fā)光發(fā)熱。也許從他們第一天相遇開始,火種便已早早被撒下,只是在這一刻,那位少年適才意識到心中的火焰早已席卷自己的心靈、占據(jù)了自己的身體……
“額……”沉睡了許久的慕容嫣不知是被外頭的動靜驚得蘇醒,還是心底感覺到了甚異樣,適時地睜開了雙眸,第一眼便把面前的少年映在了心里,面上泛起了些羞紅,說道:“鳳哥哥?怎么一直盯著別人看……”
“額……失禮了!”白鳳說著便轉(zhuǎn)身面對門的方向,緊張地回道:“干公子他們在清池前等著,嫣兒快去梳妝打扮吧!我去外邊等你……”
慕容嫣看著對方離去的背影,竊笑著低吟道:“傻瓜……”
佇于清池前觀魚良久的楊季、干璽、媚娘三人等待了少時,終于見到曲徑之幽處走來兩位熟悉的人。幾人互相問好作揖,便往正殿方向踱步而去。只見正殿一旁的泥濘小道里,一直站著一位面目和藹的和尚,看上去好像等待了許久。
和尚上來便敬道:“楊施主,許久未見,尊夫人安好否?”
“謝大師,夫人孩子都很好,全依賴佛陀庇佑……”楊季作揖回道。
“楊施主德才兼?zhèn)洌譃槲覀兎鹚路e下許多功德,這是應(yīng)該得到的回報呀!”和尚笑呵呵地說著:“請各位隨小僧前往一趟后山,玄清方丈在那等著各位呢!”說罷,和尚便躬腰往路前作迎,帶著各位前去后山。
泥濘小路如其名般滿是泥濘,兩旁雜七豎八長滿了不知名的枝干薇草,與本就隔世的清涼寺相比更加與世隔絕了。這路極窄,一次只能通過一個人,走到一半時便分開成兩條岔路,一條通往旁邊的撞鐘小廟,一條通往后山浮屠塔。
見那塔由開始的只見塔尖狀,到后來得以看見全貌,幾人便業(yè)已來到后山附近。除了幾位在打掃落葉的僧人外,此處極其僻靜,一條十幾級石階子組成的路將幾位從泥濘路上迎到了浮屠塔跟前。
在七層的高塔下,一切都是那么的渺小。任何睥睨一切的人到了這處,也不得不要昂首才能看見這塔的真容,然后被它的雄偉、莊嚴(yán)所觸動。白鳳幾人一路走來一路抬眸觀望,直至到塔門前,目送那帶路和尚進(jìn)塔后,才發(fā)現(xiàn)側(cè)方不遠(yuǎn)處,又見昨日的那二位冤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