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中食堂里人聲鼎沸,每個窗口前都排著一段小長龍。
被餓了一上午的學生們嘰嘰喳喳地討論著要吃什么菜。
“星辰,你是不是對人家有啥意見?”
林魚夾了塊糖醋魚塞進嘴里,含糊不清地問道。
今天唐子洲的球隊有事,中午不能陪林魚吃飯,于是她順理成章拉上了樸星辰。
————————
樸星辰興致缺缺地戳著米飯,隨口應道:“誰?”
“許惟安??!剛剛你看他的樣子,像是恨不得把他扒一層皮再吃進肚子里呢,連骨頭都不吐的那種?!?p> “你別說,我還真有這個想法,你說放學后我把他堵住打一頓怎么樣?”
“咳咳咳,咳咳,”林魚拿起桌上的益力多喝了兩口,瞇起眼睛一臉懷疑。
“不是,你什么時候跟他結這么大仇了?以前見過?”
“有情況哦,還不趕緊從實招來?這么一想我也覺得他有些眼熟——”
————————
拿著筷子的手頓了頓,想到自己清白了十七年的人生,最近竟三番兩次被一個小屁孩占便宜。
而某人還一臉不自知,坦坦蕩蕩的模樣,搞得倒是自己小題大做了。
真是越想越氣,越想越氣,樸星辰咬牙說道:“單純看他不順眼,以后在我面前,不準提他的名字?!?p> 剛說完,身旁落下一道陰影,顧一鳴挨著樸星辰坐了下來。
“你屁股有多大?要挨這么近?”
“我樂意,你管我呢?”顧一鳴一只手搭在樸星辰的椅背,不要臉地湊過來。
五官深邃俊朗,笑得十分張揚又欠打,一雙桃花眼瀲滟無邊。
“等會兒紀思恬又來煩我,我就錘爆你的狗頭?!?p> “女孩子家家,別張口閉口就這么暴力,小心等會嫁不出去,對吧?林魚姐?!?p> 猝不及防接住一顆深水炸彈,原本只顧埋頭吃飯,努力降低存在感的林魚只好訕笑。
“哈哈哈哈,星辰這么漂亮,怎么會嫁不出去呢?不會的不會的?!?p> ————————
樸星辰在桌底下踹了一腳顧一鳴,“不吃飯就滾,別在這兒煩我。”
“怎么又這么暴躁?來大姨媽了?”顧一鳴不怕死似的,繼續(xù)在挨揍的邊緣試探。
林魚給他使了個眼色,湊過來以手掩嘴,“你姐煩著呢,別惹她,等會你就要挨揍?!?p> 顧一鳴眉梢微抬,配合地湊過去,“真來大姨媽了?”
往顧一鳴這邊挪了挪,神秘兮兮地壓低聲音:“不是,我們班今天新來一個跳級生,星辰看他特不順眼,偏偏還被安排一起坐同桌?!?p> “跳級生?該不會叫許惟安吧?”
“咦?你怎么知道?你認識他?”
“也說不上認識,之前我們班的,坐我前面,高一倒是經常借他作業(yè)抄,賽車時也見過幾次。”
林魚忍不住吐槽:“你天天抄人作業(yè)還說不認識,果然是負心漢一個?!?p> 顧一鳴這就不樂意了,高傲地抬抬下巴;
“顧小爺我忙著呢,再說了,人家可是三好學生,跟我怎么玩得到一塊?”
“不過他竟然還會賽車?。『脜柡Π。∧氵€知道些什么,關于他的,說來聽聽!”
“他啊——”
————————
“我吃完了?!倍似鸩捅P,見兩個人正一口一個許惟安聊得火熱,并沒有理她的打算。
樸星辰毫不猶豫,轉身就走。
出了食堂,還沒到午休時間,又繞去便利店,買了瓶草莓牛奶,回到教室的時候,還沒什么人。
幾個女生圍在一起正聊得火熱,見樸星辰進來,頓時鴉雀無聲,神色各異。
眼皮都沒抬,樸星辰咬著吸管慢悠悠地走過去。
————————
一整個下午,樸星辰都沒和許惟安說一句話。
許惟安倒也很安靜,上課的時候認真又專注。
坐姿端正挺拔,白色棉質襯衫最上面的扣子沒扣上,清冷又禁欲。
除了“唰唰”的寫字聲,幾乎沒有任何聲響。
有時走神,她甚至都忘了身邊還坐著個人。
就是一到課間,總是會有很多女生圍過來,嘰嘰喳喳吵得人心煩。
原本趴在桌上玩手機的某人終于忍無可忍冷聲道:“我說,你們很閑嗎?”
