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思書房中，一層層古籍是前朝國庫中的珍寶藏書，掛著的兩幅山水墨畫，連柳不語都能看出下筆不俗，就更別說楠木桌子上的那對青瓷鎮(zhèn)紙，和那方龜蛇古硯，難怪麓泉城里的百姓都說五大家的書房中裝著金山銀山數(shù)不勝數(shù)。
陳老家主大聲道：“晏老兒，你家里的人越來越不懂規(guī)矩了，柳道長可沒人出門迎接，你這老家主是不是得給個說法？”
晏老家主壓根沒理會踹門而入的陳計，反而先和顏悅色的對柳不語說道：“柳道長，今日老朽不曾出門迎接，怠慢了。”
可陳老家主一看老對頭不搭理自己，哪肯罷休，叫嚷道：“柳道長主持大典，晏家總得表示表示吧？”
一看陳計咄咄逼人，晏老家主只得頷首道：“此次祭祀大典事關(guān)重要，柳道長還需盡心盡力，與文老…道長談妥的云鯉筆，晚些便會叫人送去給柳道長。”
“晏老頭，你故意的吧！”
陳老家主一聽晏家送出云鯉筆，氣的牙癢癢，隨即有些肉疼的說道：“小子，晚些我讓人將那本天地藏氣也一并送你了！”
可此時柳不語臉色煞白，豆大的汗珠從臉頰滑落，完全沒有理會兩大家主在說些什么。
柳不語明白自己還是高估了自己，塵土境摸爬滾打并不比普通人強(qiáng)上多少，被打了如此多下，還被陳老家主拖著在晏家繞了如此之久，走進(jìn)書房后，柳不語突然感覺到內(nèi)腑傳來刺痛，要不是在麓山潭水中多次的淬煉，早就疼的倒地昏迷不醒了。
陳老家主一看一旁的柳不語不對勁道：“小子，張嘴！”說著伸手往柳不語嘴里塞了顆藥丸，藥丸入口即化，一時間藥汁流入四肢百骸，才讓柳不語渾身疼痛減輕了不少。
晏老家主低垂著眼簾看著臉色煞白的柳不語道：“柳道長既然身體不適，還是先去休息才是?！?p> 今日如此多的蹊蹺事，滿肚子疑惑的柳不語哪肯休息，忍著疼痛搖了搖頭問道：“如此大典，晏家為什么讓我來？”
“文道長說柳道長能當(dāng)此大任，老朽便答應(yīng)了?！?p> 柳不語眉眼輕微的抽搐了一下，防備之心絲毫不減的問道：“那執(zhí)觀者又是什么？”
“古岸郡執(zhí)觀者，只是虛名，柳道長不用理會俗事，不過郡里大大小小的道觀見你必須行禮，算是行走江湖一塊不錯的名頭，有了這塊牌子，紅葉山的道觀在古岸郡算是輩分最高的了！”
“可晏老家主，那…只是個…破廟阿？”柳不語以前就覺得文老頭一個道士住廟里就夠奇怪了，現(xiàn)在破廟還被說成了道觀，柳不語實在是理解不了了。
兩個家主對視了一眼，陳老家主笑道：“有道士在的地方便是茅屋也算道觀，柳道長只需好好準(zhǔn)備祭祀，無需多慮?！?p> 可這么一說，柳不語疑惑不增反減，轉(zhuǎn)頭盯著陳老家主，仿佛要從那張滿是皺紋的臉上看出花來。
“小子，要問什么快問，你這么看著我怪瘆人的！”
“為什么陳老家主會認(rèn)識我？”
老陳尷尬的笑了笑，一拍大腿道：“小子，我以前去過紅葉山見過你，不過那時候就算個普通香客，你哪里記得這么多！”
柳不語將信將疑低頭思索了起來，心里清楚文老頭一定有事瞞著自己。
這時有人輕叩門扉
一身著樸素衣服的老者端著一個罐子走了進(jìn)來。
晏老家主開口道：“來得正好，帶柳道長去墨池一趟！”
老人剛要把罐子放下來，陳老家主擺了擺手道：“何兄一并端去給柳道長好了?！?p> 老人看了柳不語一眼便轉(zhuǎn)身出門，柳不語只好行禮跟著出了靜思書房，兩人漸漸走遠(yuǎn)。
靜思書房中
晏老家主眼簾打開，眼神如電，閃著光芒，凌厲的不可直視：
“陳計，你這次做的太明目張膽了。”
陳老家主也不認(rèn)輸，一拍桌子說道：“晏士禮，要么不做，要么就得做了讓人看見，遮遮掩掩的能成什么事？”
“那老不死你還真舍得！天地藏氣之書，你陳家死守這么多年，連那太祖都沒能從你陳家手中拿到，如今你說送就送？”
陳老家主咬著牙說道：“老狐貍，彼此彼此！我沒猜錯的話，晏家手中也只剩下兩件輔圣之物，你把最好的云鯉筆送出去，你所盼望的后輩兒孫成圣之機(jī)不在乎了？”
兩位胡子頭發(fā)雪白的老人對視了一眼，都長嘆了一口氣，心中都明白，也只有這兩件東西，才能讓那人承他們的恩情，一時間兩人陷入了沉默。
片刻之后
陳老家主先開口道：“晏士禮，你兒子可不是什么名臣之才，真的要讓他入京？你們晏家就你孫子孫女靠得住，不再考慮考慮？”
晏老家主搖了搖頭，說道：“總不能讓我兒子一輩子困在這麓泉城吧，畢竟已經(jīng)過了半輩子了，做父親的也想讓兒子去看看那眾人上的風(fēng)光，至于成敗與否，卻不那么重要了?！?p> 陳老家主卻嗤之以鼻道：“你晏家的確無人可用，晏達(dá)去京城是無奈之舉，可要是出了禍，就算你晏士禮跪著求我，我可也會見死不救的?！?p> “你這老不死是在拐彎抹角罵我不如你？你都還活蹦亂跳的要去京城為官，大不了我少活幾年，到時候去京城保晏家十年平安便是?！闭f著晏老家主自嘲的笑了起來。
可陳老家主卻搖了搖頭，表情真摯的說道：“你晏士禮可要比我活的久些，要死也得是我先死，我可不想替你挑起護(hù)著五家的責(zé)任，那可太重了，說不準(zhǔn)我的老腰會斷的?！?p> 晏老家主許久沒這么開心了，笑道：“放心吧，我們兩個都會活的久一些的?！?p> 陳老家主聽到了想聽答復(fù)也不自覺的笑了起來。
笑著笑著，兩人都已經(jīng)不知道彼此在笑些什么了。
晏士禮抬頭看著窗外那片云，還是如幾十年來麓泉城時一樣潔白，而那時的兩個少年卻已經(jīng)到遲暮之年。
只明白
在這天地遼闊的淮漢王朝，在這人山人海的麓泉城中，不管如何熱鬧繁華，只剩下這兩位白發(fā)蒼蒼的老人，看著對方身上的舊影，追憶惋惜，
生怕有一日，
不戀舊時物，
不見去年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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