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厲王是一個引起巨大爭議的人物,這種爭議,主要集中在歷史認知和現(xiàn)代解讀上面。
他是歷史公認的昏君暴君,最而且是繼夏桀、商紂之后的第三人,周朝的代表。
“殺戮無辜曰厲”,厲王的謚號是這么來的。
我一直相信儒家的經(jīng)典文獻資料,史書文件,但絕不盲從。
不論是各種歷史學家、考古學家,或者是我這樣的小學生,歷史記錄的都是前面的事情,各位大師之間相互借鑒、相互佐證,文字和文物佐證,野史和正史佐證,慢慢的才形成真正的歷史輪廓,這其中自然也免不了有作者本身的偏好,而寫當時歷史的史官,又免不了受當政者的影響,畢竟小命要緊。
所以歷史,每個人會有每個人的角度,而客觀,只能是相對的客觀,理性才是我們自己的判斷。
厲王絕不算是一個好人,王室之中,從來就沒有好人的位置,但是對于他生平的作為,我們理性的分析判斷,或許能發(fā)現(xiàn)另外的角度。
首先申明,我并沒有為歷史翻案的意思,厲王的定位已經(jīng)幾千年了,我只是偶爾會有些懷疑,就像懷疑堯舜禹之間的禪讓故事一樣。
厲王有幾件事情,奠定了他的人格畫像和歷史口碑。
我們知道,在古代一個國家要強盛,需要做什么東西?是打仗,還是生息?是軍事,還是經(jīng)濟?
這沒有絕對的定論,但對于老百姓而言,休養(yǎng)生息絕對是首選。
而問題恰恰就出現(xiàn)在這里。
厲王即位之后,基本上是山河破碎,民不聊生、諸侯外侮的時候,往上數(shù)四代,他們已經(jīng)將這江山斷送得差不多了,楚國都公開稱王了,齊魯也暗懷不滿了,其他諸侯民族也蠢蠢欲動了,這種情況之下,如果你是厲王,你該怎么辦?
兩手抓,兩手都要硬!
厲王從一上任,就沒打算白混過這些年,而且是雷厲風行的那一種,而他選擇的方式,成為了后世最大爭議的來源。
前面我們分析過,周朝窮啊,雖然沒有窮到后面那種地步,可是王室早已經(jīng)捉襟見肘了。
現(xiàn)在有人會說,國窮民富那是好事啊,那是國家先進與民主的體現(xiàn)啊,可是周的民富,卻絕不是民,他們所謂的民間,是指諸侯們,不管哪個朝代,老百姓你啥時候見富過,更別談奴隸社會了。
厲王即位,首先對窮字宣戰(zhàn),畢竟不管干什么事情,沒錢沒糧,別說是天子,就是天神也不好使。
他任用了一個爭議很大的人物,叫做榮夷公。
榮夷公是榮國的國公,給他的謚號是夷,和那個厲王他爹夷王一樣不是什么好評價。
周最有權(quán)勢的諸侯,當然是齊魯晉燕楚衛(wèi)這些老牌勁旅,其次是那些姬姓的公侯們,榮夷公算是哪根蔥?據(jù)說榮夷公這個人很會拍馬屁,投其所好,所以諸侯對厲王不尊重貴族前輩就很不滿。
偏偏榮夷公有些不識好歹,他所做的事情,全部是為了充實厲王的國庫,大力發(fā)展農(nóng)商,壟斷山澤之利,要求國家所有的出產(chǎn),首先要貢獻給國家,也不免還要增加賦稅之類的手段。
民間窮啊,國家要拿錢從哪里來呢,只能是諸侯,可是這些諸侯也不是省油的燈啊,所以這中間沖突越來越大,周厲王支持榮夷公,那自然就變成了和他一樣只重財利的典型了。
應該說這算是一次改革,厲王想要中興的戰(zhàn)略是正確的,可是操之過急了,錯誤的估計了自己的影響力,認為諸侯們還和建國初期一樣服服帖帖。
而諸侯們到手的利益怎么能輕易讓出呢,在沒有公開反叛的時候,雖然聽從上面的政策,那還不是一層層往下壓,壓榨農(nóng)民奴隸們的勞動果實,所以諸侯不滿,下層人民也過得更加艱辛,而這一切的禍端,自然由榮夷公和厲王背鍋了。
開個玩笑,不知道王安石如果看到這段,會做如何感想。
榮夷公的改革應該是有成效的,按照周夷王的發(fā)展趨勢,感覺西周估計就要馬上玩完了,可是厲王這個被評價如此不堪的,居然還能穩(wěn)坐江山三十七年,難道真有那么不堪嗎?
