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尾聲

　　安然怔了怔，放下手中碗筷，咬咬唇：“那地方比較苦寒，條件聽說很艱苦，你的身體吃得消嗎？”

　　李云生愣了下，他萬萬沒想到，安然關(guān)心的竟然是他的身體，而不是丈夫離開后，她帶著孩子怎么過的問題。

　　心中泛起些喜悅，又有些酸澀，更有被理解，被寬容的感動。

　　他喉結(jié)滾動一下，半晌，才微笑：“沒事，那地方我以前呆過幾年，能適應(yīng)那邊的氣候。我只是擔(dān)心你們母女，你身體還沒完全恢復(fù)，我走了，誰照顧你們？”

　　安然展眉一笑：“作為軍人的妻子，必須有這樣的覺悟。你自己在那邊，要保重身體，好好照顧自己，一定注意安全。家里，你不用操心，我會看顧好，等你回來。如果，五年后，你任期延長，等歡歡考上大學(xué)，我就去找你，陪你！”

　　宋歡嚴(yán)肅的點頭：“對，李爸，你放心去工作，我會照顧自己和媽媽，將來我也考軍校，接你的班，讓你們安心養(yǎng)老！”

　　兩個大人的離愁別緒，頓時被她這幾句話打散，李云生不由失笑：“行，爸爸就等你來接班，我不在家，你可要照顧好媽媽和自己?！?p>　　宋歡使勁點頭：“沒問題，雖然媽媽做飯沒有你好吃，但是我會學(xué)著忍耐。”

　　安然忍不住給她個腦勺，笑罵：“說什么呢？不好吃你不是吃了十多年，才幾天，現(xiàn)在就嫌棄了？”

　　李云生忍不住笑：“歡歡說的是真話，真話都是不受歡迎的?！?p>　　“看把你美的，個大老爺們，做飯好吃很光榮嗎？不是君子遠(yuǎn)庖廚？”安然捂嘴笑。

　　李云生搖搖手指：“錯，職業(yè)無貴賤，勞動最光榮，你看，那些古今名廚，好像都是男人多吧？我祖爺爺，還是皇宮御廚呢，我這手藝，別小看了，是家傳的?！?p>　　安然被他唬得一愣一愣，“真的假的，我居然天天吃的，是以前皇帝吃過的菜，這是什么待遇？”

　　看她傻傻的模樣，李云生最愛她這副表情，忍不住伸指彈了彈她的額頭，笑呵呵的：“瞧你，騙你的，還真信了，御廚要真是我這水平，早被皇帝拖出去斬了。”

　　安然又羞又怒，偷偷瞄了看熱鬧的宋歡一眼，捶了他一下：“孩子在呢，就不能正經(jīng)點?！?p>　　宋歡干咳一聲：“唉，最近天氣干燥，眼睛不好使，這嗓子不舒服，你們慢慢吃，我回房了?！毖b模作樣的走回房間。

　　李云生看她那故作老成的樣，失笑：“這小家伙，腦袋咋長的，太聰明了?！?p>　　他眼中忽然閃過一絲熱切，緊緊的盯著安然。

　　“這么看我干嘛？”安然有些羞澀，又有些疑惑。

　　李云生握住她的手，深情滿滿的低聲說：“咱們要不要生個孩子，也像歡歡這樣聰明，可愛？最好是結(jié)合咱們兩人的優(yōu)點，怎么樣？”

　　安然面上一熱，啐他一口：“丟不丟人，多大歲數(shù)了，生什么，你有臉，我都沒臉?！?p>　　“丟什么人，夫妻生孩子，天經(jīng)地義，然，我想要個我們共同的孩子，到時候，我一定陪伴他成長！”

　　李云生擁著她，語氣充滿對未來的憧憬。

　　安然舉拳捶他：“盡瞎想，等你五年回來，我都奔五了，哪里生得出來！”

　　李云生調(diào)侃：“萬一你老蚌生珠呢？”此話的后果當(dāng)然又是一頓粉拳。

　　夫妻倆說些私密甜言不提。

　　紙質(zhì)調(diào)令不到一周，就到達司令部，新任參謀長也準(zhǔn)時赴任。

　　李云生忙得腳不沾地，抓緊時間把手里工作一一交接，調(diào)令規(guī)定，必須在四月一號準(zhǔn)時去L城接任。

　　如今只有不到一個月時間，工作交接又多又繁瑣，如果不抓緊時間，很可能完不成。

　　終于，離赴任期只有一周，李云生把手邊的事物全部交接清楚。

　　他的行李很簡單，安然早就給他收拾齊整，機票也早就訂好。

　　離別的日子就在明早。

　　李云生打起精神，整治了一桌好菜，把孫紅兵兩口子叫來，兩家人作個簡單的餞別。

　　吃完飯，孫紅兵夫妻也不多做停留，稍坐半晌就打算告辭。

　　李云生認(rèn)真的看著老友，慎重的請求：“紅兵，多年老友，我從沒有求過你什么，現(xiàn)在我把安然母女拜托你了。我不在A城的日子，請你多加照顧她們，兄弟我記你這個情！”

