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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劫

吃桂花糖嗎

半劫 上庸城南 5112 2019-07-19 14:08:03

  后廚房里大都是些姑子在忙碌著,男子們基本都去了前堂做接引和看顧場地的活計。桃一小小地探出個頭,就被揪了小辮子拎到角落。

  “你不好生在廳里待著,來這作甚?”揪走桃一的是正庵里的蠻姑子,“又想使壞,嗯?!”

  “松開、給我松了?。?!”被人拽了小辮子自然是極為不爽,桃一反手抓住另一端用力要拉回自己的辮子,費了半天勁,對方卻沒有要松手的意思,桃一的臉刷地就黑了。

  “好好好、松松松~”見他這般反應,蠻姑子甚是滿意地送了手,悠悠道,“前些日子聽得吉安姑子說道,你在這守衛(wèi)兵營里倒是改了不少臭脾氣,看來是假的。”

  “哼、”桃一抱胸哼哼不理。

  “你該干嘛干嘛去,別再想趁亂使壞,黃姑子脾性好不與你計較那些,在我手底下敢使壞,別說你這個小辮子,整個腦袋我都給你揪禿瓢了!聽到了沒!”蠻姑子叉腰。

  “切、”桃一翻了個白眼,氣呼呼地扭頭就走。

  異北城有一座叫做正庵的庵廟,行的是修神之道,庵廟坐落在城外的異北嶺山之中。庵廟里的姑子極少會出到庵外,此次蠻姑子是受了城主赤蕭銘之邀來為婚宴做祝茶和祝湯的。

  這種行祝禮的積德之事,庵廟里的吉安姑子總會派分給年紀稍輕些的姑子去做,一來是多少能夠結(jié)些善緣,二來也是讓這些還沒有收心的姑子們得些去走走玩玩的正當機會。

  蠻姑子是正庵最年輕的姑子,其次就是剛剛提到的黃姑子,也是將桃一撿回去的姑子,對他很是寵愛。有一次黃姑子行祝禮的時候?qū)⑸星夷暧椎奶乙灰黄饚Я巳?,桃一因為好玩,偷偷地把整罐的鹽全倒進了鍋里,闖了大禍...

  祝禮出了問題,主人家雖是惱怒,也是不敢責怪于正庵的姑子,只能默默認栽,可黃姑子回了正庵之后定是避免不了被責罰的。

  那次黃姑子和桃一被罰在正庵的靜思塔的底層地窖里跪了三個月。黃姑子把兩條薄薄的跪墊疊在一起給桃一躺了,把外袍也給桃一當薄被蓋上,一邊要蒙眼罰跪,一邊還要講著故事哄桃一入睡。

  這些事情桃一都不大記得了,許是那會兒年紀太小,只知道黃姑子的腿腳似乎一直都不太好,稍稍勞累些腿腳便就使不上勁了,因此她不大愛出遠門。

  吉安姑子是正庵里大姑子,也是她將桃一送進守衛(wèi)營的,具體是因為什么,桃一也講不清楚。

  正庵只有六個姑子,姑子們修行到一定的程度,沖破雷劫后,修為會更上一層,這時就能被在名字后綴上一個“安”字,這是極大的榮耀,在正庵中,做到的也僅僅只有吉安姑子一人罷了。

  看著桃一氣呼呼地走開,蠻姑子掩嘴輕笑了一聲,眉眼彎彎頗有風情,與方才的蠻潑樣子很是不同。隨即飛快的正了神色,重新整理出一副不礙世事的傲慢樣子出來。

  桃一莫名其妙被教訓警告一頓,自是不爽,去里間存酒飲的小倉箱翻找裝了果桃甜汁的葫蘆,甜汁好像只剩下一壺了,桃一又挨個揭開蓋子聞聞,挑了個味道差不多的葫蘆就一并抱走,回了廳里繼續(xù)喝。

  木疆錯見著桃一回了廳中,且門外并沒有鬧事的吵鬧聲,一顆惴惴不安的心總算是安定了下來。

  桃一回到錦凳上繼續(xù)坐好,他知道木疆錯擔心的是什么,搖搖葫蘆,沖他眨眨眼笑。只不過他狡黠眨眼的時候端坐著的赤蕭銘微微偏了頭看了過來,這個笑好像是被他接收了,視線相觸,桃一倒是毫不畏懼地看了回去,直到赤蕭銘收回了視線。

