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惟安9點(diǎn)半到的觀光餐廳。
服務(wù)員已經(jīng)開始打掃衛(wèi)生,餐廳里的客人也走得差不多了。
夜?jié)u深,露漸濃,擺著長沙發(fā)的露臺此時幾乎沒幾個人。
周圍傳來低低的蟲鳴,山里的風(fēng)拂過露臺,在裸露的肌膚上激起一層隱秘的雞皮疙瘩。
忍不住瑟縮了一下,隨后抱住胳膊,樸星辰睜開半瞌的眼瞼。
深黑的夜幕綴滿了繁星,她這是在哪?
正出神,視線里突然映入一張臉。
純黑的發(fā)絲染上了銀色的月光,輪廓線條柔和,眼尾微微下垂,薄唇微抿。
有些熟悉,細(xì)細(xì)看下來,竟比那月亮還要清俊幾分,真好看——
樸星辰突然笑了,伸手去摸,卻在半空被人握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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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就這么把樸星辰交給他?”唐子洲給林魚披上外套,問道。
“嗯,放心吧,等她醒過來,還不知道怎么感謝我呢?!?p> 林魚朝他眨眨眼,緊了緊身上的外套,“閨女長大了,不中留呀?!?p> 唐子洲笑著揉了揉林魚的頭,“到時候她跟你算帳你別慫就行?!?p> “什么嘛!我那兒叫慫嗎?我那叫識時務(wù)者為俊杰,再說了,人家不是還有你嘛?!?p> “合著我就是個炮灰?你今晚瞞著我出來我還沒跟你算帳呢?!?p> “哎呀,我這不是為了好姐妹的終身事業(yè)著想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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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話聲越來越遠(yuǎn),樸星辰的手還被眼前這個人握著,掌心干燥溫暖。
“怎么跑到這里來睡?”那人突然說話了。
聲音也好聽,樸星辰越發(fā)覺得眼前的人長得十分符合自己的審美。
嗓音染上幾分醉意,在寂靜的夜里顯得繾綣而曖昧,“房間里太熱了——”
“會著涼的,先起來?!?p> 被人扶著乖乖坐起來,一雙眼睛濕漉漉的,看著眼前的人脫下外套,輕柔地披在自己身上。
喝醉的樸星辰意外的柔軟,“你是許惟安對不對?我知道你,你是來接我的嗎?”
“嗯,我來接你的?!?p> 幫她把外套穿好,細(xì)心地系上扣子,山里的溫度總是下降的很快,月光都涼幾分。
“我不想走路。”樸星辰皺起鼻子,像個撒嬌的小孩,“頭暈?!?p> “現(xiàn)在覺得難受了?酒量這么差還敢喝酒?”
許惟安在她身旁坐下來,一只手撫上她的額頭,還有些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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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等了你好久,你都沒來——”
聲音帶上了一絲委屈,聽得許惟安心臟空了一拍。
“等我?等我做什么?”
裝作漫不經(jīng)心地整理樸星辰外翻的外套領(lǐng)子,語氣卻透著隱隱的期待。
“等你——”似乎在努力地回想,樸星辰歪了歪頭。
“等你,還你外套?。【褪巧洗卧谀綄W(xué),你借我的!”
“你等了一整晚,就為了還我外套,在不確定我會不會來的情況下?”
原本旖旎的氣氛瞬間裂開一絲縫隙,許惟安忍不住想伸手彈她額頭。
“才不是呢。”
樸星辰湊近了些,微微支起身子,以耳語的姿勢,像是要跟他說悄悄話似的,放低了聲音。
“我是要看著你,不能讓別的妖精把你勾走?!?p> 月光溫柔如水,蟲鳴四起,左耳被混雜著紅酒的甜香氣息燙紅了。
而他心底似乎有什么在破土,迅速而隱秘地長出纏繞的藤曼,將他一整顆心包裹,汩汩跳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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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么?”
許惟安聽見了自己聲如雷鼓般的心跳,隱忍的嗓音變得低沉微啞。
為什么?她好像也沒想過這個問題,為什么呢?
干脆把臉擱在許惟安的肩頭,一臉認(rèn)真地思考起來。
見她久久沒有動靜,許惟安以為她趴在自己肩上又睡著了。
正想側(cè)頭去看,微燙的左耳突然傳來一陣微涼的觸感,輕柔地像是羽毛撫過,稍縱即逝。
他還沒反應(yīng)過來,樸星辰又說話了,“你的耳朵是心形的哎?!?p> 鼻翼間還殘留著淡淡的酒香,許惟安淺淺的深吸了一口氣,心跳比剛剛跳得更快了——
身上的五感頓時被放大到極致,體溫被灼燒的得騰熱,腦子空了一拍,思緒混沌得像團(tuán)柔軟的白云。
再這么下去,他還沒被別的妖精勾走,就已經(jīng)被這個喝醉不嫌事兒大的人折磨瘋了。
抬手想把樸星辰的腦袋從他肩頭推開,剛動作,立即引發(fā)某人的不滿。
“我剛剛親你耳朵,你生氣了嗎?”
許惟安聞言動作一滯,指尖還觸碰著她的額頭,一時不知道是繼續(xù)推還是收回來。
兩個人就這么近距離對望著。
近到他能看到樸星辰鼻尖上那顆淺色的小痣,呼吸交織間彌漫著淺淺的酒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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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好,我們要打烊了哦,夜深了,請盡快下山吧?!?p> 服務(wù)員從里面推開露臺的玻璃門,朝他們這邊喊道。
許惟安最先回神,“我們回家吧?”
