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城。
家被推平了后,游向晚去李叔的店里吃了面條,甩掉了跟過來的尾巴,再去臨時收容所領(lǐng)了幾件衣服,然后買了個巨大無比的箱子拖著回到棚戶區(qū)。
夕陽將她的影子拉得很長,很長,倒影在凹凸不平的地面上,張牙舞爪怪石嶙峋。
她走得悠閑,確認身后真的沒有尾巴之后,加快了腳步,拿出手機按了幾個按扭,將手機里所有的資料上傳到私人的賬戶,再設(shè)置一個極之復雜的密碼,最后兩個字還是依歐。
發(fā)了個短信給檸檬。
“我要回老家一趟,別掛念,晚?!?p> 再發(fā)了個給勇哥:“安,勿找,晚?!?p> 做完這些之后,她將手機里面的資料全部“碎片化”處理??粗黄瞻椎摹靶隆笔謾C,晃了晃神。
在穿過一大片破廢的舊棚區(qū)時,一不小心手機掉進水溝里,泡了黑水,她低頭看了一眼,并不打算撿回來。
再拐一個彎,到了日常去買東西的小集市。
路曾經(jīng)來過一次的小集市,檔主們正在收攤,地上都是扔掉的塑料包裝袋和爛菜葉,下腳的地方差不多沒了。
游向晚過去與認識的檔主閑聊了幾句,罵了幾句時勢的混亂,生活的不易,然后買了幾只烤雞腿。
檔主告訴她,整個棚戶區(qū)被推了,一間不留。
檔主告訴她,快去收容所,快關(guān)門了。
檔主還告訴她,有一隊黑衣黑褲的人過來巡邏,有近三十多人,他們逐戶登記并每戶都送了一包米一瓶油,前后還“登記”了三次!
真是好人!
與熱情的檔主說了再見后,游向晚悄悄離開了小集市,拖著巨大的箱子。
天,完全黑了下來。
隔很遠才有一個路燈,昏暗昏暗的,這種情況下,路邊還安裝了一個攝像頭,閃著紅光!
她走過去,引起兩條流浪狗的注意,吠了幾聲,被她扔過去的幾只雞腿打發(fā)了。
再拐過一個彎,穿過一條巷子,再拐進另一條巷子。
巷子兩頭是青磚砌的矮房子,現(xiàn)代化洶涌的浪潮像是遺忘了這一處,讓它還保留著三十年前的舊模樣。
沒有人住,荒廢了。白天這里時有流動的小檔口賣一些零碎物,之前路就在這附近的檔口買了一副大的海報,用于封墻擋風的海報,后來用來折飛機的海報。
游向晚對這一帶熟悉,她知道這幾條巷子之所以躲過了這一波波推平的命運,僅僅是因為外面立著一個很大的木牌子——顧氏建筑用地。
顧氏啊,港城的龍頭企業(yè),深深扎根在港城,并成功向四面八方成功發(fā)展的巨無霸,連深城西郊這么一個小地方都有它的影子。
巷子很暗,只有盡頭處懸掛著一盞昏黃的小燈,在冷風下脆弱地東搖西晃。
她毫不遲疑踏入巷子,箱子的轱轆拖在石板地上輪動的聲音響徹在狹窄的巷子里。
嗒—嗒—嗒—嗒—
近八十米深的巷子,盡頭處有一團黑影,隨著轱轆輪子靠近的聲音,整個顫抖起來。
游向晚走過去,站定在黑影面前,居高臨下。
他抬頭,脆弱害怕冷漠兇狠嗜血,一雙眼睛里竟然包含這么多復雜的情緒。
她輕笑:“怕了?”
他把一直緊緊抱在懷里的手提電腦放在腳下,一把躍起,狠狠地把她抱住。
像一只狼,狠狠地抱住整個世界!
“我會可笑地死在你的擁抱下?!彼D難地吐出一句。
好半晌,路才放開她,伸出雙手用力捧著她小小的臉蛋,低頭靠近她,額頭抵著她的額頭,喘著粗氣,重重地說:“我以為,我以為你不會來了,我以為你走了,我一個人,一個人...”
游向晚簡單地回他:“不會?!?p> 他聽了,眼淚直直掉下來,雙眸濕漉漉地看著她,沙啞的聲音透露出無窮無盡的懇求:“永遠?”
失憶,孤身一人,被不知名的惡勢力追逐,甚至殺害的恐慌。
她能夠明白他的無助,伸手摸向他頭頂,輕聲承諾:“永遠?!?p> 他露出笑容,然后低頭,迅速地印上她的雙唇。
只是印上,兇狠地印上,沒有曖昧沒有情,欲。
游向晚壓制全身的暴虐因子,只猛力推開了他。
他在她的一推之下,撞上身后的青磚墻壁。
咚一聲悶響。
她用力擦著嘴唇上殘留的酥麻感,惱火地說:“我原諒你的情緒失控,下次,不可以!”
路揉著后腦勺,定定看著艷麗精致又鮮活的她。
天那么黑,燈這么暗,人心那么險惡。而他的她從天而降,降落在他的身前,為他遮擋滿天風雨。
奇異的,一股難以名狀的濃烈的感情涌上心頭,熱到發(fā)燙,熱到他有點暈。一整天的惶恐害怕不安在她的憤怒聲中消失殆盡。
他不顫抖了,心不慌了,雙眼璀璨,然后有如滿天煙花綻放。
看著她的惱怒,他狡黠的笑意在眼中聚攏:“雖然我失憶了,但我知道,這也是我的第一次,所以游游,不要不甘心?!?p> 游向晚惱羞成怒,拍向他的后腦勺:“現(xiàn)在是逃命,你給我來言情?合適嗎??。?!”
他輕笑出聲,聲音沉如大提琴,
他承認,在這一刻他是快樂的,極快樂。
游向晚沒時間和這個家伙蘑菇,推開纏上來的他問:“下午怎么回事?怎么逃出來的?你不知道我有多擔心你會傻傻地待在里面,挖掘機來了也不吭聲?!?p> 誰知道他這么賊,不僅出來了還帶走了電腦和衣服,省了她好大的麻煩。
路蹲下,把地上的華為電腦撿起來遞給她:“說來話長...“
下午一點多挖掘機隊伍就進棚戶區(qū)了,當時他還納悶外面為什么這么吵,從窗戶縫里竟然看到了三臺挖掘機緩緩穿過橋洞,機子上一個人拿著擴音器在廣播。
路當時就懵了。
沒有提前貼告示,沒有作群眾的思想工作,一下子就開了挖掘機來了,還都穿著正規(guī)的工作服!
他直覺有危險。
打電話給游向晚卻沒有人接。
時間非常急,他決定馬上走,而不是出去與挖掘機面對面說道理??砷T從外面被反鎖了的,情急之下他用刀把廁所里的排氣扇給劈了,然后擴大洞口,從里面鉆出去,從屋后逃了。
游向晚輕開口:“抱歉,因為檸檬要休息,我手機沒有開聲音?!?p> 路不以為意,繼續(xù)眉開眼笑得像一個傻子:“我就知道,你肯定擔心死我了,是吧,對吧?我折的飛機你看到了,是吧?對吧?害不害怕?很擔心我很害怕我出事是不是?”
她沒有理會他的瘋言瘋語,只打開行李箱子,把里面的一瓶維他命水拿出來,把電腦放進去,然后把里面所有的衣服拿出來堆在地上,再從中抽出來一條深藍色大長裙:“把水喝掉,然后換上它,鉆進箱子里。”
這條裙子把他嚇到了,進箱子這個辦法更把他嚇到了。惴惴地問:“游游,你想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