　　“說這些干嘛，你還不相信我？就算你不說，她們也是我的責(zé)任。你安心去做事，這里有我，放心！”

　　從軍以來，兩人還是第一次分開，彼此的傷感是肯定的。不過男人嘛，沒那么多愁善感，告別后，也就釋然，期待的，是將來的重逢與相聚。

　　當(dāng)晚，夫妻夜話，通宵無眠，盼時間停駐，天色卻逐漸轉(zhuǎn)明。

　　飛機是早上九點五十分，A城沒有航班，要去省城轉(zhuǎn)機。

　　所以，凌晨六點，李云生就必須從A城乘坐飛機去G省城機場。

　　窗外下著細(xì)雨，安然依偎著他，面上雖然帶笑，心里卻滿是離愁別緒。

　　親親她的額頭，李云生心中充滿不舍，安慰：“沒事，我每年探親假都來看你們，你和歡歡在家，照顧好自己?！?p>　　安然悄然擦掉眼角淚珠，微笑：“你剛?cè)ツ沁?，好好做事，不要想著回來，畢竟你是司令員，要以身作則。我們在家，有那么多親戚朋友照顧，你不用擔(dān)心。”

　　“現(xiàn)在還早，你快睡覺。外面下雨，小劉開車送我去機場，你就不送了，你身體還沒完全康復(fù)，聽話！到了省城機場，我給你打電話?！崩钤粕鷵嶂念^發(fā)，柔聲細(xì)語的勸阻。

　　安然淚眼婆娑，哽咽著點頭。

　　再次俯身擁抱她后，李云生硬起心腸，提著行李開門而去，期間不敢回頭。

　　下了樓，小劉開著軍用吉普，已經(jīng)等了一會兒，李云生回頭看看自家露臺的落地窗，停貯片刻，就上車而去。

　　安然站在窗簾后，看著那個熟悉的背影上車離開，伸手掩唇，哭得肝腸寸斷。

　　時間如白駒過隙，晃眼即逝。

　　李云生離開快兩個月了，一有時間，他就會打電話，發(fā)短信，只是那邊信號差，往往說不上幾句，就斷線，短信也是時有時無。

　　可是，對于安然來說，也能聊解相思之苦。

　　這幾天，她總覺得全身乏力，懶洋洋的不想動彈，本來以為是感冒，也不以為意。

　　可是，她忽然聯(lián)想起另一件事，臉色大變。

　　算了算，好像月事快兩個月沒來了，當(dāng)初懷歡歡時，好像也是這個狀況。

　　記得家里有驗孕棒來著，安然著急忙慌的翻箱倒柜。

　　呆呆地看著驗孕棒上面紅彤彤的兩道杠，安然不知道該哭還是該笑。

　　轉(zhuǎn)念一想，又有些咬牙切齒：那混球，倒是瀟灑走了，留下我個高齡孕婦，該怎么辦？

　　所以，這一天，L城邊防部隊的司令員，李云生同志，就收到了一條長達一千字的短信。

　　不要誤會，不是情書，多半是罵人的話。

　　可是，李云生同志不但不生氣，反而喜上眉梢。

　　內(nèi)容如下：李云生，你這個不負(fù)責(zé)任的家伙。以前我說過你是天使，現(xiàn)在我收回。

　　你就是個不折不扣的**，你倒是走了，丟我一個高齡孕婦加產(chǎn)婦加奶媽，該怎么辦？

　　你是不是有毒，或者是烏鴉變的，怎么說要孩子，就真弄個孩子。

　　問題是你要去那么久，我?guī)е鴥蓚€孩子，怎么過日子？

　　以下是罵人的語言數(shù)百字，全部是不帶重復(fù)，花樣百出，還沒有一句臟字。

　　省略……

　　然后柔腸百結(jié)，峰回路轉(zhuǎn)，語氣頓然一變：你在那邊怎么樣，條件很苦對嗎？給你寄的衣服吃食有沒有收到？

　　聽說那邊氣候早晚溫差很大，你注意身體，缺什么告訴我，備了些常用藥，已經(jīng)寄到路上了。

　　肚子里的寶寶很好，你不用擔(dān)心，紅兵家的嫂子、朝霞經(jīng)常都過來照顧我，還有娘，她明天就要來家里住，方便照顧我們。

　　所以，你安心守衛(wèi)邊疆，要記得身負(fù)的責(zé)任和使命，保護好國土，也要保護好自己和手下將士。

　　家里一切不用你操心，想我們了，就打個電話，我們也很想你，保重！

　　李云生看完，胸口好像堵了團東西，眼眶有些濕潤，他鄭重其事的，把這條長長的信息收藏起來，并對著手機輕輕一吻：“然，等我！”

