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人知道怎么去找梅上雪。
就連風(fēng)離龍也不知道。
江湖傳言,只要殺一個人,用他的血把白梅帖染成紅梅帖,就代表著你同意加入這個神秘的殺手組織了。
那自會有人來找你。
所以風(fēng)離龍就把梅帖留在了那錦衣衛(wèi)頭頭的尸身上。
“所以我們只要喝酒就可以了?”玉逍遙問。
“是?!憋L(fēng)離龍點點頭。
“你們殺手為何總是神神秘秘的?”
“只有神秘了,才會讓人畏懼?!憋L(fēng)離龍喝了酒眼睛就更亮了,“你想想,你見到一個人,穿一身黑衣,提一把快刀,面露兇光,滿臉殺氣,你覺得這是什么人?”
“反正不是殺手。”玉逍遙道。
“沒錯,真正的殺手,就像我一樣,長相泛泛,不會有人看你第二眼。我們可以是馬夫,也可以是龜奴,可以是路邊的小販,也可以是端酒送菜的小廝?!憋L(fēng)離龍得意洋洋的道。
“就像這個小廝一樣?”玉逍遙指著給他們上菜的小跑堂道,小跑堂一愣,習(xí)慣性的點頭哈腰的沖他們笑了笑。
“就像這個小廝一樣?!憋L(fēng)離龍點了點頭。
玉逍遙閃電般出手,手中的一雙筷子眨眼間抵在了小跑堂的咽喉上。
小跑堂趕緊把手舉起來,帶著哭腔說道:“二位爺,二位爺,這是要干什么?”
風(fēng)離龍手中不知何時多了一把匕首,“今日飲酒,還缺道下酒菜?!?p> “還缺什么菜,您二位盡管吩咐?!毙∨芴醚蹨I鼻涕一起流了下來。
“還缺一對耳朵。”風(fēng)離龍咧嘴一笑。
小跑堂撲通一聲跪了下來,“二位爺,饒命啊,饒命啊?!?p> “今日須是饒你不得。”風(fēng)離龍刀出如風(fēng),直取小跑堂的耳朵。
“哎喲!”小跑堂尖叫一聲,雙手在地上一拍,身子如同靈貓般向后翻去,兩點寒光陡然射出,直取風(fēng)離龍和玉逍遙。
不待兩點寒光近身,玉逍遙探手一捏,就如同從地上撿起了一顆綠豆般,輕輕松松的捏住了射來的兩根牛毛針。
小跑堂把頭巾一扯,扔在了地上,高聲叫道:“諸位,想活命的一起動手吧!”
四周坐著的看熱鬧的客人亂糟糟的站起身來,從衣服里掏出了各自的兵刃,將玉逍遙和風(fēng)離龍兩人團(tuán)團(tuán)圍住了。
“想安穩(wěn)的喝酒真不是件容易事。”玉逍遙搖了搖頭,輕聲嘆道。
“誰來?”風(fēng)離龍問。
“酒,你請了,人,交給我?!庇皴羞b端起一杯酒來,一口喝干了。
“好。”風(fēng)離龍點點頭。
玉逍遙動了,他如一陣清風(fēng)般,吹向站著的諸人。
那些殺手驚恐的發(fā)現(xiàn),玉逍遙如同一個鬼魂一樣,刀明明砍了下去,卻從他飛舞的衣衫間滑落下去,那衣衫甚至都未有半點損壞,仿佛是個幻影一般,刺去的劍明明刺中了他的手掌,卻被他的手掌輕輕撥開,就好像那不是一柄利劍,而是一根粗鈍的樹枝。
清風(fēng)吹過,刀劍紛紛落地,那些殺手或抱著折斷的手腕,或捂著胸膛肚子,一個個倒地不起。
“你!”小跑堂瞪大了眼睛,“你是鬼嗎?”