  大婚的儀式一步一步按照禮節(jié)進行,結(jié)束后桃一懷里的兩個葫蘆也都空了下來。賓客們落座用餐,此時的桃一就像是變了一個人一般,很是殷勤地為大家盛舀祝湯,一邊舀還一邊不停地說吉祥話,這番大大的轉(zhuǎn)變讓所有人都有些心里發(fā)怵,這小子的壞心思出奇的多,不得不防,而跟桃一有過過節(jié)的人面對這般情景更是措手不及,這碗祝湯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這可是正庵里的蠻姑子為城主最寶貝的迷心大人親自做的新婚祝湯,且不說祝湯的諸多益處,若是不喝,拂的可不止一人的面子,是為大不尊大不敬,可若是喝了,眼下桃一這小子這般奇怪行為,怕不是早早地動了壞心眼要給自己使絆子呢…

  短暫的權(quán)衡之下,大家還是懂得輕重的,皆是如壯士斷腕一般仰脖喝了個干凈,接著趕忙請退回家,誰又知道這后勁如何呢。

  托桃一的福,宴席開了不久,賓客就紛紛散了去。木疆錯倒是樂的見這番場景,送了赤蕭銘離開后才突然發(fā)現(xiàn),竟是怎么也找不到桃一了。

  羅禪道,許是玩的累了回去睡了吧。木疆錯想也覺得是極有可能,也就沒再遣人去尋了。

  桃一確實是玩的累了要回去睡,出了院門后兜兜轉(zhuǎn)轉(zhuǎn)好幾圈,卻怎么的也沒能尋著自家的房門,折騰了大半天累的厲害,誤喝了果酒使得頭腦發(fā)昏,暈的厲害了,干脆倒進路旁蔥郁的草叢里便睡了去。

  睡夢中迷迷糊糊中被一只手拉起背到背上,醒來時就已經(jīng)躺在床榻之上了,暖玉被用布條纏裹在腹上,榻前的矮凳上置了瓷杯,爐上煮著姜汁,這會兒爐火燒的正旺。

  喝過酒的桃一極是容易胃腹疼痛,這是以前他幼時剛?cè)胝謺r偷喝吉安姑子釀的桃花酒所致,自小便是埋了個病根,一沾惹便就疼痛難抑,酒勁消去的時候最為厲害,可他雖自知卻依舊饞嘴,而庵里最愛惹事的蠻姑子又好以佳釀勾他,在正庵里可是沒少嘗到苦頭。以前每每犯了這毛病,黃姑子就抱著他用暖玉暖著腹胃,為他熬姜汁驅(qū)寒解酒勁,即使心中氣惱也依舊垂著眼溫柔,她從來不知如何斥責于人,只以切磋的名義與蠻姑子打過幾次,再之后無論黃姑子如何春風和煦地向蠻姑子提出邀約,蠻姑子怎么的也不回應了。

  …

  桃一還了酒壺,向羅禪道了謝,面色如常地進院回了屋,胡亂卸下的衣甲被扔到屋角的地上,洗漱沐浴后,桃一蜷縮進錦被里,將自己攏得像是一只僵死的盤身千足毛蟲,慢慢地等著酒勁上頭,又等著酒勁消去。

  胃腹間一陣一陣襲來的疼痛讓他根本直不起腰,少年俊郎的面容此時看上去猙獰不堪。暖玉還在枕旁放著,熬姜汁的小銅鍋卻早就被桃一鎖進柜中,銅鍋他總是擦了又擦,暖玉也是看了又看,可從黃姑子死后,這些物件他便就是再也沒有用過了。

  吉安姑子是庵廟里唯一的“安”字大姑子,沒有人能夠反對她的安排,當吉安姑子決定將桃一送出庵去,黃姑子萬般反對,只能是無濟于事。黃姑子年紀雖輕,平素里也都只是一心圍著桃一轉(zhuǎn),看似荒廢了修煉,可黃姑子的修為道行在這正庵之中并不是最差的,相反,她實力僅次于吉安姑子,若是潛心修煉,極有可能沖破雷劫成為第二個安字輩的姑子。

  自從桃一進了異北城之后,黃姑子就住進了靜思塔,開始戒食戒飲,沒日沒夜地閉關(guān)修煉。

  她知自己只有綴上“安”字,才能將桃一接回自己身邊。

  后來有一天,異北城中有邀,吉安姑子本是要派黃姑子去異北城行祝禮,她知黃姑子思桃一思地緊了,遣了蠻姑子去告知,可蠻姑子玩心太大,使了個小心眼,只去與黃姑子說了兩句無關(guān)的寒暄話,就回來告知吉安姑子說黃姑子要潛心閉關(guān),道是不去,又主動請了命讓自己去,吉安姑子便是允了。

  后來黃姑子在靜思塔中聽到山門開啟的聲音,有些奇怪,就出關(guān)追了去。正庵的山門只有當有姑子外出辦事才回開啟,吉安姑子知自己思桃一心切,有能出庵的差事怎么會不交于自己呢?