　　安然撫著日漸增大的肚子，站在露臺上，夏日的風(fēng)微帶炎熱，吹拂著白紗窗簾。

　　她的臉上帶著期盼的微笑，去年這個時候，她失去了想要的孩子，那個可憐的孩子，是不被祝福的生命。

　　命運的軌跡是多么奇妙，她現(xiàn)在又有孩子，是她和云生愛的結(jié)晶。

　　這個幸運的小生命，帶著所有人的期盼和祝福，帶著父母的愛，在她肚子里生長。

　　短短一年，她自己也像蛻變的蝴蝶，露出美麗的翅膀，展翅飛翔。

　　真正的愛，應(yīng)該是寬容，理解，支持，還有等待。

　　只有一方無盡的付出，換來的只有愛的死亡。

　　安然自嘲，白活了幾十年，原來一直沒搞清楚愛的真諦。

　　想到李云生，那個鐵骨錚錚，敢愛敢恨的男人，她唇邊露出微笑，喃喃自語：“謝謝你，云生，是你給了我愛，教會我愛?！?p>　　愛是等待，不是蹉跎。

　　春去冬來，五年的時光轉(zhuǎn)眼即逝。

　　任期一滿，李云生順利請調(diào)回G省軍區(qū)。

　　他一安頓好，首先就是親自去接老婆孩子。

　　安然和他的兒子已經(jīng)四歲，小家伙聰明伶俐。

　　雖然每隔兩年，才能和父親相聚短短一個月時間，可是對這個軍人父親，小家伙是特別崇拜加迷戀。

　　上幼兒園后，經(jīng)常和別的小朋友顯擺自己的爸爸。

　　安然教訓(xùn)了幾次，無奈說不下來，加上人家還有外公，外婆，姐姐，兩個干爹，干娘（也就是孫紅兵夫妻二人，云朝霞夫妻），這么多人撐腰，實在不行，還能打電話向爸爸告狀。

　　對于后臺背景如此深厚的大佬，安然也只有徒呼奈何。

　　全家人都對這個祖宗，寵到骨子里。

　　可是，一物降一物，大佬李海天最怕的卻是爸爸，李云生眼神一瞟，立即乖得老鼠見貓。

　　聽到要和爸爸在一起生活，小家伙有喜有愁，眉頭打結(jié)，長吁短嘆。

　　安然心知肚明，故意逗他：“小天，爸爸來接你，怎么不高興？”

　　李海天偷偷瞄了父親一眼，咧咧嘴：“媽媽你別胡說，我可高興哪，只是想到以后見不到幼兒園的朋友，有點難過！”

　　安然聞言忍不住笑出聲來，伸指彈了彈他額頭：“猴兒精，還懂得狡辯了，行，我還不知道你，以后逍遙日子結(jié)束，有你爸收拾你，我可省心啦！”

　　李云生看著兒子人小鬼大的模樣，看著安然笑盈盈的面容，心中漲滿幸福的暖意。

　　他摟著妻子的肩膀，微笑：“歡歡正好讀省高中，你們娘倆過去，還可以經(jīng)常去看她?！?p>　　安然點點頭：“雖然如此，只是在這里住慣了，舍不得離開，加上所有的親戚朋友全在這邊，真的不想去?！?p>　　親昵的刮刮她的鼻子，李云生愛憐的道：“別忘了，咱們的家在這里，省城離這沒多遠(yuǎn)，高鐵一小時就回來，可以隨時回家。再說，我沒幾年就退休，等退休后，咱們回家養(yǎng)老，好不好？”

　　安然白他一眼，鄙視：“李云生同志，你吹牛不打草稿的嗎？退休要六十歲，你今年才四十七，好意思說退休沒幾年，你個大忽悠！”

　　謊言被戳破的李云生，摸摸鼻子，呵呵一笑，彎腰摟住兒子，哄著：“走嘍，咱們坐高鐵去，可快呢，忽的一下，就把小天帶到爸爸那里了！”

　　小孩子的情緒來的快去的快，李海天馬上就被父親的話吸引住，一連聲的呼喚母親：“媽媽，快點，咱們坐高鐵去！”

　　安然無奈搖頭，繼續(xù)收拾行李，父子倆滿屋飛跑，清脆的童音灑了一室。

　　幾年的等待，終于盼來團聚。

　　安然含著期待的笑，去迎接未來美好的新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