玉逍遙倏然到了他面前,把他嚇得向后退了兩步,一個趔趄向后摔倒在地上。
“說,誰派你們來的?”玉逍遙問。
小跑堂慘然一笑,舌頭一翻,從舌底卷起一顆藥丸來。
“不可!”玉逍遙連忙伸手阻止,但為時已晚。小跑堂已咬破藥丸外面的蜂蠟,一口把藥丸吞了下去。
“爾敢!”風(fēng)離龍怒喝一聲,飛身抓住了離他最近的一人,那人心口插著自己的短劍,已然氣絕身亡了。
“是死士?”風(fēng)離龍把手中的尸體憤然擲在地上。
“不像?!庇皴羞b搖搖頭,“這小廝動手之前喊了一句,想活命的就動手,說明是有人威逼他們?!?p> “會是誰?你的仇家?”風(fēng)離龍問。
玉逍遙皺皺眉頭,“你怎么知道不是你的仇家?!?p> 風(fēng)離龍傲然答道:“因為,我的仇家都被我殺光了。”
玉逍遙蹲在尸體旁邊,在尸體上摸來摸去,摸出一張卡片來。
“我知道是誰要殺我們了?!庇皴羞b站起身來。
“是誰?”風(fēng)離龍舉杯飲酒,看也不看。
玉逍遙把手里的卡片扔到了桌子上。
“梅上雪。”
“兩月之期還未到,梅上雪為何要來殺我?”風(fēng)離龍把玩著手里的卡片,很是郁悶的說道。
“也許看你太囂張了,所以出手教訓(xùn)一下你?!庇皴羞b幸災(zāi)樂禍的道。
“嘿,好一個梅上雪!”風(fēng)離龍端起酒杯來一飲而盡,“小爺?shù)挂娮R見識,你們還有什么手段!”
“手段沒有了,酒卻有兩杯。”
“是誰?”風(fēng)離龍說話的同時,手里的梅帖也脫手而出,薄薄的一張紙在他手中如同一件犀利的暗器一般,旋轉(zhuǎn)著射向門口出現(xiàn)的那人。
一只纖纖玉手從血紅色的披風(fēng)下伸出,輕描淡寫的接住了這雷霆一擊。
“久聞千面陌客風(fēng)離龍大名,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边@只手的主人輕聲說道,她穿一身素白的衣衫,外罩一件血色的披風(fēng)。臉上罩了一層欲透不透的輕紗,露在外面的眼睛里帶著能讓千年玄冰都為之融化的盈盈笑意,輕紗下隱約透出一點如盛開的花瓣般嬌艷的紅唇。
“梅上雪?”玉逍遙問。
“蘇青見過逍遙散人。”那女子盈盈一拜,如同弱柳扶風(fēng)。
風(fēng)離龍一改剛才的戾氣,換上了一張諂媚的笑臉迎了上去,“哎呀哎呀,小的該死,居然差點傷了仙子姐姐,真是該死該死?!?p> “風(fēng)公子那一手想來只是想試探蘇青而已,必?zé)o加害之意?!碧K青淡淡的道。
“哈哈哈哈,那是那是,仙子姐姐說的是,不過姐姐那一手接的也著實漂亮,不帶半點人間煙火,不知叫什么名堂?!憋L(fēng)離龍?zhí)笾樀馈?p> “雕蟲小技,怎能入風(fēng)公子法眼。”
“風(fēng)離龍?!庇皴羞b見他問來問去,絲毫不著邊際,不由得咳嗽了兩聲。
風(fēng)離龍絲毫不覺尷尬,說:“仙子姐姐你坐,小二,小二,哦,對了,小二剛死了,仙子姐姐你且坐著,我去倒酒?!?p> 玉逍遙這才接過了話題,“不知這是何意?”
酒樓大堂中,那些殺手的尸體歪七扭八的躺在地上,除了服毒的,還有許多是用隨身兵器自盡而死,木質(zhì)的地板早已浸在了血泊之中。
蘇青微微一笑,說:“不過是些棄子而已,散人何必在意。”
她的笑容和煦如春風(fēng),她的語氣也云淡風(fēng)輕,仿佛是在說今天晚飯的主菜一般漫不經(jīng)心。
“棄子?!”玉逍遙加重了語氣,“只因你們一句話,這許多棄子便白白丟了性命?!”
“這命運,我們在踏足這一行時,便已知曉了?!币廊皇窃频L(fēng)輕的語氣,卻好似夾雜了一絲絲的哀愁,和對命運的無奈。
今日躺在地上的是這些人。
來日躺在地上的,或許就是她了。
待香銷魂斷之時,再美的絕色,也不過是一堆枯骨。
這命運,早在身為殺手的第一天,他們便已明了。
風(fēng)離龍拿了酒回來,默然站在蘇青背后,任憑鮮血浸濕了他的鞋子。
玉逍遙嘆了一口氣,鐵青的臉色也有所緩和。
殺人者,人恒殺之。
“這么說,這是一場試煉?”玉逍遙問。
蘇青點點頭。
“那我們合格了?”玉逍遙問。
蘇青再次點頭。
“接下來呢?”
“去見雪夫人?!?p> 雪夫人是誰?