被樸星辰這么一說,女生們才撅著小嘴,不情不愿地散開。
————————
“謝謝。”
趴回桌子的動作一僵,重新坐直身子,一臉“殘暴”與“兇狠”。
“別自作多情,再敢把你的爛桃花招惹到這兒擾我清凈,就算李國棟不同意,我也會讓你收拾包袱滾蛋,聽明白了嗎?”
許惟安手里抓著筆,點了點頭,眉眼如黑白描摹的山水畫,素雅清冷。
乖巧的模樣讓人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
一肚子悶氣無處可撒,憋得慌,她只好忿忿地重新趴回桌上。
李國棟那個“殺千刀”的,就會拿樸征途威脅她。
不就是一個月嗎?忍忍就過去了,樸星辰,你可以的,沉住氣,一定要沉住氣。
————————
南城一中在高三下學期才會有晚自習,所有高三生都無比珍惜這為數不多的放學自由。
放學鈴剛響不久,班里的人已經跑了大半。
幾個做值日的男生拿著掃把嘻嘻哈哈,像沒見過世面的二傻子玩起了追趕游戲。
喬姝言坐在教室靠走廊正數第二排,回頭見許惟安還沒走,正想起身,門口就傳來一陣騷動。
幾個非本班的學生陸續(xù)圍了過來,倒也不進來,就這么站在走廊上干等著。
江望兩腿交疊倚著欄桿,校服外套松垮地搭在肩上。
細碎的黑發(fā)下一雙狹長的丹鳳眼,正朝她這個方向看過來。
猝不及防的四目相對,喬姝言像只受驚的兔子,唰地一下移開目光,臉頰微微發(fā)燙。
她聽說過他,江家二少爺,高一開始就是最令老師頭疼的不良學生。
————————
又過了幾分鐘,走廊上的幾個人依舊圍在一起閑聊,并沒有要走的跡象。
時不時還朝教室里張望,吹幾聲口哨,羞得幾個從前門走的女生漲紅了臉。
喬姝言定了定神,咬著下唇抓著肩上的書包帶,慢慢地走出了教室。
她的出現引來了更大的騷動和口哨聲,有幾個男生甚至大膽地圍著她起哄。
“哪里來的小美女???有沒有興趣做個朋友???”
“不要害羞嘛,先加個聯(lián)系方式行不行?”
“你要是嫌棄我們,那望哥總不嫌棄吧?我們望哥也想跟你做個朋友啊!”
喬姝言抬眼朝江望偷偷看過去,見他臉上并沒有什么表情。
踹了一腳那個男生,微啞的嗓音透著幾分性感,“滾開,閉上你的狗嘴?!?p> 江望說完這才看向她,“你走吧,他們沒有惡意?!?p> 聞言愣了愣,喬姝言將耳邊的碎發(fā)攏了攏,露出俏紅的耳尖。
堪堪高到江望肩膀的個子顯得更為嬌小,我見猶憐。
“謝謝。”聲音細細的,藏著幾分羞澀,喬姝言說完剛想走,靜默的人突然動了。
卻直直地掠過她,朝另一個方向走了過去。
他身旁的幾人也跟了過去。
————————
眼里閃過一絲詫異,喬姝言下意識地跟著看過去。
江望追過去的人,是樸星辰。
他們兩個什么時候開始有交集的?
肩膀突然被人拍了兩下,回頭見是宋頌,急忙掩去微冷的臉色,換上溫柔的淺笑。
見她一笑,宋頌一下就不行了,心臟怦怦跳個不停,說的話都結巴起來。
“你、你現在回家嗎?可以一起嗎?”
喬姝言本想拒絕,話到嘴邊又變成:“可以呀,一起走吧?!?p> ————————
一直跟到校門口外,前面的人終于忍無可忍地轉身,“你要跟到什么時候?”
“你答應我,我就不跟了?!苯脵C上前兩步,與樸星辰相對而立。
話里是藏不住的笑意,莫名有點像調戲。
微微垂眸,視線里是她長而卷翹的睫毛,小巧白皙的下巴,水潤的粉唇不滿地抿著。
很漂亮,即使生氣也很漂亮,想吻。
指尖挑下肩上垂落的發(fā)絲,樸星辰歪了歪頭,難得耐心。
“我對你沒興趣,現在沒有,以后也不會有,OK?”
江望也不惱,無所謂地聳聳肩,凌厲的眼尾彎起,突然笑起來,冷硬俊逸的五官也變得柔和了幾分。
“可是我對你有興趣啊,現在有,以后也有,一直都有?!?p> 忍不住翻了個白眼,這人該不會真的腦子有病吧?
雖說她確實有幾分姿色,但也不至于讓一個沒見過幾面的人淪落成變態(tài)跟蹤狂吧?