  蠻姑子知這山門開的動靜會被黃姑子聽見,因此一出門就趕緊地向外奔去,可還是無濟于事,很快就被攔了下來,黃姑子好聲好氣地與她商量,可蠻姑子知自己本就不占理,可她也有非出庵不可的緣由,便就破口大罵起來,蠻姑子本就潑辣,平常都不與她計較,可蠻姑子這次罵桃一做是“死要債的”,黃姑子的臉上頭一回染了怒色,一記手刀就將蠻姑子劈趴下了,將她拎起來,在其項間系上麻繩拴在樹上,使了咒術(shù)讓她不得脫身,遂化了蠻姑子的模樣進了城去。

  做完祝湯后,黃姑子就見著桃一滿臉粉紅地上竄下跳,猜他又是偷飲了酒品,想去把桃一拉回家去,可此次前來異北城的是庵里的蠻姑子,自己如今也是頂著她的模樣。

  以蠻姑子的潑辣性格,是絕不會去理會桃一的,若自己這番去了,倒是會很突兀,容易引得旁人懷疑,只好盡量讓自己看起來自若地坐在一旁用果點,直到桃一晃晃悠悠出了院子,才跟了上去。

  桃一就住在旁邊的院子,可他在街上晃晃悠悠走了好幾圈就是回不去,最后干脆倒進了一旁的草叢里呼呼睡了起來。黃姑子眉頭微皺,卻不能前去,旁邊還有幾桌未散的酒席,只得轍回后廚房,從小倉房的窗照看著桃一,防著他迷迷糊糊地又跑去別的地方。

  赤蕭銘布的這個結(jié)界僅會維持一天的時間,過了時限后,異北城就會恢復千萬年如一日的冰天雪地,倘若有人真在路邊睡著了無人發(fā)現(xiàn)理會,估計就得凍死過去了吧。

  待到賓客離得差不多,結(jié)界也慢慢地開始散了,黃姑子從小倉房的窗戶翻出,撈起蜷縮在一團的桃一,背回了他的房間。她知待到醉意褪半,桃一的胃腹定是會疼痛難忍,遂褪了桃一的外袍中衣,用爐火暖了手為他揉了腹部,再又拿了隨身攜帶的暖玉替他捂好。她須得在吉安姑姑定下的時辰內(nèi)回到庵廟之中,時間所剩不多,熬上姜汁,黃姑子將桃一蓋著的錦被掖得更緊,看了好一會兒,起身要走。

  “我想喝水...”榻上的桃一閉著眼睛,喚道,無意識地舔了舔干干的嘴唇,又喊,“阿娘~好口渴,我想喝水…”

  她從未有過如此沖動的時候。

  從異北城回庵的大雪路可以飛行,但上山須得驅(qū)步前行,復發(fā)的腿疾讓她連行動都極為吃力,卻牟著勁若殘年老嫗一般蹣跚著回到了庵中,順帶將被拴在半山幾乎被凍僵了去的蠻姑子帶了回去。

  回了正庵,黃姑子的雙腿幾乎無法直立,依靠兩根長樹枝才勉強站著。

  “我要接桃一回來,可行?”黃姑子以這樣一副不體面的樣子在主廳中與吉安姑子道。

  “你知道的,不可?!奔补米哟鹚?,看了一眼被扔在墻角的蠻姑子,又道,“可是有何要對我說的嗎?”

