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次日清晨,梅蘭一大早便趕到琉璃閣喚門,將白鳳一行人逐個叫醒,說是要替他們的衣裝禮儀把把關,為免失了他這位引薦人的臉面。
趙括、阿鵑、白鳳、趙小妹、慕容嫣,從左至右一字排開,于閣前讓那梅蘭仿若甄選上好藥材一般撥弄、細嗅。趙括瞧著眼前這個身高同阿鵑差不多的男人擺弄自己的寬袖子,然后捂鼻像聞到惡臭的模樣,內心只覺十分厭惡。
“趙公子,我這里有些胭脂香粉,要不要我給你涂一些?”梅蘭道。
趙括忙搖頭,道:“我可不用那玩意兒!”
梅蘭無奈聳肩,走向下一人,驚道:“哇!阿鵑姑娘,這身粉白相間的衣裳太適合你了!”
“是嗎?我可覺得比起自己的衣服,要難受多了!你看這裾那么長,人家都要邁不開腿了!”阿鵑怨道。身旁的趙括循聲望去,方才發(fā)現(xiàn)阿鵑換上了漢人的服飾,褪去了她那紫黑的苗式衣裙,不過頭上的銀飾還戴著二三樣。那粉色綢緞內襯和白紗外套的搭配,令佳人更顯俏麗,同時又不失端莊。
“唉,終于穿得不像個野丫頭了。”趙括笑道。
“趙公子,你怎么能這樣說!”
趙括被眼前美人迷了一會,回道:“阿鵑,我不是那個意思!只是你原來那樣實在太過別致、引人注意了……”
“那你沒有瞧不起我們苗人?”阿鵑擠著一對高低眉,略不滿道。
“阿鵑姑娘這樣可人的女子,怎會讓人嫌棄?”梅蘭和道。
另一頭的趙小妹耐不住了,小跑小跳到梅蘭跟前,轉了一圈,白裙上的黑色花紋隨之飄蕩,儼然畫中人。
“梅公子,你看我這身怎樣?”小妹問道。
“樸素而不失典雅,大家閨秀之范,甚好!”梅蘭移目看向那一對男女,道:“慕容姑娘自是不必贅言,體態(tài)勻稱,美若嬌花。就是白公子,怎不穿正裝出席?”
白鳳回道:“你們的衣裳袖子太廣,在下畢竟不是何大雅之人,因此讓媚娘改成了窄袖的款式,便于揮劍?!?p> “噢!”梅蘭恍然:“那現(xiàn)在再指點你們些許禮儀。我家公子雖貴為家主,但其實尚未成家,年歲二十有六。所以你們一定不能直呼其為‘家主’,稱其‘干公子’即可?!?p> 阿鵑悵然道:“什么人嘛!要求真多!”說罷,梅蘭便引著眾人去往干府。
早晨的江州時值“早市”,街上行人雖不算密集,但已是漸漸增多。行商們的叫賣聲、路人們的談笑聲、孩童們的逐鬧聲,互相交織在耳旁;左邊的燒餅鋪、右邊的雜貨店、前頭的算卦先生、后頭的運貨小車……來來往往,不勝枚舉。
幾人途經(jīng)一人聲鼎沸的玉石匠人處,好幾名衣著華麗的妙齡少女、少婦聚在那。
“‘七彩琉璃簪’乃幾年一成的稀罕物,價高者得嘞!”匠人大聲吆喝,引得店前婦女爭端,愈演愈烈。
趙小妹睹見那透明精致的玩意,直覺新奇,拉著哥哥便說要去買。趙括見身上盤纏所余業(yè)已不是能隨意揮霍的境地,是以毅然決然地拒絕了。小妹隨即抽搭著嘴臉,從“小大人”變成了個惹人憐的小姑娘,憂愁地看著那簪子。
“別擺著這副模樣,我不會給你買的?!壁w括知根知底地講道:“況且那樣的東西,只是看上去新奇罷了,說不定還沒你戴著的銀釵值錢呢!”
阿鵑見狀,邊安撫小妹邊斥責道:“趙公子,你這算什么哥哥呀!走,讓姐姐我給你買!”話音剛落,這姐妹二人便推開人群,進了店,雷德其余同伴只能在外頭暫作等候。
“老板,這簪子怎么賣吶!”阿鵑問道。
那頭戴綠冠的匠人伸出五指,道:“至少得這個數(shù)?!?p> 阿鵑往衽間探了探,拿出了一支嵌有精致銀花,花蕊處還鑲有綠寶石的簪子,給向匠人,道:“您看我拿這簪子來換,如何?”
匠人見簪后,兩眼發(fā)青,直呼此簪鍛造者技藝高超,當機立決,達成了交易。二人就此回到路上,繼續(xù)前行。
小妹拿著“七彩琉璃簪”,只覺羞愧,向阿鵑說:“阿鵑姐姐,你的簪子看上去名貴多了,這樣真的可以嗎?”