有人說,她是一個絕色美女,曾有無數(shù)王公貴族愿意為了她一擲千金,只為見一見她,聽她說一句話。
有人說,她是一個天下無雙的歌姬,曾經(jīng)名動九洲,她一開口,你便覺得這世間再無他物,只有她的歌聲悠揚(yáng)。
也有人說,她是一個冷血殺手,她曾在與一個男人軟語溫存時一刀割下了他的頭顱,提著那顆血淋淋的頭唱完了一首曲子。
江湖上種種的傳說,就像這屋子里一層一層的帷幔,層層遮掩,不見美人的本來面目。
還隔著三層帷幔,蘇青便緩緩?fù)W×四_步。
玉逍遙和風(fēng)離龍也在她身后停了下來。
“夫人,人到了?!碧K青說。
“坐吧?!毖┓蛉说穆曇艄蝗鐐髡f一般,說什么出谷黃鸝,說什么幽谷清泉,這世間竟無一樣?xùn)|西可以形容這聲音,玉逍遙只覺渾身說不清的舒坦,仿佛被這聲音從里到外滌蕩了一番一般。
帷幔間已放好了兩團(tuán)草蒲,風(fēng)離龍笑吟吟的施了一禮,說:“謝神仙姐姐賜座。”一屁股坐在了草蒲上。
玉逍遙搖搖頭,也跟著施了一禮,“雪夫人。”
“散人不必多禮。”雪夫人說。
“神仙姐姐的聲音真好聽,讓人聽了全身舒坦?!憋L(fēng)離龍嘻嘻笑道。
“到了這里,風(fēng)公子就不必再如此作態(tài)了?!毖┓蛉说牡?。
“我這人便是這樣的性子,神仙姐姐不要介意?!憋L(fēng)離龍大大咧咧的道。
雪夫人輕輕揮了揮手,一陣香風(fēng)將他們之間的帷幔吹開了一條縫隙,一張紙輕飄飄的飛到了他們面前,風(fēng)離龍伸手接過,才看了兩行,面色為之一變,收起了嘻嘻哈哈的笑臉,臉色逐漸嚴(yán)肅起來。
“去年,杭州知府收受賄賂,致使一家三口冤死獄中。三天后,這個知府身首異處,腦袋被掛在了杭州城門樓上示眾?!?p> “興遠(yuǎn)鏢局暗中謀財害命,家屬告上官府,卻全無下文,幾天后,三個鏢頭在一日之間暴斃,頭被擺在了興遠(yuǎn)鏢局的門口。”
“這張紙上,還有五六件兇案,死的無不是作惡多端,草菅人命之人。江湖上有傳言,年輕一輩中出了一位殺手之王,連一文錢的活也肯接,但無論錢多錢少,目標(biāo)如何難以得手,他都從未失手?!?p> “嘿嘿?!憋L(fēng)離龍把手中的紙放下,說:“原來你們一早就在關(guān)注我了?”
雪夫人道:“我能問問,你為什么要這么做嗎?”
“胸中不平,以酒平之。天下不平,以劍平之!”風(fēng)離龍傲然道,“錢多錢少我不在乎,我喜歡的,唯有殺人而已!”
玉逍遙頷首而笑。
“好一句天下不平,以劍平之!”雪夫人道,“看來我沒有找錯人。”
“至于散人,你來此的原因我也已經(jīng)知曉,愿意為了朋友赴湯蹈火,足見閣下高義?!?p> “怎么?要加入梅上雪還要先考較品性可不成?”風(fēng)離龍冷笑道。
“二位,請上前來。”雪夫人道。
“夫人?”蘇青的語氣中透著一絲焦急。
“無妨。”雪夫人的聲音里仿佛帶著一絲解脫的意味,“二位公子都是義士。二位,請過來吧?!?p> 玉逍遙眉頭輕蹙,聽雪夫人的意思,難道她不能動了么?
他一層一層掀開最后的這三層帷幔,每掀開一層,便離雪夫人更近一步,雪夫人的容顏也更清晰一分。
他們前進(jìn)的很慢,好像生怕太大的動作會唐突了這位傳說中的絕色佳人。
只剩下最后一層帷幔了。
風(fēng)離龍忽然伸手抓住了玉逍遙伸出去的手,“等等!”
玉逍遙不解的看著他。
風(fēng)離龍隔著帷幔,又仔細(xì)的看了看雪夫人。
“人說,霧里看花才是最美,如今,隔著這層紗看夫人已讓我浮想聯(lián)翩,卻不知掀開這層紗會看到什么。”風(fēng)離龍嘻嘻笑道。
“掀開這層紗,風(fēng)公子不就知道了么。”雪夫人輕聲笑道。
風(fēng)離龍松開了手,輕輕嘆了口氣。
最后的輕紗也被掀開了。
雪夫人斜躺在坐榻上,身上著了一襲血紅的絲衣,臉上卻毫無血色。
只因在她那輕紗籠罩下的肩膀上,印著一個漆黑的手掌印。
“天毒掌?”玉逍遙不由得叫出聲來。
雪夫人點點頭,“不錯,正是唐門絕學(xué)天毒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