有病,絕對有病。
“有病就去治,好嗎?你跟我多久都不會痊愈的,你需要的是醫(yī)生?!?p> 樸星辰說完便轉身繼續(xù)走,江望摸摸鼻尖,低笑了聲,繼續(xù)跟上去。
————————
另一邊,躲在樹后的幾人你擠我我擠你,腦袋碰腦袋,屁股懟屁股。
“你說望哥這次會成功嗎?”
“應該……會吧?畢竟望哥那么帥!”
“難說……其他人還好,那可是樸星辰哎,唉!望哥怎么偏偏就看上她了呢?”
“我覺得她很漂亮啊,要是真能做我們嫂子就好了……”
“哎!走了走了,快跟上!”
————————
許惟安推著自行車校門,單腳撐地,剛跨坐上去,單車突然猛地晃了兩下。
下一秒肩膀便搭上了一雙纖細的手。
驚訝地回頭,入目便是純白的制服襯衫,圓潤的扣子一絲不茍。
樸星辰站在兩方小小的踏板上,拍了拍他的肩頭。
俯身彎腰湊近,柔順的發(fā)絲隨著這個動作垂在他的脊背上。
“不介意我搭個順風車吧?”說話時溫熱的氣息灑在耳廓上,癢癢的。
許惟安抿唇——說實話,他有點介意。
剛想開口,樸星辰似乎料到他想拒絕,搭在他肩上的手微微用力,湊得更近了。
“怎么?介意?”
尾音打了幾個轉,軟糯的語調像是在詢問,實則是明晃晃的威脅。
在心底嘆了口氣,重新目視前方,“不介意。”
————————
右腳剛踩上踏板,另一只手又攔了過來,生生橫在自行車前。
江望單手提著校服外套,看向許惟安的眼神里是滿滿的挑釁。
“你,下來?!?p> 一瞬間許惟安以為自己幻聽了,這是難道是,打劫?就在校門口外兩百米外?
身后的人中二地揮了揮拳,眼神都沒給一個江望,“別理他,我們走,出發(fā)!”
朝江望聳聳肩,許惟安表示這可不關自己的事。
————————
車把扭了個方向開了出去,爬了個坡,單車騎上江濱路。
看著騎遠的兩人,江望臉色逐漸黑下來,隨后掏出手機,撥通了一個號碼。
“買輛自行車,我明天就要用?!蓖nD了兩秒又補充,“對了,要買最貴的?!?p> ————————
大片的火燒云染紅了半個江面。
大艘的貨船駛過,鳴了兩聲笛,在江面上拖拽出一條波光粼粼的水跡。
站在小踏板上的人搖搖晃晃,晚風拂面,還帶著些許未消的暑意。
許惟安特意放慢了速度,怕她站不穩(wěn)摔下來。
“我很重嗎?”樸星辰突然出聲詢問。
“還好。”確實還好,騎起來一點也不費勁。
“那你這個速度什么意思?”
她說著指了指前面穿著運動衫,一路慢跑超車的路人甲。
許惟安:………
————————
“安全第一?!彼俣纫琅f緩慢,絲毫沒有加快的覺悟。
看著那人越跑越遠的背影,這小子,還敢說不是嫌棄自己重?
兩只手環(huán)住許惟安的脖子,箍住,下巴擱在他的發(fā)頂上,威脅:“追上去,立刻馬上?!?p> 屬于樸星辰的氣息猛地侵襲過來,貼著脖子的手臂肌膚微涼。
許惟安呆滯了兩秒,說的話有些急促。
“你先站穩(wěn),小心摔下去!”
樸星辰愣了愣,這才反應過來自己現在是站在自行車上,身形一下?lián)u晃起來。
“如果你不趕時間的話,我們還是慢慢騎好不好?“
商量的語氣里隱隱藏著幾分無奈,還有一絲雙方都沒察覺到的溫柔。
一向習慣了以暴制暴的樸星辰,這下反而變得有些不好意思起來。
倏地松開手,重新站直身子,聲音悶悶的,“前面那個路口放我下來?!?p> ————————
紅燈重新亮起,形形色色的汽車交織著駛過。
車和人的殘影斑駁起來,漸漸融入暗下來的夜靄中。
看著樸星辰的身影在馬路的另一頭越來越遠,許惟安又想起李國棟今天說的話。
“樸星辰啊,就是刀子嘴豆腐心,吃軟不吃硬?!?p> “她沒啥壞心眼的,你讓著她點就好,不用怕,沒事的,啊?!?p> 確實沒什么壞心眼,簡單到他一眼就能看透。
許惟安收回視線,自行車拐了個彎,速度越發(fā)快起來。
看來今天又要遲到了。