“那你背我。”
樸星辰仰著一張醺紅的小臉,像個小孩似的伸出雙手。
幾乎沒有猶豫,許惟安便妥協(xié)般在她面前蹲下,脊椎線彎成一個優(yōu)美的弧度。
“上來吧?!?p> ————————
腳步聲在空寂的林里輕輕回響,樸星辰把臉貼在許惟安的肩上,兩只手勾著他的脖子。
說話時溫?zé)岬臍庀姙⒃谒[約露出的鎖骨上,癢癢的。
“你看,好多星星呀。”
青石板筑成的臺階泛著清冷的月光,筆直高大的針葉松被路燈拉出一排排暗色的影子。
抬頭看,樹影交錯間隱隱露出一片顏色更深的天空。
上面像灑滿了鉆石,一閃一閃的,彷佛窺見了銀河的一角。
南城的夜空能看見這么多星星的情形并不多見。
即使喝醉了,樸星辰也顯得有些興奮,掙扎著想要直起身子,彷佛這樣能看的更清楚似的。
“嗯。”
許惟安兩只手半圈成圓,墊了墊樸星辰的小腿窩,防止她因為重心不穩(wěn)摔下去。
“你很喜歡星星?”
“當(dāng)然喜歡啦,我喜歡的東西可多了?!?p> 仰著脖子半天,很快就感覺到酸疼,樸星辰重新把臉埋在許惟安的頸窩處。
“那你還喜歡什么?”
“唔——我喜歡什么......我還喜歡草莓,喜歡大提琴,喜歡小狗柯基,喜歡喝酸奶、喜歡我爸、我媽、哦!對了,還有我哥,林魚,顧一鳴——”
見她說著說著逐漸偏離正軌,許惟安忍不住彎起唇角。
在聽到顧一鳴的名字,腳步下意識地停住。
“你喜歡顧一鳴?”
正掰著手指頭數(shù)得正歡,突然被打斷,樸星辰愣了愣,思考了幾秒才說道。
“對呀,雖然,雖然他總是跟我作對,但他是我最寵的弟弟哦,我們倆一起長大的呢。”
心底隱隱松了口氣,重新走到下一級臺階。
他今晚是不是也喝醉了?許惟安心想。
即使她說是對弟弟的喜歡,他心里居然依然有些在意,還有點(diǎn)不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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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哦,我告訴你一個秘密,你不要告訴別人哦?!?p> 原本側(cè)著窩在他頸窩處得小臉突然正對著他,說話時溫?zé)釈绍浀拇桨昕翱安吝^他的耳廓。
許惟安的身子輕微地抖了抖,頓時有些僵硬,呼吸重了幾分。
“其實(shí),我也挺喜歡你的,你是我見過的......最溫柔的人了?!?p> 少女的嗓音低低的,像在說繾綣的情話,故作神秘的樣子,偏偏又透著幾分天真與嬌憨。
“轟——”的一聲,耳邊像是炸開了一朵絢爛的煙花,劈里啪啦的聲響綺麗無比。
許惟安甚至聽不見自己的心跳聲,呼吸聲徹底紊亂,握拳的手下意識收緊。
所有的知覺只來自他背上的人,定在了原地久久不能回神。
一時之間,長長的青石板臺階只剩下風(fēng)吹過枝椏輕微的“嘩嘩嘩”聲,以及忽遠(yuǎn)忽近的蟲鳴。
他這是——被表白了嗎?這種喜歡,是他想的那種喜歡嗎?
還有,雖說酒后吐真言,但喝醉的人說的話,事后算不算數(shù)?
她知道——自己現(xiàn)在說的話意味著什么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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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了……我想問你來著……你喜歡我嗎......”
背上的罪魁禍?zhǔn)子殖雎暳耍f著還緊了緊圈著他脖子的手。
軟嫩的臉頰直接貼上了他脖子后裸露的肌膚,似乎是又困了,聲音小下來,帶著濃濃的倦意。
久久沒有得到回答,樸星辰堅持不住,眼皮慢慢地合上,在他肩上又睡了過去。
許惟安深深吐了口氣,半響才重新動了起來。
怕驚擾到背上的人,一步一步走得十分沉穩(wěn)。
少年的脊背看著纖薄,卻精瘦有力,背著樸星辰,愣是不見絲毫顛簸。
兩個人的身影在月色下重合,漸行漸遠(yuǎ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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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過了十分鐘,出山處的石碑坊已經(jīng)遠(yuǎn)遠(yuǎn)可見。
兩只雅致的燈籠襯著一旁高高聳立的路燈,將年日已久的石碑坊照得一片亮堂。
樸星辰嚶嚀了一聲。
似乎是被逐漸亮起來的環(huán)境刺激到了眼睛,下意識地往側(cè)面縮了縮腦袋。
在樹葉拂動的細(xì)簌聲中,似乎有人在說話,聲音隱約透過他的脊背傳到她的左耳。
那人說:“以后除了我,不能讓別人背你,知道了嗎?”
聲音被放大,嗡嗡作響。
可惜她現(xiàn)在醉得不省人事,本想努力地聽聽他說了什么,奈何下一秒又抵擋不住困意,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