是的,周厲王得罪了天下人,但卻將周的經(jīng)濟實力提升了一個臺階。
如果國家富饒,再拉攏諸侯們頒發(fā)幾個什么誥命之類的安民之策,說不定還真能創(chuàng)造一個中興盛世也說不定,只可惜厲王還是走了一步臭棋。
自古的帝王,哪個不想開疆擴土,武功千秋了,厲王自然也不例外。
這一次他用了虢公,這個虢公倒還好,歷史上很多次出征,都是虢國建立的功勞,但凡王室出兵,虢國當仁不讓,是屬于傳統(tǒng)豪強之一,其他的諸侯倒沒什么意見。
關(guān)鍵是厲王選擇的時機不對,國家積重難返,本來應該休息的時候你去加班,那不是要把自己給耗死?
這個時候就能夠看出厲王的果斷,前期改革的成果,當然還有他暴虐的一面。
自從他的爺爺懿王之后,國力就沒怎么強勝過,雖然偶爾也會對少數(shù)民族用兵,那多半都是沒取得什么結(jié)果,等到他即位的時候,戎人打打停停倒還算好,夷人成為最大的禍患。
而這一次夷人氣勢洶洶而來,是因為他在國內(nèi)還有內(nèi)應。
原來屬于周的一個小國,叫做噩國的,封地在河南南陽一帶,后來延伸到湖北江漢,典型的中原富庶之地。是周朝通過噩國控制楚和銅綠山的戰(zhàn)略要地,看來和周王室的關(guān)系還不小,可是這個國家居然勾結(jié)了夷人,打算來個里應外合。
要知道各諸侯雖然有很多意見,但像這樣不顧親密關(guān)系和明顯反叛的國家可沒有。而周厲王絕不是一個修身自省,期望靠著祖宗的禮樂和自己的德行感染對手的人,他的怒火直接轉(zhuǎn)化為戰(zhàn)爭。
厲王做了充分的準備,不僅將祖輩們用來征戰(zhàn)的西六師調(diào)回,還將北部的殷八師也調(diào)來合圍,這是殷八師成立之后第一次正式的參戰(zhàn),這支在滅商時立下大功,后來被邊緣化的隊伍,早就憋足了勁。
噩國也不是軟柿子,敢于反叛自然有自己的本錢,他們的優(yōu)勢和當年楚蠻幾乎一致,占據(jù)地利之勢,兩支大軍完成合圍后,進兵卻始終受阻,噩國固若金湯。
關(guān)鍵時刻,周朝將領(lǐng)禹率領(lǐng)大臣武公的私家兵車百乘、上千個貴族的戰(zhàn)沖上前線,看到這些貴族都能悍不畏死,兵士們個個爭先,經(jīng)過激烈的戰(zhàn)斗,最終擊垮噩侯的軍隊,擒獲噩侯方馭。
我們說過,周厲王不是善男信女,他擊敗噩國之后,基本上采取的是滅國政策,屠國滅種,只剩下一小部分繼續(xù)往東南躲避,在湖北的偏遠山區(qū)立足,從此歷史上再也沒有噩國這個國號,包括歷史文獻上都消失了,只是后來在金文之中發(fā)現(xiàn)了鄂,也就是今天湖北的由來。
調(diào)走了兩支大軍,京師自然空虛,而曾經(jīng)被擊潰的淮夷又不安分起來,他們本來與噩有勾結(jié),打的是周王不修德行,向自己諸侯開戰(zhàn)這樣的招牌。
當然,這依然只是一個借口而已,別的諸侯國都沒有發(fā)表意見,你一個外來民族瞎嗶嗶啥?