“我們苗家人身上戴甚多銀飾,便是要拿了當銀子用噻!”阿鵑頷首抬眉向趙括,嬌羞道:“況且……這也算是我的嫁妝,用在小妹身上,也沒有不合適的地方吧?”旁人聞后,皆笑不絕耳,除了趙括撓額看向另處,作勢不知。
俄頃,幾人已到干府門前。梅蘭向看門人耳語了幾句,讓幾人佇立片刻。單從門前擺放的物什來看,萬燈鎮(zhèn)的石府可要比干府莊嚴氣派多了。相比石府門前的兩頭石獅,干府只在門兩側立了幾株青竹,甚顯清雅、簡樸。
得到應允,幾人隨著梅蘭進了門,繞了二三間屋,徑直到了府中一處池塘旁。一個瘦削高挑的白影站在木廊邊上,左手持著一個銀色的缽子,右手則時不時從中捻起些碎屑,往池中灑去。嘴中還念念有詞:“日居月諸!胡迭而微?心之憂矣,如匪浣衣。靜言思之,不能奮飛。”
梅蘭欺身上前,作輯道:“公子,人已帶到?!?p> “見過幾位,在下干璽,字令和?!毖矍袄w瘦得如竹竿樣的男子,因手持它物,無法行拱手禮,便微躬腰身,說道。他面上抹了厚厚的脂粉,呈現(xiàn)極不自然的慘白,唇上還綴了點紅妝,若不開嘴說話,只會讓人以為這是一位病態(tài)的女子。
與干璽第一次相見的幾人只是好奇非常,出于禮節(jié),不便多問。幾人先是逐個回禮,作了介紹。那干璽對趙括斑白的兩鬢甚感異常,問道:“趙公子模樣長得老成,想不到居然仍未及冠?”
“呵,讓干公子見笑了?!壁w括回道。
干璽隨手從缽子里念了一撮屑末,丟入池中,向梅蘭問道:“梅蘭,知道官府為何要撕掉對那蘇青的通緝了嗎?”池中五顏六色的金魚爭先探嘴出水面,搶食那缽中之物,看上去十分有趣。
“公子,官府想必是自知無能,不想多費周折,所以干脆放棄了追捕……”
“唉,那卷典籍,對我而言十分重要,可惜……”干璽自言片刻,發(fā)現(xiàn)差點忘了到訪的貴客,致意道:“真是失禮,幾位遠到而來,卻聽在下抱怨了半日。這位,想必就是慕容燕的后人了?”干璽放下銀缽,踱步走到慕容嫣身前,忽然單手抓起她的右手,另一只手撫著其手背,問:“怎樣,可否感到不妥?”
慕容嫣大羞,掙開了干璽的愛撫,躲到了白鳳身后。趙小妹見此,欲為慕容嫣鳴不平,道:“干公子,怎能對第一次見面的女子這樣輕薄?”
“呵,看來不是我。”干璽自嘲道,仿佛沒有聽見小妹的呵責,隨后凝望著護在慕容嫣身前的男子良久。
“什么是不是你啊?這樣無禮,還說是什么名門貴公子呢!”阿鵑諷道。
趙括唯恐事態(tài)惡化,忙問道:“干公子,請問此間是否有何緣由?”
“‘巫之血脈’,在碰觸到‘命定之人’的那一瞬間,身體會因為經(jīng)受到對方過去記憶的沖擊而昏死過去……”干璽語重心長道:“慕容姑娘,是否有過類似的情況發(fā)生?”
慕容嫣與白鳳四目相對,沉吟了片刻,道:“你知道我的事?”
“在下曾經(jīng)到過塞北,尋過關于鮮卑族巫女的傳說,并將其編撰成典籍??上У浼屇恰蟊I’蘇青盜去,為此我終日茶飯不思,苦惱不已?!备森t哀聲嘆氣,對著白鳳說道:“想必這位白公子,便是你的‘命定之人’不錯?”
除干璽、白鳳、慕容嫣外的人皆對這些傳說聞所未聞、一頭霧水。就在這時,一個下人跑來通報,道:“公……公子,外面有個頭戴竹笠,身著布衣的劍客打倒了守衛(wèi),闖了進來!”說罷,一陣打斗之聲將將傳來。
那劍客肆意妄言,道:“現(xiàn)在是白天,不便染血。在下奉勸你們干家速速將慕容小姐交出來,否則,休怪我大開殺戒!”
慕容嫣依偎在白鳳身邊,顫抖著雙唇,驚懼道:“是……文濤?”
身旁的少年隨即伸手摸向“龍鳴”劍柄,走在木廊處幾人的最前面,迎著撲面而來的殺氣,準備廝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