  “無,我先走了?!?p>  “好?!?p>  見著黃姑子往靜思塔去,吉安姑子竟也是沒有阻攔,由著她走了。

  “吉安姐姐,這…”有姑子指指墻角趴著的蠻姑子,小聲詢問道。

  “先帶回去療傷,等她醒來,再關(guān)進深井里三月,以儆效尤。”

  “是…”

  兩個時辰后,雷陣在正庵上空轟隆作響,吉安姑子也被這動靜引了出來,天空晴朗無云,可聲聲悶雷大作,黃姑子梳洗了干凈,換了一身鵝黃色的衣袍立在靜思塔塔頂上,衣袍無風自動,身形像是站不住一般有些搖搖晃晃…

  這一切吉安姑子再熟悉不過,當年,她便就是立于塔頂沖破雷劫的,可此時此刻她的手突然攥緊了,因為她經(jīng)歷過,她知道這雷劫有多么兇險,若是出了半分偏差那就是九死一生,當年的她還是全盛狀態(tài)下出戰(zhàn)的??涩F(xiàn)在的黃姑子的狀況,連站立都費勁,怎么可能敵得過這雷劫!

  雷劫一出,無可逆轉(zhuǎn),吉安姑子甩手回了屋內(nèi),坐回她的盤椅之上,搭在扶手上,隨著轟雷的動靜,掌心有一搭沒一搭地摩挲著鳳凰鳥的雕案,微垂著頭,鬢角的羽花像是在緩緩張開,直至響雷聲中夾了一聲幾乎不可聞見的悶哼聲,吉安姑子鬢邊羽花乍開,手掌一拍,徑直從房頂沖出而去,憑空幻出一柄彎刀,撲去擋了越發(fā)猛烈的攻勢…

  黃姑子被轟雷劈斷了雙腿,狠狠地砸進北山石壁之中,鮮血飛濺。

  黃姑子醒來時,房門緊閉,只有吉安姑子守在榻前,張口還未出聲,就得了劈頭蓋臉的一頓罵。黃姑子還是一副春風和煦的模樣,也不還嘴,待到吉安姑子罵累了,才出聲道,

  “可是罵夠了?你這般模樣,被人瞧了去怕是失了儀態(tài),”黃姑子道,“接桃一來可好,我想見他...”

  “為了一個人,把自己折騰成這樣,”吉安姑子恨鐵不成鋼,“值嗎?”

  “有什么值不值得,若你早同意了,不就沒、沒這一出了嗎”

  “我沒有想到你的執(zhí)念竟這么深?!?p>  “做錯了一件事之后,不管你接著做了什么,都是錯的,”黃姑子像是想起了別的什么,眼神有些黯淡,聲音也不自覺地低了下來,“我對她做的事,遲早是有還報的,可她再也沒有了,我將這些還給別人其實也是沒有什么意義的,我騙自己這樣我會減輕些許的負罪感??蓺w根到底,我補償不了她,我也放不過我自己?!?p>  “我去接他?!?p>  沒過一會兒吉安姑子就把堪堪睡醒的桃一帶到黃姑子的榻前。黃姑子靠坐在榻上,換了一套凈白的衣袍,看上去很素凈,自腰往下用錦被蓋上,除了面色蒼白了些,看起來也還好。

  “你倒是快...”黃姑子笑,對吉安姑子道,“讓我與桃一單獨說會兒,可好?”

  “你可是想明白。”吉安姑子認真道。

  “我知道。”黃姑子道。

  吉安姑子點點頭就出了門去。

  桃一楞楞地站在一邊,他沒聽懂他們在說些什么,只覺得今天的黃姑子總是笑吟吟的,雖她一貫愛笑,但今天有些不一樣。

  “過來坐,”黃姑子指指榻前的團椅,“還難受嗎?”

  “好多了、”桃一點點頭,道。他知昨夜是黃姑子照顧的自己,從小喝到大的姜汁的味道,怎么可能會認不出來。這個時候自己應該說些感激的話的,可少年的倔強讓他怎么也說不出口,生硬地停住了話題,一時間,屋里安靜異常。

  “吃桂花糖嗎?”黃姑子終于打破了這詭異的安靜,笑著道。

  桃一頓了頓,還是小小地點了頭。桂花糖是黃姑子做的糖點,以前桃一很是愛吃,用的是吉安姑子帶回來的一小袋新鮮桂花做的,做得不多,被饞嘴的桃一吃了個干凈,應是早就沒有了,突然聽得黃姑子提起,桃一不經(jīng)意地咽了下口水。

  “知是你愛吃,后來南地的桂花開的再沒有那一年好了,便是怎么也做不出那個味道了,前些日子又去采摘了些,這次倒還像個樣子,你嘗嘗看如何?!?p>  黃姑子隔空施力從柜中扯了一只陶罐來,打開來,都是若明珠一般大小的熒白色的糖珠,

  “嘗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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