是因為噩國和淮夷勾結(jié),你若不先下手,以厲王的性格,也絕不會容忍他人酣睡啊。等到厲王班師回來,淮夷已經(jīng)打到洛河附近,也就是新都洛邑周邊了。
可是他們小看了厲王的厲,這個絕不是浪得虛名。如果淮夷知道噩國不但被亡國,還幾乎被滅種,估計會重新考慮這一次的戰(zhàn)略。
歷史沒有后悔藥,淮夷比噩國要弱很多,厲王不但擊潰了淮夷,還將俘虜統(tǒng)統(tǒng)殺掉,這種及其不人道的做法,卻反而起到了巨大的震懾效果,其中最明顯的就是,已經(jīng)稱王的楚國,主動撤銷了僭越的體制,并向厲王表達自己的臣服之意。
這樣看來,厲王的文治武功,雖然不被貴族們喜歡,但應該還是一個有為之君啊。
問題的關(guān)鍵來了,厲王接下來所做的事情,才是真正將他打下恥辱坑的事。
用八個字來概括厲王這件事情,叫做防民之口甚于防川。
自從選榮夷公開始,厲王就在貴族之中很不受待見了。厲王的宗族輩分很低,這些貴族里面,有很多都是他的長輩,周朝最重的就是宗族理法,所以這些長輩恐怕倚老賣老對他大加指責的也不少,以長輩國家之名勸誡的也不少,而老百姓因為轉(zhuǎn)嫁禍端,埋怨的自然也不少。
周召公跟他說,現(xiàn)在大家對您的意見很大,很多不平的聲音,這不是好現(xiàn)象。
厲王是不敢對召公怎么樣的,可是他回答說,“叔叔您別急,我有辦法”
厲王恐怕沒讀多少書,自然也不是一個能聽得進意見的人。
這樣的言語傳到耳朵里面多了,他煩躁起來,再加上戰(zhàn)爭勝利,國家富裕,便不將這些放在眼里,不顧后果的將這些人抓起來就殺。
多少族中長輩晚輩貴族平民,就因為發(fā)了幾句牢騷而丟掉了腦袋?
厲王瘋了,當他再也聽不到這些東西的時候,心想是不是私下里別人會這么議論呢?于是找到了衛(wèi)國的一個巫師,據(jù)說這個巫師有順風耳的能力,能夠聽到別人的談話,他就用這個巫師監(jiān)視,一旦聽到有人說不好的話,就抓起來殺掉。
當然,說壞話的人太多了,一個巫師能全部聽得過來?所以這里的巫,應該是一個特務機構(gòu),類似于東西廠錦衣衛(wèi)CIA國家安全局這樣的機構(gòu)。
恐怖到了什么程度呢?據(jù)說人們見面的時候,都是捂著嘴巴打招呼的,生怕一不小心就成為冤魂。
這其中,也免不了巫的狐假虎威,因為手中有肆無忌憚的權(quán)力,以此滿足自己私欲而陷害他人的事情層出不窮,沒有節(jié)制。
沒有人再妄議朝政,也沒有人敢非議厲王和他的領(lǐng)導層們。
厲王很開心,他自豪的找到召公:“叔叔您看,這不是解決了嗎?”
召公說:防民之口甚于防川??!
這些,厲王自然還是聽不進去的,整整三年再也沒有說過自己的壞話了,他一個人在那里洋洋自得,自認為天下太平。
忽然有一天,諸侯貴族、官兵、老百姓竟然一同反叛,以老百姓為先鋒的隊伍沖進了王宮,要殺死厲王,幸好這老頭見機得快,逃亡到了彘國,也就是當初造反王叔霍叔處的霍國,在今天山西中部臨汾一帶。
厲王跑了,剩下的太子姬靜躲到了召公的家里,大家將召公家圍了起來,畢竟還是給召公面子,沒有直接沖進去抓人,而是要求交出太子。
召公是個老實人,他認為厲王必須為此負責,可是太子交了,厲王逃了,誰來主政呢?沒辦法,他把自己的兒子交出去騙大家說這就是太子,兒子被抓住處死,太子得以保全,后來當上了周宣王。
當然,這里是真正用自己兒子替代太子去死,還是以后立了自己兒子為王,就是很多人懷疑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